“若信中內容屬實,您與沈家的婚事還需再議……”


    “畢竟是二十年前舊事,查起來怕是不容易……”


    ……


    蕭衍太過震驚,便是此時仍持懷疑態度,沉吟良久方道:“查,必須要一查到底,信是哪兒來的,信中所言可屬實?”


    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曉地在東宮安插細作,且是書房機要之地。此番隻是塞個信件,若是在太子膳食中下毒……真是想想都後怕。


    沈翀失蹤了整整三天,除了他自己的暗衛,府中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沈謠一直放心不下,便去了父親的書房打算向自己的父親打探消息,誰知沈翕隻談了口氣道:“他沒事,隻是需要靜一靜,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回來了。”


    她實在想問,以哥哥溫潤的性子,到底是何事能將他必成這樣?


    沈翕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摸了摸她的發頂道:“我知道你兄妹二人感情甚篤,但此事你幫不了他,我也幫不了。等他想告訴你時,自然會告訴你。”


    壓在發頂的觸感有些溫熱,沈謠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她忍住了。說起來長這麽大,父親頭次與她這般親昵,這種感覺她很陌生,既抗拒又隱隱多了幾分期盼。


    沈謠回到紫藤院後被秋娘告知秋紋來過了。


    “可是小九出了什麽事兒?”沈謠腳步微頓看向秋娘。


    “那倒沒有,她隻是過來閑聊了幾句說九少爺已然會翻身了。”


    原本因著沈小九是棺材子的緣故並不得寵愛,但小家夥生得可愛,逢人便笑,老夫人見了幾回便舍不下了時時讓人家小家夥抱到鬆鶴院,便是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添置了不少。


    隻是秋紋不會無緣無故來尋她,想了想她道:“去看看。”


    她隻帶了青竹過去,去時沈小九已吃過奶睡下了,粉嫩嫩的小嘴邊還留著奶漬,看得她有些手癢,好想在他圓嘟嘟的小臉上掐一把。


    一旁的秋紋看得有些緊張,忍不住提醒道:“小少爺睡眠淺,機警的很,姑娘這邊請。”


    出了內室,沈謠也不同她打啞謎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秋紋垂首道:“大人想見您一麵。”


    沈謠皺了皺眉,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淡淡道:“不去。”


    秋紋抬眸小心地瞄了一眼沈謠的臉色,小心斟酌道:“大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您若不去,他總有法子能見到您。”


    以她家主子的脾性能主動遞信進來,已是十分難得,照以往還不直接將人擄走。


    見沈謠一直不說話,秋紋再接再厲,又加了一道兒籌碼,“興許大人知曉世子的下落。”


    聞言,沈謠瞥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寒意令殺手出身的秋紋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自知自己失言,便不再多話。


    沈翀的突然失蹤便是林氏都不知曉,便是對著老夫人,魏國公也隻是說世子外出訪友了。


    除了她自己身旁的幾個心腹之外,更沒有人知曉沈謠這幾日一直在尋找沈翀的下落,何況一個偏院的小丫鬟。


    秋紋竟對魏國公府了如指掌,沈謠眯起眼睛思量著該如何將這個燙手的山芋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


    一想到她背後的主子,沈謠目光便是一沉,自青州一別之後她再未見過他,但她隱隱察覺出姬如淵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古怪,這種失控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這讓她無法預判出姬如淵的想法和行為。


    最終她還是應了下來。


    沈謠以為二姐挑選禮物為由出了府,先是在幾處首飾鋪子裏轉了轉,後借口休憩去了茶樓雅間。


    地點是她選的,但她比預定時間晚到了兩刻鍾。以姬如淵的性子怕是容不得旁人怠慢他,這會兒指不定已拂袖而去。


    哪知一開門就看見臨窗的軟塌上躺著一人,聽到開門聲也不見動作,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沈謠走到近前,見青年臉色蒼白,尤其嘴唇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即便如此依舊不減其美貌,比之往昔減了銳利,更多了幾分楚楚可憐,冷清如沈謠也覺得秀□□人。


    站了一會兒,見他沒反應她便打算走,抬腳的瞬間腦海中不知怎麽就響起秋紋的聲音:您是不知道,大人這次受了很重的傷,差點就見不到您了……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搭在姬如淵腕間。


    手指剛觸及他冰冷的肌膚便被抓住了手腕,一陣天旋地轉她落到了一個寬闊的懷抱,掌下溫熱的肌膚以及有力的心跳聲都令她陌生,甚至害怕。


    少女身子輕盈柔軟好似一灘水融化在青年健碩有力的胸膛,獸爐熏香中輕溢淡淡的蘇合香,嫋嫋而起的煙霧飄滿整個房間。


    然而姬如淵卻隻聞得見少女身上淡淡的藥香。


    見少女靜靜躺在自己懷中,姬如淵嘴角輕勾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然而沒等這個笑容蔓延他便察覺出了異常,少女的呼吸急促,心跳極快。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快速將少女拉起,急切問道:“你怎麽樣了,可是又發病了?藥呢,你的藥在哪裏?”


    姬如淵手忙腳亂地找到少女的荷包,手指剛伸進去便覺驟然一痛,麻癢感沿著被紮得手指瞬間席卷全身。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伸手掐住少女下頜迫使其抬起頭來。


    少女白淨的小臉上沒有一絲驚慌,冷淡得很呐!顯然方才發病的樣子是裝出來的。


    姬如淵忍著奇癢,惡狠狠地掐著少女白嫩的下巴,冷笑:“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還學會演戲了?裝啊,怎麽不繼續裝了?”


    他麵上端的凶神惡煞,實際已在心中抓耳撓腮,恨不得躺地上打滾了,實在太癢了。


    沈謠白他一眼,將臉瞥向一邊。實則下巴痛的想哭,眼淚忍不住往下掉,她隻好揚起臉裝作不在乎。


    兩人對峙了不知多久,姬如淵突然抓住沈謠的手在她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沈謠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吧嗒掉了下來,滾燙的淚珠徑直砸在了姬如淵的手背,他被燙了一下。


    姬如淵將她的肩膀扳過來,少女卻不想麵對他,閉上了眼睛,長睫顫顫,上麵還掛著一顆淚珠,將墜未墜,就仿似姬如淵此刻的心境。


    他徹底慌了,兩人認識這麽久,他何時見沈謠哭過,直以為這丫頭是冰雪做的人,哪裏有心?


    “睜開眼睛看著我!”


    他離她好近,沈謠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


    “再不睜開我就咬你……”


    沈謠再是心智成熟也不過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慌忙睜開眼睛,隻覺得心裏很是煩亂,隨便在他臉上掃了一眼,便將目光落在他的下巴處,再不看敢與他對視。


    姬如淵不滿地哼了一聲,“是你先招惹我的!再說你也咬過我,你看,我這裏還有你留下的牙印!”


    沈謠哪裏是想聽這些,動了動嘴唇小聲道:“你出去。”


    “你說什麽?”姬如淵懷疑自己聽錯了,已經許多年沒人敢這麽命令他了,隻是觸及少女濕漉漉的眉眼,便煩躁地踢了一腳床柱,嚇得沈謠一抖。


    姬如淵又有些後悔,瞅了一眼少女,咬了咬牙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沈謠捂著被咬的手背呆呆地盯著門發呆,青竹進來好一會兒都沒發覺。


    “姑娘,姑娘!”青竹喚了幾聲,她才將將回神。


    “您手怎麽了?怎麽一直捂著手?”


    沈謠像是被燙著了一般,忙鬆開手,裝作若無其事道:“走吧!”


    “是去霧隱寺嗎,這會兒去晚膳前怕是趕不回來了。”青竹有些擔心,畢竟霧隱寺在城外,且路極難走。


    沈謠微怔:“去霧隱寺做什麽?”


    “姬大人不是說世子在霧隱寺嗎?”青竹有些摸不著頭腦,姑娘今日有些怪怪的。


    她估算了時間,若是腳程快,天黑之前應該能回城。


    一路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她醒來時人已到了山腳下。


    霧隱寺香火不如積善寺香火旺,平日來上香的人並不多,車夫找了好一會兒才尋到轎夫,上山的路很遠,加上天寒,不少地方都結了冰,石階有些打滑,青竹在一旁跟著,一路上心驚肉跳。


    坐在轎子裏的沈謠也好不到哪兒去,手爐再沒了熱度,此刻手腳冰涼,胃裏也有些不舒服,臨到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便下了轎子,被青竹攙著一步步走上了山。


    群峰為積雪所蓋,一望如玉。


    山上終年霧氣環繞,濃濕的霧氣與冷空氣相聚,凍結在鬆樹上,形成了霧凇。霧凇冰瑩玉潔,依附不同姿態的枝幹衍生出無窮變化。


    越往山上越冷,凍得她直打哆嗦。好不容易到了寺裏,卻被知客僧告知寺裏並無姓沈的客人。


    沈謠道:“我是他妹妹,你不如回去請示後再來回我。”


    小和尚有些猶豫,但這一猶豫就被沈謠二人看出了端倪,青竹嘲諷道:“你不是說沒有沈姓客人嗎?出家人不打誑語哦。”


    他被青竹說得有些臉紅,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解釋。


    “帶我們過去。”沈謠打斷了他的話。


    寺廟並不大,穿過幾個殿宇,經過一條左進右出的崎嶇彎形窄道,兩旁全是黑釉岩石,岩石上刻著各種經文、佛像,不久入了一處院子,院中一株高大的銀杏樹,此刻已是光禿禿的。


    一扇敞開的窗子前端坐著兩人,似是在下棋。


    幾人的腳步聲雖不大,但足以驚醒兩人,但未有一人回頭看向她們。唯獨簷下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似一陣陣梵音。


    沈謠有些不忍打破這“清淨世界”,便佇立窗前看了一會兒,她雖棋藝不精,但也看出兩人棋藝精湛,此刻正膠著的難舍難分,卻無一絲殺伐之氣。


    每落一子,仿如佛祖拈花一笑,談笑間,蝶彈花莖,鳥擊樹移。


    青竹看了看天色有些焦急道:“姑娘時辰不早了,再耽擱真回不去了。”


    捏著黑子的青年隨手將棋子丟入棋盤,對老和尚道:“今日便到此,咱們改日再下。”


    老和尚卻看了看窗外的沈謠等人,含笑道:“這棋怕是沒機會下完了。”頓了頓,老和尚又道:“施主與佛有緣。”


    不等他繼續開口,沈謠搶先答道:“我哥哥是不會出家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方才她就看出來這老家夥對自家哥哥圖謀不軌。


    沈翀失笑摸了摸她的發頂,又對這老和尚雙手合十道:“舍妹年紀小不懂事,讓大師見笑了。”


    老和尚亦笑,“阿彌陀佛,小施主有雙慧眼。”


    他並不否認,自己確實又勸沈翀出家的意思。


    待老和尚走後,沈翀便要送她回去。


    沈謠卻攔住他道:“你的行李還沒收拾,我讓青竹幫你收拾。”


    見自己的心思被識破,沈翀有些無奈,歎了口氣道:“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但我理清了自然就會回去。”


    “我不問何事,但你得跟我回去。”沈謠也有自己的堅持,近來沈家不太平,兄長一人在外總歸是不安全的。


    沈翀扭過不過她,被扯著袖子往下拉。


    “好了,我聽你的便是,你先鬆開手。”


    沈謠知曉兄長是信守承諾之人,既然答應了便不會食言,爽快地送了手。然而未等她鬆開手,手腕卻被沈翀驟然抓住用力一帶,快速回轉幾步退了回去。


    她來不及回頭便被沈翀拉著就地一滾。


    睜開眼的間隙看到的卻是一片噴濺的血跡,方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倒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小沙彌,他的臉上還保持著震驚模樣。


    沈謠認出了那個小沙彌正是先前為她指路的僧人,似乎是眨眼間便失去了鮮活的生命,她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


    忽然有一隻微涼的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頭頂傳來溫和的聲音:“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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