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五一十將在宮中由秦銀霜之口說出的她與弘光帝的曾經,從兩情相悅直到相看兩厭。


    她惆悵道:“聽聞帝後年少時也曾情深,為何就走到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地步?是不是皇室中人都是這般薄情?”


    聞言,蕭翀不由失笑,從前的沈謠不通世故,單純的可愛;如今的她卻是明了世俗,卻多愁善感起來。


    “年少情深我看未必,先帝對秦氏的情誼裏摻雜了太多利益,這份感情本就不純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歎息道:“情愛裏無智者,亦無勝者。”


    沈謠不由想到自己為救他性命,在程氏和父親的算計下嫁給他,這份愛裏同樣不純粹,甚至還摻雜著兄妹之情,是不是也會走向不堪的結局。


    她心中惶恐之餘撲進他懷中,將他腰身摟得緊緊,臉埋在他胸口悶悶道:“我們是不一樣的,對不對?”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蕭翀,還是在安慰自己。


    蕭翀恍惚間明了,原來她憂心於此,不由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啟唇在她耳畔輕輕安慰,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耳畔。


    沈謠許久之後才平複心緒,原以為又會輾轉一宿無法入眠,哪知背靠著他溫熱的胸膛,竟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122章 密友


    早上醒來時蕭翀尚未走,陪她一道兒用過早膳後,蕭翀道:“娓娓,陪我走走吧。”


    沈謠瞧出他似乎有話要說,便主動推了輪椅。


    走過一片蓊蓊鬱鬱的幽篁叢,道旁一支高約的石筍,直入天空,瘦石傍竹相得益彰。


    蕭翀回首按住她推輪椅的手,沉吟道:“你與武安侯府的三姑娘關係如何?”


    沈謠不解其意,照實說道:“算是閨中密友。”


    “今上自軍中歸京途中遭遇數次刺殺,武安侯牽連其中,一旦罪名坐實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便是從輕發落,也逃不過抄家流放的下場。”


    沈謠驚訝道:“怎麽會?”


    “說起來這事兒與武家大姑娘脫不了幹係,武安侯因她之事被禦史彈劾內緯不修,恰逢邊關戰事起,武安侯屢屢不得重用,不知怎麽就與秦家搭上了線,刺殺今上便是他向秦家遞的投名狀。”蕭翀歎道:“這案子是大理寺在查,偏偏大理寺少卿與武安侯有過節,你要有心理準備。”


    先是信國公逼宮,周念月不知所蹤,如今武安侯謀逆,武清妍性命堪憂,她為數不多的兩個好友,竟是同樣的命運坎坷。


    沈謠踟躕半晌,抬眸望著他眼睛道:“如果可以的話,請夫君保下武清妍的性命。”


    蕭翀點了點頭,雖然有些難度但對他來說並不是辦不到。


    皇宮。


    禦案前的男子眉頭緊蹙,兩旁是半人高的奏折,見到她也隻是匆匆一瞥,淡淡道:“何事?”


    沈慧讓宮人將粟米百合紅棗羹端了上來,她走到禦案旁,柔聲道:“這是栗米百合紅棗羹,文火熬了許久,這會兒吃正好,您嚐嚐。”


    她伸手合上他手中沒有看完的折子,雙手捧著玉碗送至他跟前。


    蕭衍微愣,二十年來從未有人敢從他手中奪東西。


    見他遲遲不接,沈慧抿了抿唇,嘟噥道:“殿下若是不接,臣妾就喂您了。”


    說罷,她拿起勺子,隨意攪動一下,便舀了一勺紅棗粥送至他唇邊。


    蕭衍當即擰起了眉頭,見她目光殷切,到底沒有開口阻止,隻是順手接過了碗和勺子,低聲道:“朕自己來。”


    待他用完粥,沈慧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蕭衍抬眸:“有事?”


    沈慧點頭道:“是關於先帝後妃的安置。”


    本朝一度有殉葬的規矩,沈慧覺著有違人和,便想著能否廢除人殉之法,即便不行至少也減免些人數。


    她來之前做了大量功課,預備好了一堆說辭,旁征博引說得有理有據,然而才起了個頭兒,便瞧見新帝臉色潮紅,額上現出豆大的汗珠。


    沈慧大驚:“你怎麽了?”


    蕭衍看了一眼方才用過的粥碗,霍然抬眸,盯著沈慧的目光凶狠了幾分,他隻覺此刻渾身燥熱,尤其下腹一股股熱潮湧來,讓他有些抑製不住的躁動。


    “你在粥裏放了什麽?”蕭衍此刻神智漸漸有些迷糊。


    沈慧嚇了一跳,急聲對外麵伺候的太監喊道:“來人,快宣太醫!”


    她剛朝外走了兩步,便被身後之人撲倒,一聲裂帛聲起,女子白皙如玉的肌膚裸露在外,蕭衍雙眼猩紅,欺身而來。


    沈慧再是糊塗此刻也明白遭人算計了,麵前的男子臉色紅透,渾身發燙分明是被下了藥。


    宮人腳步聲近在咫尺,沈慧厲聲喝道:“站住,所有人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


    說這話時沈慧身上的衣服已被蕭衍撕扯的不剩幾片,尤其他動作粗魯毫無往日的矜貴端方之態,對她更無憐惜之意。


    滿室的白幡飄蕩,猩紅的地衣上兩具軀體糾纏翻滾,耳畔是梵音陣陣,哭聲悲慟,旖旎中充斥著罪惡。


    他在她身上馳騁,沒有憐惜,隻有占有。


    沈慧開始漸漸承受不住,想要逃脫卻被抓住頭發拉了回來,也不知哭泣了多久,直至昏睡過去。


    采薇宮。


    林錦瑟坐在書案前反複練習字帖,直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她擱下手中的筆,仔細欣賞自己剛剛臨的字。


    宮人低聲道:“主子,事兒成了。”


    林錦瑟嘴角勾起一抹笑,隨手抽了發上的翡翠盤腸簪放在案上笑道:“賞你的。”


    “謝娘娘賞賜!”宮人麵露喜色,拿過簪子快速塞入袖中再次叩首謝恩。


    林錦瑟擺了擺手要她起來,複又道:“秦淑女那裏可安置好了?”


    “您放心,藥放好了,秦氏這黑鍋背定了。”說罷她又疑惑道:“您為何要花這麽大心思促成他人好事呢?”


    “好事?”林錦瑟嗤笑一聲,眸中的笑意更濃了,卻不欲解釋。


    次日,當蕭衍醒來看到滿室狼藉,以及榻上渾身□□的女子時,勃然大怒,不等沈慧清醒便大喝道:“沈慧,你是想男人想瘋了嗎?”


    被驚醒過來的沈慧,亦被眼前的場景震驚的說不出來話,待瞅見蕭衍額上暴跳的青筋時,忽然想起了昨夜的一幕幕,忙抓緊被子,淒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有誰,那粥不是你端來的嗎?”蕭衍怒意不減,喚來心腹太監伺候他穿衣洗漱,並厲聲道:“昨夜之事嚴密封鎖消息,但凡讓朕聽到一絲一毫的風聲,提頭來見。”


    臨去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以你今日之品行,可堪皇後之位?”


    沈慧滿臉震驚,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原來在你心裏我竟是這樣的不堪?”


    似乎有什麽東西,“哢嚓”一聲碎了,從前那些她以為的喜歡,原來也不過如此。


    蕭衍被那雙淒然淚目紮了一下,臉上的怒意收斂了幾分,仍舊是甩袖離開。


    待他走後,沈慧來不及梳洗,匆匆換了衣衫離開養心殿,回了東宮。


    蕭衍雖繼任新帝,卻不能冊封後妃,一切待喪期結束,完成登基大典,新皇才算正式登基,因而妃嬪依舊住在東宮。


    綠蕪為沈慧梳洗時,見她滿身傷痕不由淚水漣漣,哭道:“陛下怎能如此待您?”


    沈慧雖傷心欲絕,卻知此時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她道:“大行皇帝喪期,新帝需齋戒,禁女色,若是昨夜之事傳出去,不僅我的後位不保,便是皇上也會遭人詬病,況且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北鮮寇邊,內有燕王叛亂、秦黨逼宮,皇上處境艱難,容不得一絲一毫差錯,這事兒必須得瞞住。”


    想到蕭衍臨去前的怨恨,沈慧對幕後之人更是恨之入骨,究竟是誰用心如此險惡。


    然而這事兒卻不能大張旗鼓地查,隻能暗地裏細查。


    弘光十九年,春末。


    西南戰事告急,貴州、四川、湖南、陝西等地紛紛出現燕王叛軍。朝廷急調兵力,趕赴西南,東北邊防出現空虛。


    北鮮趁機占領北方雅克薩城,並向南繼續擴張。


    戰事緊急,新帝召集重臣,緊急開展戰略部署,商議後派出兵馬,迅速分守戰略要地,駐防廣西的已故安國候女婿孫有德為撫蠻將軍,在統兵固守廣西,命令安西將軍吳孳息進兵蜀地,扼守巴蜀門戶。敕封程世安為寧南靖寇大將軍趕赴荊州,並在山東、山西等地集結兵力,隨時策援。


    這一係列部署群臣皆無異議,隻除了程世安獲封寧南靖寇大將軍領兵平叛這一條,然而新帝力排眾議,以程世安救駕有功為由恢複程家往日勳爵,又以程家先祖隨□□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並世代守邊捍衛大周疆土為由,冊封寧南靖寇大將軍,朝臣雖有不服,但戰事緊張,程世安又出自武將世家,即便是落難之前亦是有名的小將軍。


    與此同時,蕭翀加快了審案的進程,在六月初,新帝發檄文將秦伯庸罪行昭告天下,並斥責燕王借‘清君側’之名,行謀逆之實。


    秦氏黨羽盡數獲罪,燕王出師無名本該退軍,此刻卻霸占湖廣之地不肯退軍。


    僵持半月之久後,燕王又巧立名目,言新君弑父殺母,搶奪帝位,他此舉乃替天行道,恢複蕭氏正統。


    這些說辭到底有些站不住腳,在民間亦是唾棄聲一片。


    寧南靖寇大將軍星夜趕赴荊州,與叛軍正麵對壘,程世安指揮若定,鏖戰經月,捷報連連。


    至此,戰事扭轉,一改之前諸府州縣將吏處處無備,望風而逃的慘狀。


    程大將軍不僅恢複了昔日爵位,在前方戰場更是力挽狂瀾,敬妃日日聽得前方戰報,心中歡喜異常,見著沈謠亦不住感慨:“你外祖父若泉下有靈,不知該如何欣慰!”


    沈謠同樣心中歡喜,但隨著秦黨的覆滅,武安侯的罪名落實,前日她已從蕭翀那裏得知武安侯被判秋後問斬,武家男丁發配邊關,女子皆沒入教坊司。


    沒入教坊司的罪臣妻女,行淫賣笑之事,當然也有部分“給配”功臣為奴婢的,蕭翀要爭取的便是這樣一個特例。


    如今他是新帝寵幸的皇室新貴,又有程大將軍這樣的舅舅為靠山,官員們哪個不給麵子,便是湊請新帝也沒有不允的。


    今日武安侯妻女將被送往教坊司,沈謠不想讓武清妍在那裏多待一天,是以早早便與蕭翀一起攜文書前去領人。


    教坊司那樣的地方,尋常女眷哪裏會去,蕭翀勸不過她,便讓她坐在馬車上等,自個兒進去領人。


    半個時辰後,蕭翀回來了,沈謠急急下了馬車,對著蕭翀身後一陣張望,急道:“人呢?”


    蕭翀歉然道:“武三姑娘根本就未入教坊司,有人在天牢裏帶走了她。”


    “怎麽會這樣?是誰,你不是說可以救她嗎?人呢!”沈謠聲音不由尖銳了幾分,她抓著蕭翀控訴道:“你知道教坊司是什麽地方嗎?她一個名門貴女被人以賤民的身份帶走能有什麽好下場?”


    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不敢想象帶走武清妍的人會是誰?


    總之無論是誰,武清妍的處境必定好不到哪裏去。


    “對不起,是我所慮不周。”蕭翀忽然伸手將處於崩潰邊緣的少女摟在懷裏,強行塞入了馬車。


    沈謠呆呆地坐在馬車裏,耳畔似乎聽到了昨夜夢境裏武清妍的淒聲哭喊:“阿謠,救我!救我……”一聲聲似杜鵑泣血。


    她攥緊了手指,貝齒在唇上咬出一圈血痕。


    一雙手拂上她的臉頰,將她嬌小的臉扭轉過來,盯著她的眼睛道:“娓娓,看著我!”


    沈謠卻閉上眼不想看他,她知道自己不該怨他,由原來的滿門抄斬到如今的沒入教坊司他已盡了全力。


    可是她不能原諒自己,為何就不能早點去牢裏看看她。早些獲悉誰在打她的主意,竟能從寧王手中將人提前帶走。


    有人將她牢牢箍在懷中,滾燙而炙熱的吻落下,霸道地撬開她緊閉的嘴唇,不許她再咬傷自己。


    這是一個不含任何□□的吻,充斥在口腔裏的隻有鮮血與蠻力,


    沈謠已沒了往日的矜持,即便是此刻的唇舌糾纏她也絲毫不肯退讓。


    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唇齒之間,最終沈謠敗下陣來,她虛弱地趴在他胸前,眼中是難掩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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