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李沐陽偷偷瞥陶箏,見她仰靠在椅子裏看手機,笑問:


    “在買帽子嗎?”


    “誒?你怎麽知道?”陶箏坐直了看他,隨即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又忍不住笑。


    “買個不熱的,在屋裏也能戴的。”李沐陽真誠建議。


    “……”陶箏歪頭皺眉想了想,忽然手機往桌上一拍,“不買了。”


    這樣也挺好,雖然稍微有點淩亂,但梳吧梳吧也還行。


    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隻要她自己夠自信,別人就不會覺得她發型不是故意搞成這樣!


    人活的就是個心態,什麽開心不開心,別人尊重不尊重嘲笑不嘲笑的,都是個唯心的事兒。


    管它呢。


    老娘開心最重要。


    陶箏雙手並用,對著頭發抓揉一通,果斷道:“挺好!”


    李沐陽抿唇,看著陶箏像個小朋友一樣自己跟自己鬧,心情也跟著輕快。


    時間已經不早了,可他寧可這樣跟她在會議室裏幹坐著,什麽都不說,也不想開口道別。


    陶箏笑夠了,鬧夠了,肚子也吃的滿滿當當,高嗨的心情慢慢平複。


    像剛跑完馬拉鬆一樣,她懶洋洋的癱在椅子裏,坐了好一會兒,才看一眼時間。


    “走吧,太晚了,該回家睡覺了,明天我還要來寫粗綱呢。”她雙臂一振,從椅子中坐起。


    “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寫男主角的人物小傳。”李沐陽也跟著站起身。


    “晚上不休息休息?”陶箏問。


    “不了,反正閑著也沒事,工作要緊。”他笑笑,又道:“畢竟我還沒確確實實的拿到這份工作呢,得加油才行。”


    “加油吧。”陶箏點頭,這些日子一塊兒工作,一塊兒討論和開會,他也提出了不少點子,整理了許多可用的人物細節,她漸漸已習慣了他作為策劃的存在,幾乎忘記了他是在為了爭取拿到角色而努力。


    “我送你回去,正好路上跟你再討論幾個細節。”李沐陽道。


    “嗯。”


    兩個人拎大衣,套圍巾的,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


    坐電梯時,陶箏才忽然響起戴樂樂的托付。


    她抿了抿唇,再次開口:“真的不去參加綜藝?”


    “真的不。”李沐陽扯唇,“你還記得這事兒呢?”


    “做朋友要講義氣的,戴樂樂求我幫忙,我怎麽能不當回事兒呢。”陶箏聳起眉心,“可惜她托我也沒用。”


    “對不起啦。”他笑笑,想了想怕她沮喪,覺得有必要再跟她解釋一下,於是組織組織語言,開口:


    “其實也不僅僅是怕耽誤眼下的工作,或者怕上節目丟臉。


    “我之前上學的時候,就認真考慮過自己的未來。那些大火的流量的確讓人羨慕,一口氣可以賺很多很多很多錢。但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標好了價碼,這些高收入都是有代價的。他們幾乎沒有隱私,戀情和生活都可以作為籌碼,而且為了維護自己的某方麵人設和形象,必須要違逆本心去經營等等。


    “圈外人也許不知道,但是我們應該都明白,自由、隱私、生活、時間等代價並不小。我不想過那種完全被支配的生活,焦慮、壓力、恐懼……


    “我既不需要自己賺那麽多錢,也不需要自己被那麽多人喜歡。”


    李沐陽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他這些想法過深了,也太過私密。


    他不知道陶箏有沒有耐心聽,也不知道陶箏能不能認同和理解,抿唇將目光投過去,以判斷自己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亦或者打個哈哈,把這些話都揭過,免得顯得他嘮叨又愛唱高調,天真又異想天開。


    李沐陽看見陶箏目視前方,微微皺著眉,眼睛亮亮的,表情認真又嚴肅。


    當發現他的停頓後,她立即轉頭露出疑惑表情,滿眼都是‘然後呢?’‘你怎麽不說了?’的情緒。


    李沐陽心中的忐忑得到平複,陶箏的神態反饋讓他挑起嘴角,不等她催促,便繼續道:


    “我想保有自己的隱私,想保護好‘我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就過什麽樣生活’的自由,情之所至時,想公開戀情就公開,我還想保留討人厭的那部分自己,以及不那麽光鮮亮麗的模樣。


    “錢總歸要拿來買東西,這些東西除了滿足基本的生理需求外,更多的不都是用來滿足精神需求嗎?


    “可有時候,精神需求不是能用錢買來的。


    “我想當演員,賺足夠的錢可以買三套大房子,一套給父母,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然後持續有收入,能保證衣食住行和娛樂的持續支出。生活、工作和收入都基本穩定下來後,我要認認真真的談戀愛,找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女人,然後跟她一起享受自己賺取的果實。


    “一起花錢,一起探索,一起休閑……要那種無話不談的,可以在靈魂層次深入共鳴的親密關係。


    “我要拿出很多很多時間在生活上,種棵大蒜啦,養隻貓啦,一起自駕去旅遊啦,忽然興起一塊兒搬到大理住半年啦,或者一塊兒生個孩子養養……


    “我對幸福的理解,非常切實具體。


    “哪怕現在還是個剛起步的窮小子,想什麽都是想太多,但還是想嚐試著按照自己的規劃去行事。


    “人生肯定有很多誘惑,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去魅上。


    “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畢竟在父親賠錢的那些年,因為太痛苦,不得不去尋找答案和情緒上的出路,我看了很多很多書,做了很多很多思考,這些關於未來的規劃,我已經腦內做過無數次預演了。”


    所以,戴樂樂建議他上的那個綜藝,完全是無謂的曝光,浪費時間,與他對自己工作和生活的想法相違背。


    “……”陶箏聽著他說,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是不是經曆過這種大起大落人生的孩子,都這麽早熟,對人生看的都這麽通透呢?


    他所說的,都是她在他這個年紀,根本沒有過的思考。


    煩惱即菩提。


    人生中的挫折,大概也幫助他積累了常人所沒有的智慧。


    陶箏不僅完全被他說服,更生出濃濃的佩服。


    她沉默著反複回想他說的話,不知不覺已快到自家小區門口。


    將道別時,她轉頭看他,認真道:


    “李沐陽,你會出人頭地的,加油吧。


    “到家我就給戴樂樂打電話,說服她不要讓你在這個時候,去參加這種不合適的綜藝。”


    “怎麽?臨陣倒戈,反而成了我的說客了?”李沐陽站在她小區門口,笑著朝門口的保安,和院牆後奢華的小區打量。


    那裏是他進不去的地方,是擋住他的銅牆鐵堡。


    “沒辦法,你把自己壓箱底的智慧結晶都拿出來了,我真的啞口無言,深表歎服。”拍拍他肩膀,她邁向小區電子門,“拜拜,回去早點睡吧,也別熬太晚。”


    “拜拜。”李沐陽擺手。


    看著陶箏拿出手機在電子門鎖上刷一下,門自動打開,她沒有回頭,穿過小門,拐上平整的磚瓦小路,身影被漂亮的綠化樹木遮住。


    他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球鞋。


    靜靜呆立1分鍾後,他抬起頭,不經意間對上保安審視的目光。


    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轉身順著小區圍牆離開。


    越過一棵又一棵枯葉斑駁的梧桐樹,漸漸走遠。


    第20章 分床


    剪掉大半煩惱絲, 陶箏一身輕鬆,步履都輕盈許多。


    秋風拂過耳畔,沒有了厚長發遮蓋, 感覺很不一樣。


    她裹進圍巾, 獨自微笑。


    站在房門前,盯著密碼鎖看了看, 陶箏沒有按鍵, 反而按下門鈴。


    很快, 屋裏傳來腳步聲。


    房門拉開, 陳書宇瞧見陶箏微微怔了下,顯然疑惑她又不是不知道密碼,為什麽還要敲門?


    陶箏其實早就想這樣做了。


    哪怕能自己開門, 她也會偶爾希望他幫她開門。


    想要那種被迎接、被期待的感覺。


    但她既沒有聽到他說‘歡迎回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一類表達親切或關切的話, 也沒有看到歡喜的表情。


    抬起頭,她朝他笑笑,同樣不開口,繞過他進門換鞋, 隨即走向臥室。


    陳書宇關好門, 站在門口望著她的背影看了幾秒,雖然疑惑, 但她既然沒說,想來也沒什麽特別的。


    抬步路過臥室, 他又朝裏看一眼, 見她正整理換洗衣物, 與往日也沒什麽區別。


    他想開口說說晚上母親生日宴的事, 謝謝她給媽媽發了短信和紅包, 但又轉念, 想著不如睡前躺在床上的時候說一下就好。


    於是步子不停,直接轉回書房。


    陶箏回頭,隻瞧見他一截褲腿眨眼消失在門邊。


    無論是什麽日子,他都會給足時間用於跟自己的刀刀斧斧相處。


    想了想,她幹脆先跑到側臥整理床鋪,又把自己主臥床上的杯子和枕頭搬到側臥。


    折騰了小半個小時,她拍拍手,將幹淨衣褲放在床頭,然後帶著睡衣褲和換洗的內衣去洗澡。


    流水又衝去許多碎發,吹頭發的時候,她對著鏡子仍想笑。


    陳書宇走出書房去倒熱水喝,端著滿水的杯子折返時,忽然瞧見側臥的燈亮著,陶箏的被褥整齊鋪在上麵。


    他愣了下,又轉去主臥,床上隻有他自己的枕頭和被子。


    在主臥門口停頓了幾分鍾,陳書宇轉頭走到浴室門口。


    陶箏早瞧見了他走來走去的打量,此刻也並沒有回頭看他,仍專注欣賞自己的新發型,用心將之吹幹。


    直到放下吹風機,她才轉身麵對他,卻也隻是挑眉相對,犯倔的不說話。


    既然他不說話,那她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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