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了鮮花, 準備了美酒,想要重新追求她。


    可此刻, 汽車行駛在杭州並不寬敞的馬路上, 他甚至沒辦法維持微笑。


    一貫令他驕傲的冷靜蕩然無存, 他情緒低沉, 滿腔怒焰。


    他不習慣發脾氣,便隻是冷著麵孔,沉默盯視路況。陳書宇勸慰自己, 他並不是在生氣, 陶箏不會因為他不發一言而覺得不開心的。他隻是在專心開車,無論掛著怎樣的表情都無可厚非。


    但紅燈時,他轉頭看她。


    女人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顯然她根本沒有在意他到底表現如何。


    巨大的挫敗感侵襲他的情緒,陳書宇攥緊了方向盤, 眉垂眼耷,忽然有些迷茫。


    …


    坐在副駕上的陶箏的確沒有關注陳書宇。


    這個人高興也好, 不高興也好, 都已經是過去時了。


    她不再對他有責任, 他也失去了曾經擁有的權利。


    陶箏可以理所當然的忽視他, 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她這會兒甚至沒有關注自己身處何地, 腦海裏隻有李沐陽的眼神, 和他道別前拉住她手的力道,以及他涼涼的指腹。


    他是在笑,但她居然以為自己看到了求救般的哀切。


    還有他說的那句話。


    她搓了搓右手,那上麵好像還有他留下的觸感。


    他這些怪行為怪反應……


    等她回去,他要對她說什麽?


    金沙廳的風景很美,食物也很美,但陶箏吃之無味,也常常走神。


    陳書宇把已經處理好的財產分割跟陶箏交代了些,又放軟了聲音,說了一些關心和表達思念與悔恨的話。


    但陶箏隻沉默著低頭,對於他做情感表達之類的話,隻聽著,一句話也沒應。


    漸漸的,陳書宇也沉默下來,這頓熱飯變冷,吃的他心裏發涼。


    當陶箏收起她的溫柔和體貼,他才意識到,與人相處,主動去維係一段關係,有多不易。


    追回她這件事,一下子變得千難萬難。


    吃飯後散步、遊舟、下午茶等等一係列的安排,都泡湯。


    陳書宇開不了口提議任何事,隻能在沉默中與她道別,在沉默中看著她走。


    第一次,兩人一同吃飯,他沒有送她回家。


    他沒有力氣。


    從形式上,和實際上,他們都已徹徹底底分道揚鑣。


    行屍走肉般回到房間,路上遇到服務人員,他仍能維持自己紳士從容的一麵,挺直的背脊,合適的微笑。


    可關上門的一刻,他臉上表情變得難看。


    他們已經再無路可走了,離婚,他可以在絕望後,說服自己,30天內他還能再重新追回她。


    她是耳根子軟的女人,同理心強,溫柔又寬厚。


    就算她對他失望,但隻要他多加糾纏,她總會恢複曾經的柔軟。


    可真相並非如此,現實再一次撕碎他的天真。


    5年間的相處畫麵浮現腦海,然後流走,他伸手也抓不住什麽。


    與愛人道別也沒有,在這段婚姻裏,他如此的不體麵。


    ……


    ……


    獨自回到宿舍的李沐陽,並沒有沉浸在自己的莽撞中太久。


    他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就忽然開始布置起房間。


    聖誕早已過了,那一天他們在趕劇本,忙到聖誕餐也是草草吃就。


    將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後,他便匆匆出門。


    在超市裏,他買了店家積壓沒在今年聖誕賣出去的節日拖鞋,和尚未收回倉庫的聖誕樹。


    他又選購了許多糖果和毛絨玩具,裝進紅紅綠綠的小禮盒。


    再一大捆雪柳,加許多聞起來很香卻記不住名字的花束,最後鄭重挑選了19枝紅玫瑰。


    他又仔細挑選了最紅最圓最漂亮的蘋果,一瓶價位適中的紅酒,以及煮紅酒需要的其他佐料。


    刀、菜板、電磁爐……


    蠟燭、牛排、大蝦……


    他一件件裝入購物車,大包小包的往回趕。


    回到宿舍,先換上聖誕拚色的床單,裝扮好聖誕樹和彩燈。


    在樹下灑滿之前跟店家要的玫瑰花瓣,他又去拆玫瑰,9束為一捧,其他則另有用途。


    分撿時,花刺穿破皮膚,血珠滴在剛鋪好的白色地毯上。


    他忙扯紙小心翼翼吸走浮落在地毯上的血珠,起身再看指腹上的傷口,他歎口氣,眉心微顰。


    布置好一切後,他又去備菜。


    洗菜,剝蝦,胡蘿卜削皮切滾刀塊,拆分西藍花……


    切雞翅時,刀在肉上一滑,下一瞬手指劇痛。他倒抽一口涼氣,盯著手指好半晌才想起來去衝洗和包紮。


    血口子很深,好半晌才止了血,他愈加心神不寧。


    這些意外像是某種預示,讓他慌亂緊張。


    強忍著畏怯情緒,他做好一切準備,這才去洗澡吹頭發。


    打理好自己時,已經臨近夜晚。


    他在鏡子前反複審視自己,壓平衣角,打亂頭發,讓自己顯得幹淨整潔又不至於太拘謹。


    心跳如雷,他在宿舍煥然一新的小房間裏圍著方桌繞圈,最後不得不拿出劇本繼續去背台詞,以求工作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平靜下來。


    可手機鈴響時,他還是差點驚的跳起來。


    是陶箏。


    李沐陽不等鈴響第二聲便立即接起,又覺得自己太過慌張,深吸一口氣才努力讓聲音顯得平緩:


    “喂?”


    “你在哪裏?”


    “我在宿舍。”李沐陽答完了,忙又問:“你已經回來了嗎?”


    “開門吧。”


    她的聲音先從門外傳來,才又通過話筒入耳。


    李沐陽挑眼望向房門,眼神裏一閃而過驚懼。


    舔了舔唇,他快速吸了兩口氣,這才捏著手機走到門口。


    手扶在門把上,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指撥了下頭發,快速擦去額角和鼻尖上的潮潤,這才擰動門把,推開門。


    “要出去坐坐,還是怎麽說?”陶箏站在門口,挑眼看他,眼神犀利。


    李沐陽下意識躲閃開她探究眼神,頓了下才向後讓開,“進門坐坐吧,我準備了飲食,你還沒吃飯吧。”


    “……好。”陶箏一步跨進去,便被他布置的如西方童話世界般的每個角落吸引了,“你什麽時候搞的?好漂亮。這也太有情調了吧!”


    不過是短租1個多月的宿舍,他居然也有心力如此布置。


    “嗯,拖鞋是新的,你先坐。”他將拖鞋放在她麵前,沒能開口說出這一切都是為她布置的話語。


    笨拙的令人懊惱。


    陶箏換好鞋抬頭,發現李沐陽已經圍著圍裙到窗邊小桌台前煎起牛排了。


    “……”她抬眼看他。


    青年專注於麵前的煎鍋,似乎完全沒發現她站在身邊。


    牛排已經開始冒出汁水,李沐陽怔了幾秒才忙灑黑椒翻麵。


    垂在另一邊的左手攥了拳又鬆開,最後幹脆握緊煎鍋,發覺掌心濕涼,又不得不在圍裙上擦了擦。


    肉香順著敞開的窗飄出,很快便有人從樓上窗口探頭,大聲問:“誰呀?在房間烤肉嗎?饞死了,誰啊?”


    陶箏想笑,又欲開口說什麽。可踏進房間後,她總有一種隨便說什麽,都會觸及危險話題的拘束。


    於是隻在他煎好牛排時,回身幫忙布置桌麵。


    宿舍老舊的方桌被他罩上方格桌布,煥然一新,如最精致的西餐桌般清新可愛。


    李沐陽手很快,陶箏才在桌邊坐好,他的牛排和檸檬蝦便先後上桌。


    其他菜品依次烹飪好,這都是他早就腦內排演過無數次的行為,萬無一失。


    最後一道菜擺在桌子中心,他布上鮮花,倒好剛煮就的熱紅酒,點上蠟燭,關了燈。


    陶箏眼神閃了閃,挑眼望向他。


    李沐陽緩慢坐在她對麵,感受到她炙熱如晌午日光的眼神,他忽然有點後悔如此大費周章的布置。


    倒顯得刻意,令他拘束緊張的完全沒辦法與她自然交談。


    四周一切細節,都在彰示他過界的情感,不等他開口,她一定已經知道了。


    這讓他在表白前完全被動。忐忑,懊惱。


    “你手上怎麽回事?”倒是她率先開口,輕柔的化解了空氣中的尷尬。


    “哦,在上海拍攝時跟人打架傷的。”他舉起手,念頭飛轉,忽然興起,開口便是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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