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打開了裴枝月的話匣子,她激動地說:“我大哥在太學裏麵讀書,可厲害了…”,說了一大堆好話,最後才說道:“他叫裴恒昭,姐姐你有聽過這個名字嗎?”


    祝陳願聽見這個名字,咳嗽起來,這到底是什麽緣分,怎麽隨便上船的孩子居然是裴恒昭的妹妹。


    想起還藏在自己房間裏那條未歸還的手帕,以及隔了那麽久都沒有去感謝人家,這下換成祝陳願支支吾吾起來。


    “或許,認識吧”,含糊地說完這一句,她趕緊轉了話題,“為什麽要去汴京,你可以在申城下船,直接讓你舅舅派人送你回杭城啊。”


    裴枝月連連搖頭,死活不肯鬆口,“姐姐,好心姐姐,求求你了,你就帶我去汴京吧。我現在真不能回去。”


    察覺到祝陳願的想法,她連忙改口道:“要是我舅舅也同意,姐姐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汴京?銀錢我會付的。”


    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她討好地笑笑,“讓我舅舅或是大哥付給你,他們都可有錢了。”


    祝陳願被她纏得沒辦法,隻好等明天到了申城再行事,隻是這一夜,裴家人指定急得不行。


    她倒是有心想讓船夫調頭回去,可瞧裴枝月哀求的模樣,一時真沒辦法,何況幾個時辰過去,再過會兒天亮,很快就要到申城的碼頭。


    祝陳願也懶得想了,拍拍被子說道:“一夜沒睡吧,你要不躺在床上睡會兒?”


    她看裴枝月不住地往下點頭,倒是心軟了,裴枝月努力瞪大眼睛,搖頭嘟囔著說自己不困,最後還是脫下外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嘴裏砸吧著,好香的味道。


    天光大亮,船隻抵達申城的沿河港口,船上幾名船工下船吃飯,祝清和走過來敲祝陳願的門。


    一晚沒睡好的祝陳願打開門,哈欠連天,惹得他說了一句,“你這認床的毛病可真不行,到哪都睡不好。”


    也不是沒有讓人看過,她太公都醫不好,說是孩子還小就東奔西走,不安穩,從小睡不好,後來慢慢調理到在一個地方能睡著,換地方又得適應。


    祝陳願睡眼惺忪,看到人來人往的岸邊,倒是有些清醒了,有氣無力地說:“阿爹你等我一下,我去把人給叫起來。”


    在祝清和疑惑的神情中,她走到裏麵叫醒睡得正香的裴枝月,小孩有一點很好,沒有起床氣,叫醒後半睜開眼睛看她,清醒過來立馬從床上起來穿衣。


    把還窩在地上的櫻桃抱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姐姐,你好漂亮。”


    昨天太黑沒看清,現在看祝陳願,隻覺得這個姐姐便是不笑都好生漂亮,唇邊掛著笑意,更是讓人如沐春風。


    祝陳願摸摸她又白又圓的小臉,低下頭對她說:“嘴真甜,申城到了,你去洗漱一番,我領你吃頓早食再去找你舅舅,行不行。”


    裴枝月連連點頭,洗漱完後,站在船頭的祝清和看到突然出來的玉雪可愛的女童,下意識用目光詢問祝陳願。


    祝陳願簡單地說了下情況,祝清和隻覺得孩子看著這麽可愛,怎麽膽子那麽大,還敢一個人跑出來。


    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兩人帶上她去吃早食,申城跟杭城相近,魚和海物不缺,祝陳願點了一份魚肉饅頭,其餘兩人則點的筍肉和羊肉。


    魚肉用的是江魚,刺少肉多,正新鮮的時候去骨去皮,剁成肉餡的,皮薄餡多,咬開皮肉,湯汁裹著魚肉的鮮美直接滑到嘴裏。


    她一連吃了三個才收手,問還在吃的裴枝月,“你舅舅在哪裏,認識路嗎?”


    裴枝月咽下最後一口,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臉自滿地說道:“我舅舅在府衙裏頭,去過好多次,姐姐我給你們帶路。”


    她抱著櫻桃走在最前麵,七拐八拐到了申城府衙門前,隻見她老氣橫秋地上前跟門前小吏說道:“哥哥,麻煩你去裏頭叫一下林同知出來一下,就說他外甥女來了。”


    別看她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可也是有專門的嬤嬤教的,口齒伶俐,自然不在話下。


    小吏隱約覺得麵熟,幫忙去裏麵把林同知給叫出來。


    林同知林潯出來得很快,他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麵白無須,一路快步走出來,看見門口的裴枝月先是笑,而後緊皺眉頭。


    沉聲問道:“穆穆,你怎麽會來這裏,跟誰一起來的?”


    裴枝月下意識瑟縮脖子,抱住林潯的大腿,眼含淚花撒嬌,將事情全抖落出來。


    “你,你可真是胡鬧!”


    氣得林潯都想要打她了,哪家的孩子能這麽膽大包天,最後還是沒動手,他不奉行棍棒那一套,而是罵了她一頓。


    “送你來的人呢?”


    林潯教訓夠了,才抬頭左右環顧,想要感謝人家一番。


    祝陳願就站在不遠處的石柱邊上,而剛才去跟船夫交代的祝清和也回來了。


    祝清和看到林潯,上前幾步驚訝地問:“你是宗政?”


    “仲文?”


    林潯麵上的震驚不比祝清和的少,下意識聲音都提高了很多。


    兩個人是當年一起在明州求學的同窗,關係很不錯,後來祝清和沒考上,他又四處為官,也有十來年不曾見過。


    沒曾想今日竟然在這裏碰到了。


    “快先進來說話,喝杯茶湯。”


    林潯臉上帶笑連忙帶著他們進到府衙旁邊的廳堂裏,目光轉過祝陳願,問了一嘴,“這是你家小女?”


    她順勢行禮。


    祝清和點頭,“是小女,家裏親戚在杭城成親,一起過來送嫁的。”


    “那可曾婚嫁?”


    祝清和搖頭。


    “一晃多少年沒見了,孩子都長那麽大了,還沒婚嫁呀,孩子長得好,確實得好好挑揀一番。”他像是寒暄,不動聲色地說:“仲文,你還不知道吧,這是裴曄的女兒,他還有個兒子,在汴京太學裏頭呢,你說這真是巧了。”


    林潯給他倒茶,感慨這緣分,他們三個在州學裏是關係最好的,後來裴曄成了他的妹夫,兩人越走越近,可祝清和卻落榜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當年你的學識也是出眾的,怎麽就不考了。”


    每每想起這個來,林潯總是歎息。


    “你也知道,我這性子不適合仕途,到時候什麽事情沒考慮到,那就不是連累妻兒這般簡單。我在汴京開了間書鋪,日子安穩,兒女孝順,哪來那麽多的想法。”


    祝清和很豁達,他從來不去想已經過去的事情,多想無益,還不如珍惜眼下平靜的生活。


    他話鋒一轉,“你說這是裴曄的女兒?他家大兒叫什麽名字,說不定我還認識呢,最近總去太學那邊,也認識了不少學子。”


    其實他心裏隱約有了個猜想,就是真沒有往這個方麵想過。


    “大名裴恒昭,小字含章,怎麽你認識?”


    祝清和拿起一杯茶,一飲而盡,怎麽不認識?他天天往太學裏跑,看得不就是裴恒昭。


    他嗬嗬一笑,“真認識,他在太學裏出眾著呢,時常能聽見別人談論他。看來我們這三個人還真是有緣分呐。”


    知道裴恒昭的父親是裴曄後,他原本還有些搖擺動蕩的心卻突然安穩下來,裴曄為人謙和且識禮,林顏溫柔大方,不是那種會磋磨兒媳的人,家裏頭簡單,沒有宅院之爭。


    越想越覺得合適,看看邊上和祝陳願一起吃糕點的裴枝月,小姑子也活潑可愛,姑嫂關係指定也沒問題,心裏頭十分滿意。


    不過他也就是這般想想,這件事情急不得。


    “含章確實樣樣都出眾,隻是有一點不好”,林潯壓低了聲音,“心思都撲在讀書上,還沒定親呢。家裏頭急也沒法子,他一生下來,他太公就說以後婚事由他自己做主。不過還真不用急,畢竟有時候姻緣自己就送上門了。”


    聰明人之間有時候不需要話說得那麽開,林潯現在才真心感慨,緣分可真是妙不可言。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林潯轉而笑著揭過這個話題,“那麽多年沒見了,你可別急著走,午食在這裏吃,我們兩個好久不見,得多說幾句。何況,你看我家這個穆穆,自個兒偷跑出來,都要去汴京,還要麻煩你們送她去含章那裏。”


    本來林潯是真的想送她回杭城的,可也知道他妹此時肯定在氣頭上,又急又怒的,孩子指定得挨一頓打,又要禁足,還不如送她去汴京避避風頭,省得兩頭都生氣。


    就是得先派人送信回杭城,不然到時候擔憂成病,他都要挨罵,還要把遇見祝清和的事情給寫上去,他家女兒出落得大方得體,且未婚嫁,這事也得寫上。


    至於他們怎麽看,就跟林潯沒關係了,要不是他家兒子一早定親了,今日他還真能厚臉皮提一提。


    林潯一邊拉過祝清和,另一邊無奈地看了一眼一蹦三尺高的裴枝月,心想真是欠她的。


    還好祝清和生怕這裏會出點波折,讓船夫等到晌午後再走,吃頓午飯也無妨。


    祝陳願看兩個人說起其他的話題,心裏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她剛才就是莫名的緊張。


    好像從知道裴恒昭這個名字開始,和他相關的人或事,就頻繁出現在她身邊。


    與宋嘉盈的坦然不同,祝陳願在內心不確定的時候,總是很嘴硬,一點苗頭都不願意透露。


    她麵上帶笑,心裏卻有些發沉,不對勁的事情太多,就是刻意回避不去想而已。


    等坐到飯桌上,她才回過神來,桌上擺了好幾盤菜,粗略一看,大多是河鮮或海物。


    等到兩位長輩寒暄完動筷子後,祝陳願才夾起自己麵前的香螺煠肚,是用香螺加豬肚放在滾湯裏氽熟,拿料拌一拌就能直接吃。


    香螺和豬肚,哪怕隻是簡單的氽熟,都得講究火候,煮的時間不能長,否則兩個肉韌得咬都咬不動,也不能過短,沒熟有股腥臭味。


    香螺肉很嫩,裏頭沒有泥沙,裹上些微醋汁,麻油和鹽,鹹味掩蓋不了螺肉的鮮美,豬肚軟硬適中,口感厚實,兩者嚐起來都各有風味。


    桌上還有一道杭城菜,蝦元子,其實就是蝦丸。祝陳願很喜歡吃蝦,她夾起一個,咬一小口,蝦丸裏頭必不可少的就是油脂,讓丸子變得順滑,裏麵有完整的半截蝦肉,她每次嚐都期待吃到蝦肉那種鮮嫩的味道。


    吃完飯後,他們兩個又說了好多話,眼看日頭越來越高,鍾聲都響了一遍又一遍,是真的到該走的時候了,林潯今日其實也有積壓的事務要處理,實在是難得碰上麵,才抽了一上午出來。


    “宗政,下次我再來申城,都熟門熟路了,指定來找你。穆穆你也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知會含章,到時候還得請他們來家裏吃飯。你看我這個做伯伯的,到現在才知道這層關係,實在不應該。”


    祝清和站起身來說話,確實得先請到家裏來吃頓飯,怎麽著也得讓陳歡看看人如何。


    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


    林潯麵上不舍,將自己寫好給裴恒昭的信塞到他手裏,拍拍祝清和的肩膀,“仲文,你留個地方,他日我和裴曄兩人,要是去汴京的話,也好找你聚一聚。今日時辰太短了,有好多話都來不及說,隻能等日後了。我家穆穆她是個皮的,還要勞煩你多照看她一些,我這裏沒有婆子能鎮住她的,你且等我傳書給裴曄,讓他之後派點人去汴京。這封信你給含章,免得還要你多費口舌。”


    兩人說是要走了,走一段路停下來說話,等走到船邊上,都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眼見船就得開了,林潯才低頭跟裴枝月說:“你到時候要是在船上不聽話,等我寫信給你爹和你大哥,看看他們會不會懲罰你,再有昨日的事,我也不會護著你了,讓你娘罰你禁足一年,聽見了沒有?”


    裴枝月抱緊櫻桃,癟嘴應道:“知道了,舅舅。”


    “仲文啊,別人我是萬般不放心的,可我知道你為人,穆穆就麻煩你了,也隻能送你到這裏了,路上小心。”


    “行了,你趕緊回去吧,我們要走了,到時候你們來汴京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


    兩人依依惜別,直到船慢慢駛出申城的港口,岸邊的林潯再也看不見,祝清和才收回目光。


    坐到船艙裏時,他摸摸裴枝月的頭發,說道:“穆穆,在船上不能亂跑,你這幾天跟歲歲姐一起好嗎?”


    裴枝月乖順點頭,她在家人麵前是個山大王,可到了外人那裏,就是隻小綿羊。


    更何況林潯說得那個禁足一年真把她給嚇到了。


    晚間時,祝陳願本來就睡不著,旁邊多了個人就更不睡著,裴枝月也沒睡,翻來覆去,最後悄聲說:“姐姐,你睡了嗎?”


    “還沒呢,怎麽了?”


    裴枝月眨眨自己的大眼睛,坐起身來,“我睡不著,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你說。”


    祝陳願不知道要跟小孩聊什麽。


    “姐姐,為什麽你長這麽漂亮還沒有定親啊,我哥也沒有,可是表哥都定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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