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做得比鄲弘深好得多。


    冷漠的表象下,盡是內斂的關心與嗬護。


    這個噩夢並不是日複一日流水賬。很快,場景開始轉換。


    由於看到的都是魔改後的故事,桑洱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麽情況。不過,她判斷這更可能是謝持風的夢——畢竟,她本人從一開始就是清醒的。


    雖然小謝持風近在咫尺,桑洱卻是無法做出任何舉動去喚醒他,隻能隨波逐流。


    很快,噩夢裏開始出現了桑洱飾演謝持風的舔狗時,二人真正經曆過的那些事。


    隻是,每一幕都有了不同。


    在大禹山,他們從樹上的麻繩網陷阱摔下去的時候,後背撞樹的不再是小桑洱。小謝持風將她摟在了懷裏,自己扛下了衝擊。


    五月末,天蠶都的廟會,小謝持風買了紅瑪瑙耳環送給小桑洱,任由小攤販調侃他們。也沒有再推開小桑洱,將她扔在人潮裏,自己去找白月光了。


    吃千堆雪時,小桑洱給小謝持風挖紅豆,小謝持風則板著臉,耳根微紅,將她喜歡吃的杏仁粒送回去。


    虧欠與遺憾,都有了彌補。


    傷害的舊痕,都被細細地抹去了。


    ……


    身臨其境,桑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噩夢的每一處,都極其鮮活、生動。


    若不是早已經曆過血淋淋的現實版本,或許,她也會相信,眼前這個溫馨又美好的夢是真的。


    沒有仇恨、漠視和傷害。


    隻有一對少年少女,兩小無猜,一起長大,自然而然地心意相通,再約定仗劍天涯。


    寒冬酷暑,始終如一。


    終於,這噩夢也水到渠成地演到了告白的那一幕。


    火光輝煌的城中燈節,花前月下,拱橋之上,小桑洱鼓起勇氣,和小謝持風說了“我喜歡你”。


    但當她告白了,小謝持風卻沒有露出喜悅的神色。眉眼間,仿佛還多了幾分陰鬱,輕聲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小桑洱用力點頭。


    小謝持風的唇微動了下,輕聲問:“那為什麽,我推開你去找別人,我將你扔在人裏,總是忽視你,你一次都沒跟我生氣過?”


    “為什麽定星堂的名冊上會有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一早就不喜歡我了。所以,想離開昭陽宗、再也不回來了?”


    聞言,藏在軀殼裏的桑洱僵住了。


    怎麽回事?


    夢中之人理應不知自己身處夢中。在夢裏,並沒有發生過這些不愉快的事兒。為什麽……小謝持風會知道現實裏的事?


    從耳膜至大腦,仿佛有一根線,在細細地嗡動著,桑洱隱約要抓住眼前這團淩亂的毛線的頭兒了。與此同時,她聽見自己附身的小桑洱笑著說:“持風,你在說什麽呀,你什麽時候推開過我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沒想過離開你呀。”


    小謝持風抿唇,又不說話了。


    河岸風起,聲寂。


    小謝持風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那雙溫柔認真的眼眸,喃喃問道:“桑洱,你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喜歡我嗎?”


    小桑洱似乎不明白他為何會質疑她的感情,但感覺到他的焦躁不安,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嗯!我真的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


    話音剛落,她卻突然被抱緊了。


    有滾燙的淚珠,墜入了她的衣領。


    被囿於軀殼裏的桑洱,也睜大了眼,感覺到了這股燙意。


    仿佛阻隔在一夕間消失了。她被少年時的謝持風穿越了時空,緊緊抱在了懷裏。


    他埋首在她的肩上。


    桑洱被他摟得無法動彈,腦海一片空白。


    她已經沒有空暇去注意,自己附身的小桑洱還有沒有繼續說點什麽去安撫他。


    因為,桑洱已經猜到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裏是夢魘給謝持風造的夢境。


    在這個夢裏,謝持風成為了小桑洱的保護者。他親手書寫出了一段沒有傷害與血恨的故事。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桑洱渾身一震,被一股無名的力量帶出了她附身的軀殼。


    一眨眼,她已站在了離那片波光粼粼的河岸很遠的地方。


    原來這個夢境裏全是黑漆漆一片。隻有河堤、拱橋、花燈那裏有光亮和顏色,如同黑夜裏一幅鋪開的畫卷。


    離開了小桑洱的身體,桑洱低頭,看見自己的衣服已經變回了獵裝。看來,她已經變回馮桑版本的幽靈狀態了。


    抬頭,她就發現,青年模樣的謝持風,原來就在自己的前方。


    他一身肅穆黑衣,仿佛雕塑,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的幻境。


    用頭發絲想也知道,邪惡的夢魘又怎麽會無緣無故按照人類的喜好來辦事,給他量身定做這樣的夢?


    除非,它不是謝持風的對手。


    所以,夢境在謝持風的影響下,朝著他希望的方向去演變了。


    細細算來,這個夢境已經延續了很長時間。


    按理說,夢魘被謝持風反製了,那麽,它的把戲,理應從一開始就迷不住謝持風。


    而現在,謝持風不僅進來了,夢境還一直在持續。唯一的解釋,便是謝持風自己允許了它的開始,且不希望它結束,用了某種辦法,去延長了它。


    這樣下去可不行。哪怕夢境是謝持風在主導,陷入夢魘太久,對人類而言,也絕非好事。


    桑洱飄上前,試圖推一把他的肩。


    無奈,夢裏的她為幽靈,手掌直接穿過了謝持風的身體。


    謝持風一眼都沒有看她。


    ……


    沒有人知道,踏入這片夢境不久,他就已經站在了這裏,看著前方的幕幕變幻。


    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如此鮮活的桑洱,謝持風甚至舍不得移開眼睛半瞬。


    平日,他很少做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夢中見過她了。


    無法入眠的午夜,眼前卻會時不時掠過二人從前相處時的細枝末節。


    當時被他輕忽放過的細節——桑洱從不嫉妒、溫柔包容的笑,桑洱對他的愧疚和補償,桑洱寫給他的那封被雨水浸沒了字跡的信……在她徹底離去後,卻成了蝕骨之蟻。


    她對他的喜歡,究竟是純粹的喜歡,還是摻雜了旁的因素。她數月前就去定星堂申請離宗,是否從那時起她的心意就有改變。在最後的時光,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遺書的,所寫的是懺悔還是後悔……無不讓謝持風腦殼鑽痛,時時刻刻被焦躁與自我懷疑而折磨著。


    一直看到幻境裏的小桑洱,高興地抱住年少時的自己,認真清晰地說“我喜歡你”。


    重複了一次又一次,仿佛一個魔咒,囚了他的心,也展平了他那不可名狀的躁鬱和自卑。


    沒錯,桑洱是真心喜歡他的。


    仿佛一切都圓滿了,不安的心也在瞬間定住了。


    忽然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滋擾,謝持風不悅地低眼,一瞬間,桑洱就被無形的力量推遠了,直接彈出了這個夢境。


    操!


    會和夢魘做py交易了不起啊?就能隨便拉人進來、又隨便踢人了啊!


    心跳密集如鼓點,桑洱深深地喘了口氣,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山洞的頂部。


    她愣神了一下,猛地坐起,一轉頭,果然看見了火堆對麵的謝持風。


    他還閉著眼。


    作為受夢魘所惑的主體,又硬是拖長了夢境那麽久,他受到的影響自然會大得多,怪不得還沒醒來。


    空氣中飄著一股血腥味。桑洱背靠洞壁,小心翼翼地繞過了火堆,挪上前去。看見謝持風的眼角似有淚痕,她不敢多望,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就發現血腥味來源於他的手。


    桑洱一把拉起了他的衣袖,臉色就微微一變。


    謝持風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還在淌血。


    那是月落劍的劍痕。


    為了延長夢境,竟然割自己的手,他是瘋了嗎?


    得趕緊止血和包紮起來才行。


    桑洱背過身,跑到了稍遠的地方,摸出了玄冥令。以最快的速度在裏頭翻找出了止血藥粉。由於怕謝持風中途醒來,桑洱略有些手忙腳亂。故而,完全沒有意識到,玄冥令中的一顆亮晶晶的東西被她的袖子帶了出來,勾在了衣裳上。


    將玄冥令收好後,桑洱匆匆回到原地,在他的傷口上撒了藥。


    之後該拿點什麽包紮呢?


    桑洱抬手摸了摸發帶,又放棄了。發帶沾了雨水,早就髒了,吸水性又不夠。


    若是扯衣帶,衣服則會敞開。


    難不成要撕衣服?


    這時,桑洱忽然瞥見謝持風那敞開的外衣內袋裏,露出了一角柔軟的東西。


    那是一條三指寬的腰帶,由佛頭青色的蜀錦所織,繡了寶相花紋,柔軟幹淨,疊得整齊。


    估計是謝持風帶著的備用衣物吧。


    桑洱心想天無絕人之路,將它扯了出來,抖了抖,三兩下給謝持風包紮好了傷口。


    殘餘的暗血很快染紅了腰帶。好在,片刻後就止住了。


    桑洱微微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謝持風慢慢蘇醒了。


    與她對上了眼眸,他仿佛有輕微的迷茫,緊接著,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桑洱正打算比劃點什麽,卻眼睜睜地看見,謝持風的臉色遽然青了。


    仿佛是受到了主人心緒的影響,旁邊的月落劍忽然戾嘯錚鳴。


    終究被它刺個對穿過,桑洱嚇了一跳,被那冰冷的劍氣逼退,連滾帶爬地跑到了火堆後。穩住身體後,桑洱轉頭,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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