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昭陽宗混的時候,桑洱是用劍的,從來沒有和這種柔可絞殺、硬可擋劍的武器打過交道,感到很陌生,同時,又有一種對桀驁且強大的武器的敬畏。但這時,尉遲蘭廷低聲念了句什麽,這鞭子就如靈蛇一樣,繞著她的手臂,在她身上親昵地盤了一圈。


    “桑桑,它叫魄焰。從今天起,它就是你的了。有它保護,沒有東西能傷得到你,讓你有機會穿上這件衣服。”尉遲蘭廷的神色帶著一絲鄭重,輕聲說。


    “你可以拿它教訓任何欺負你的東西,包括我。如果我以後再欺負你,你也可以用它來打我,隨便怎麽處置我都行。”


    桑洱有點兒被尉遲蘭廷嚇到了。


    她的壽衣被尉遲蘭廷暫時沒收了,反正是拿不到了。同時,還稀裏糊塗地被迫收下了尉遲蘭廷的武器。


    這種武器,是可以認一二位主人的。如果她和尉遲蘭廷同時在場,而意見相悖時,恐怕魄焰會先聽從她的指揮。幸好自己沒多久時間活了,不然,以後說不定會鬧出貽笑大方的烏龍。


    .


    進度條最後那15%,久久沒有變化。與外界的局勢之動蕩,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為還沒有找到尉遲邕的屍體,尉遲蘭廷本來不打算那麽快搬回姑蘇。但那邊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一直在兩邊跑,最後,隻能先帶著桑洱和一眾人回去。


    尉遲家的家主兩度更迭一事是瞞不住的,外界一片嘩然。


    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據來曆不明的傳聞稱,因為尉遲小姐的死亡,尉遲磊一家三口起了內訌。在爭執中,尉遲磊失手殺掉了卞夫人。尉遲邕為母報仇,又殺了尉遲磊,自己也得了個落水失蹤的下場。可謂是一出無比荒誕的自相殘殺劇情。


    當大家都以為這龐大的家業要落入旁人之手時,那位據說死在九冥魔境的尉遲小姐忽然回來了,原來他根本沒死,還是一個男兒身。


    無數質疑的聲音開始繚繞著他。有人說尉遲蘭廷身份存疑,這麽多年扮成女人是居心叵測,有人說他的失蹤是有意為之,說一家三口的慘案都出自他的安排,他卻把自己摘得那麽幹淨,令人發指……


    對此,尉遲蘭廷並未有任何解釋。


    桑洱知道,依照他的行事風格,估計會用當年除掉所謂的婚約對象一樣的手段,讓那些阻礙他的人,都“意外”消失。


    以暴製暴,令人膽寒,但也很有用。


    在閑下來時,桑洱開始盤點起了這條路線未完成的事。


    喂血還有一次。


    而尉遲邕,雖說掉進了水裏,但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他死了。


    經過郎千夜的教訓,桑洱已經沉痛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反派都是打不死的小強,一天見不到屍首,就一天不能掉以輕心。


    尉遲蘭廷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他似乎有某種把握,確定尉遲邕失蹤後,並沒有逃出姑蘇。因而,他不僅在城牆四周布下結界,還加緊了搜查,似乎想來一招甕中捉鱉。


    估計,等喂血結束、尉遲邕被徹底解決之時,就是這條路線的終點了吧。


    最後,桑洱一語成讖。


    一直沒露麵的尉遲邕,確實沒死,被困在了姑蘇裏。


    因為尉遲邕,桑洱在一個完全意料不到的人的手裏,栽了一個大跟頭。


    那是春末的一個晴朗的日子,非常適合外出踏青。


    出事那天,桑洱正在花園裏玩捉迷藏打發時間。冬梅來演捉人的鬼,在她捂著眼睛時,其他人都找地方躲了起來。倒計時即將用完之際,桑洱被一隻手拉到了假山石後麵,做了個“噓”的手勢。


    正是綺語。


    這個地方很小,恰好能躲兩個人。貓下身體,確實很難發現蹤跡。桑洱正聚精會神地望著外麵時,忽然發現,一直停滯不前進度條,竟在這時上漲了5%,變成了90%。


    桑洱愣了一下,後背登時竄起一陣危險的冷意。來不及跑走,她的後頸傳來了一陣痛意。


    最後出現在桑洱的視線裏的,是綺語的一片衣袖。


    ……


    等眾人發現桑洱失蹤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清點了一圈,很容易排除出來,和桑洱一起消失的人是綺語。


    但當大家找到她的時候,綺語已經死在了假山石後麵,眼睛睜著,嘴角溢血。看掙紮的痕跡,似乎是曾被人掰著下巴,粗暴地灌過毒。


    無人知曉,綺語在臨死前,在走馬觀花裏,看見了自己的一生在快速地閃過。


    綺語是啞奴唯一的孫女。可是,自打有記憶起,她就很少有機會見到爺爺。


    啞奴在尉遲磊的安排下,長年累月住在山裏,負責照顧和看守袁平蕙母子。他並不知道,遠在姑蘇的年幼的綺語,早已被尉遲邕收攬為親近的仆人,而麵上卻無人知曉。


    隨著尉遲蘭廷的出現、長大,尉遲邕漸漸開始忌憚這個妹妹,派出了很多棋子去接近對方。


    其中一個就是綺語。


    這些派出的棋子,幾乎都沒探聽到任何消息,就被冷酷地拔除了。隻有綺語是例外。


    或許是因為啞奴死前的托付,或許是因為綺語足夠安分守己,從來沒有刺探過尉遲蘭廷的秘密,比忠仆還像忠仆,所以,她成了唯一沒有被揪出來的那枚棋子。


    盡管被留了下來,綺語也沒有探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尉遲蘭廷的戒心是一道高牆。綺語明明已經是他的侍女了,可也沒有比別人親近他多少。


    守了尉遲蘭廷那麽多年,綺語也是在最近才知道,原來她的主子不是女兒身,而是男人。


    縱然沒有獲得他的信任,但一直待在尉遲蘭廷的身邊,綺語在長大的同時,心境也在不可控製地變化著。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目光,開始像追逐光一樣,被尉遲蘭廷吸引,心也開始偏向了他。


    從前是不敢、不能打聽,因為見過太多暗棋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心裏害怕,所以,無法輕舉妄動。如今,則是不敢,不能,也不願意再幫尉遲邕了。


    那是一種濃烈又複雜、與性別無關的感情。想占有又知道自己不配,想奉獻又怕玷汙。若要找一個詞,那便是仰望天上的月亮一樣的心情。


    在尉遲蘭廷還是“二小姐”時,綺語就是這樣想的了。


    月亮就應該永遠孤高皎潔地懸掛在天上,沒人捉得住。


    綺語曾經以為沒有人能真正走近尉遲蘭廷,直到一個傻子闖入了他的世界。


    而在此不久之後,尉遲蘭廷似乎看出了綺語僭越的心思,將綺語打發到了別的地方去。


    綺語無數次想找人捎話,想回來主子的身邊。但那些話都石沉大海。


    看似溫柔的主子,心腸卻是綺語見過最冷硬的。說斷就斷,說不要就不要,半點舊情也不念。


    後來,綺語嫁給了尉遲蘭廷身邊的心腹,又身懷有孕。丈夫為了照顧她,將她接來身邊。可惜的是,這個胎兒天生體弱,在敦桐時就沒有保住了。


    但若不是因為這個契機,綺語也不可能再見到尉遲蘭廷。


    同時,她還看到了馮桑。


    雖然覺得這二人不配,但月亮要垂憐於誰,是外人控製不了。綺語說服自己接受。


    但很快,她無意間偷聽到了丈夫與方彥的對話。


    綺語知道,尉遲蘭廷有意對付尉遲磊父子。


    眼下的時機並不成熟,他卻突然提前了計劃。好在,結局也算是走運,沒死,還殺了尉遲磊夫妻。


    綺語本以為,主子向來是冷靜從容、不會被感情所絆的人。之所以這麽做,隻是因為不想仇人在世上多活一日。但原來不是的。尉遲蘭廷此舉,似乎隻是為了盡早拿到尉遲磊手中的一個寶物,去與魔修做交易。


    因為傻子等不起,所以他拖不起。


    那個交易,能讓他與那個傻子同享壽元。


    這一次為了傻子冒險,結局是幸運的。那下一次呢?


    人不可能幸運一輩子的。


    天上的明月,是不容玷汙的,也不該為任何人隕落。


    而恰好,在這幾天,被困在姑蘇的尉遲邕,走投無路之下,通過很久沒用過的辦法,聯絡到了綺語。


    .


    因為綺語一直探聽不到消息,在尉遲邕看來,就是一枚廢棋。沒想到,這枚廢棋也有派得上用場的一天。


    尉遲邕落水後,仙骨受損,醒來已是謠言滿天飛,他背上了弑父的罪名,在修仙界的名聲、地位都一落千丈。


    當年,啞奴為了保守秘密,隻能狠心燒掉了囚禁袁平蕙的木屋,免得別人發現死在裏麵的兩個孩子是女孩。而如今,卞夫人的屍身下落不明,連入土為安也做不到,竟落了一個比袁平蕙更淒慘的結局。


    更讓尉遲邕恨得咬牙切齒的是,原來自己對尉遲蘭廷的忌憚,冥冥中是有原因的。他這個妹妹,居然是一個男人。


    更可笑的是,他那不可一世的父親,竟然一直被蒙在鼓裏,養狼為患。


    他的屬下方彥,竟是尉遲蘭廷放在他身邊的探子。而他的妻子,也沒有死去,還被尉遲蘭廷奪走了。


    如今,尉遲邕已不指望能在短時間內東山再起。他隻想在天羅地網裏,先逃出姑蘇,為此,他迫切地需要一個人質,一個可以威脅尉遲蘭廷的人質。


    在這世界上,再固若金湯的堡壘,也不是無懈可擊的。當年,在修築尉遲家的府邸時,督工聽從了卞夫人的安排,在花園的假山石後,留了一條密道。後來,那督工被他們滅口了。除了他們母子,不可能還有人知道這條密道的存在。


    在綺語的協助下,尉遲邕順利劫走了桑洱,同時,還帶走了綺語提供的地圖——在如今不斷收緊的包圍圈裏,綺語給他指了一個防守最弱的地方,做逃生的出路。


    而實際上,這條所謂的逃生出路,不過是綺語的借刀殺人之法,一條絕路。


    若是以前,尉遲邕未必會相信她。但如今他已經沒有了親信,又是落難的時候,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隻能試一試。


    當然,尉遲邕也沒有盡信她。在離開前,擔心綺語會改變主意,泄露他的行蹤,尉遲邕強行給她喂了毒。


    綺語就這樣無聲地死在了假山後的角落裏。下巴的血幹涸了,臉上的神色詭異又安然,仿佛帶了一絲夙願完成後的滿足。


    ……


    那結結實實的一劈,讓桑洱失去了意識。蘇醒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的手腕被綁住了,靠在了一麵石牆上。這個地方很狹窄,像是城牆裏的樓閣,上下都是樓梯,頭頂上有幾扇小而窄的窗戶,金燦燦的陽光裏,浮塵飛舞。


    桑洱:“……”


    臥槽,中計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都發現進度條變化了,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更沒想到,原來綺語是內鬼,這波反裝忠屬實牛。


    論演戲,演幾個月不難,演十幾年也不露出破綻,那才叫厲害。


    係統:“宿主不必在意,即使你能跑掉,結局也沒差別。你本來就是要配合綺語,被打暈後弄過來的。”


    桑洱:“……”


    桑洱難受地動了動坐疼了的屁股,掙動了一下雙手,就聽見身旁傳來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賤女人,你可算是醒了。”


    桑洱抬頭,就見到了尉遲邕。


    困境和挫折,真的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麵貌。站在她麵前的人,衣衫肮髒,神色詭異,目下泛青,眼窩下陷,下巴長滿胡茬,像是一隻被東追西趕,已經窮途末路的落魄鬣狗。與數月前那個優雅陰鬱的貴公子,判若兩人。


    他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桑洱的頭發。桑洱疼得一叫,被迫仰頭,下巴就被刀尖抵住了。


    尉遲邕死死盯著她的臉,忽然,聳著肩,哈哈地笑了起來:“你這賤女人,我當時還不明白,你怎麽會和尉遲蘭廷接近……原來是圖他那個,怎麽樣,這段時間被他睡得不少吧。”


    尉遲邕的精神似乎不太穩定。桑洱又懼怕又緊張,口水都不敢咽,就怕這家夥突然發瘋,給自己戳幾個洞放放血,


    “你就是用這種表情去勾引他的吧?方彥騙我,你也騙我,還有綺語那賤女人,指給我的路也是絕路……”就在他破口大罵時,樓梯下麵,有密集的腳步聲傳來。尉遲邕臉色一變,放下匕首,狠狠挾持起了桑洱:“不想死在這裏的話,那就乖乖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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