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關門聲,隔了好一會兒,確認沒別的聲音了,桑洱才渾身發毛地一掀被子,下了地。


    這手鐲太礙事了,掰不開,桑洱試圖化成原形讓它鬆脫。但江折容似乎一早料到她會這樣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桑洱的體型一縮小,這金手鐲也變小了,這次還圈在了她毛茸茸的脖子上。


    桑洱:“……”


    桑洱有點憋屈,隻好又化成了人形,穿上衣服。


    這房間外麵被布下了一層結界,雖說門窗都是光線通透的窗紙,卻嚴密得很,想找個老鼠洞鑽出去都找不著,是一間名副其實的密室。


    這劇情走向,就是傳說中的小黑屋了吧?


    桑洱:“…………”


    萬萬沒想到,她一個炮灰也能有這種體驗。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暫時走不了,還是先熟悉一下環境吧。


    這房間是按照桑洱的喜好布置的。江折容著實謙虛了點,如果不是他說這是匆忙收拾出來的,桑洱也許會以為他精心準備了很長時間。衣櫃裏,整整齊齊地放了許多女孩子的裙裳,帶著雪白毛領的外套、充了軟綿的靴子。梳妝台上,還有各類亮晶晶的飾品,但形狀都偏於圓潤,沒有尖銳之物。除此以外,角落裏還放了一些解悶的玩物,有藤球、棋盤遊戲等。


    桑洱心情複雜,推上了抽屜。


    做了那麽充分的準備,江折容似乎是認真地想和她過日子的。


    還有婚禮……


    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她和江折容一起失蹤,江折夜肯定已經察覺到了。


    他能找到這裏來嗎?


    可江折容也不像是沒有把握就會貿然行動的人,尤其是這麽離經叛道的事情。


    前路太多未知。桑洱的心情亂糟糟的。在房間裏坐到晚上,房門終於開了。


    因為周遭太安靜了,門開時,她正趴在床上,下巴枕著手臂,昏昏欲睡。


    江折容進來時,就看到了床榻上懶洋洋地窩著一個少女。


    這日常化的一幕,讓他想到了兩年前在沙丘城的那段時光。


    他很喜歡這樣的畫麵。那時候,每一次打開門,心中就會泛過一陣隱秘的歡喜。像是把心愛的寶物,藏在了隻有他能開啟的錦盒裏。


    聽見腳步聲,桑洱遲緩了兩秒,才坐了起來,眼眸圓睜,流露了警惕的神色。


    她已經想好了小黑屋生存對策。論武力值,她也許不是江折容的對手,但如果他想做一些不能過審的事情,她還可以變成原形。那江折容就拿她沒轍了。


    好在,江折容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禽獸,他這次隻不過是端了一些食物進來,彎腰,將一個個精致的小碗碟擺在桌上,手背肌膚比瓷器更白:“桑桑,你餓了吧,過來吃點東西。”


    他關著她,居然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桑洱有點兒生氣,臉色一黑,不說話。


    江折容舀了一碗粥,走近了她,坐在床邊,溫柔地說:“桑桑,你要吃點東西。這個鐲子會壓製你的妖力,你會比平時更容易乏力。”


    軟綿的白粥上灑了花生米,魚片切得很薄,晶瑩剔透,是桑洱喜歡吃的東西。


    桑洱的確早已感覺到了腹中空虛,她之所以會趴在床上,也是因為妖力消耗得快。可她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看來,這個鐲子果然不是普通東西。


    聽江折容這麽一說,又聞到了粥的香味,那股眩暈的感覺更甚。但桑洱不想表現得那麽沒骨氣,麵對送到她唇下的勺子,還是擰開頭,冷哼一聲:“我沒胃口,也不吃嗟來之食。”


    江折容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手凝在空中,僵持了好一會兒,才將勺子收了回去。


    桑洱聽見他起身離去的聲音,片刻後,他又回來了,問道:“不喜歡喝粥,那吃這個有胃口嗎?”


    桑洱一愣,回頭,就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捏住了,隨後,有陰影覆下。


    近距離下,江折容的眼睫仿佛漆黑蝶翅,唇印了上來。他的手勁兒一點也不遜色於他兄長,灼熱的氣息間,有什麽甜甜的東西,被他的舌頭頂了進來。


    那是碾碎了的碧殊草。甜味在交纏的唇舌間渡了過去。


    桑洱被親得溢出了薄淚,可饑餓的身體比任何東西都誠實,一嚐到碧殊草的香味,喉嚨就情不自禁地咕咚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咽了什麽下去,桑洱的耳根遽然漲得通紅,手也抓緊了被子。


    一吻畢,江折容才鬆開了扣著她後頸的手。察覺到有異物,他抬起手指,揩了揩粘在嘴角的一片碧殊草碎末。


    “桑桑,這是我從你的乾坤袋找到的碧殊草。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吃。”江折容笑了一笑:“其實還挺甜的,沒你說的那麽苦。”


    因為與她耳鬢廝磨過,他的發帶也鬆了,漏下了幾縷烏發,鬆鬆地繞在了脖子上。


    眼眸潮潤,唇瓣殷紅。有幾許狼狽,因而,添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豔色。


    姝麗而陌生。


    桑洱氣惱地瞪著他,用手背按了按嘴唇。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


    桑洱說盡軟話,講了道理,也試過發怒,江折容卻無動於衷,大有“任爾東西南北風”的意思。


    第一天的時候,江折容還說他會籌備婚禮。但也隻提過那一嘴,就沒有了下文。


    桑洱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自然也不會提這事兒。


    現在,隻要桑洱不肯吃東西,嘴巴就會被他的唇堵上。


    為此,桑洱還試過化成原形抵抗,但還是逃不過被喂食的命運。


    江折容的手法是很溫柔的,可舌頭被他摸到的感覺,實在太詭異了。桑洱忍不住奓毛,咬了他一口。她的小板牙雖然很平,但若是用力咬下去,還是會很疼的。


    江折容被她咬到了,手指滲出了血,卻是麵不改色,也沒說什麽責怪的話。等她咽下了食物,他才抽手,去旁邊擦了擦,


    桑洱隻是想給他下個馬威。本以為他會躲,沒想到他就這麽結結實實地受著,還流了血:“你為什麽不躲?”


    江折容看了她一眼,道:“怕你咬到舌頭。”


    這樣的次數多了,桑洱發現最後吃癟的總是自己,不僅被親了,東西也沒少吃。


    終於,她還是悻悻然地自己捧起碗吃飯了。


    江折容發現了她的轉變,流露出了一抹欣慰夾雜著可惜的神情。


    桑洱:“……”


    眨眼就過了快十日。


    桑洱開始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沒錯,係統說過,江折容腹中的妖丹不能撐著他的生命一輩子。等衰竭時,他再去找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妖丹……也是無濟於事的。


    隻有桑洱的妖丹可以救他。


    如果不著急的話,桑洱其實可以和江折容慢慢耗下去。一直拖著時間,等到他身體衰頹的時候,才瞅準時機,把妖丹給他。


    問題是,她不知道那個時機什麽時候會來。


    而且,如果江折夜尋到了此處,事情恐怕會出現變數——至少,有江折夜在,她應該沒法把妖丹給江折容了。


    既然短期之內無法脫身,也看不到未來的預告,也許,她應該試著改變方針,讓江折容以為她心防軟化,借此博取他的信任。這樣一來,說不定可以離開這個房間,出去走走,看看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於是,這天晚上,在吃飯的時候,桑洱含了一口肉,嚼著嚼著,忽然提了個要求:“江折容,我要沐浴。但你買的皂角味道我不喜歡。”


    這幾天,桑洱被親得生氣就不說話,平常也不說喜好,給什麽就接什麽。今天竟主動提出了要求,似乎有敞開心扉的趨勢。


    江折容怔了下,那一瞬,仿佛有一絲意外和喜悅躍上了他眼底。他放下筷子,耐心地詢問了她想要什麽。


    翌日中午,江折容就把桑洱要的東西買來了。


    桑洱蹲在地上,一件件地拆開他買來的東西時,江折容就站在她身邊,專注地看著她的動作,還罕見地有一點兒緊張。


    仿佛一個外出打獵養家,讓妻子檢查戰利品的人。


    桑洱抬眼,發現了他的變化,心髒微動。當晚,她又故技重施,提出自己中午想吃炒黑瓜子。


    江折容同樣應允了。第二天中午,一袋還帶著熱意、香噴噴的炒黑瓜子,就放到了桑洱麵前。


    一連試了幾次,桑洱終於確定,江折容很喜歡她問他要東西。不管她的要求有多刁鑽,江折容也將這視作對他的依賴。


    仿佛在玩一個黑白色的水上平衡球,讓明麵接觸空氣和陽光,陰暗的那一麵,就會深藏在水底。如果給江折容足夠的希望和安全感,讓他覺得她正在慢慢接受他,有了細水長流的長遠期盼,江折容就會溫和而穩定,不會露出第一天時那種咄咄逼人、仿佛要吃了她的狀態。


    比起欲求,他似乎更重視桑洱對他的感情。


    摸索出這一點後,桑洱心中終於有底了。


    這天傍晚,桑洱第一次提出了想去外麵走走。


    為了讓江折容同意,桑洱還刻意打起了回憶感情牌,托著腮,抱怨道:“我都快悶死了,以前在沙丘城的時候,住在你房間裏,我也沒試過那麽長時間不出門的。”


    果然,聽她提當年的事,江折容的神色微微一柔。


    桑洱本以為他會猶豫一陣子。不料,江折容很快就同意了。


    來了快半個月,桑洱終於第一次踏出了房門。


    和她猜測的差不多,這是一座位於山上的別院,所以,平時才會那麽安靜,聽不到人聲。


    傍晚時分,薄霧輕繞,濕潤了山林。院牆中的花花草草,都蔫了吧唧的。


    這院子顯然是廢用了一段時間又臨時收拾出來的,也不知道江折容是怎麽找到這個旮旯的。房間完好,外麵的院牆卻坑坑窪窪的,有磚塊脫落,隔牆可以望見遙遠的山脈輪廓。當然,外麵是罩了一層結界的。


    吹了一會兒晚風,桑洱舒服多了,活動了一下脖子,目光掠過了圍牆的缺口,忽然眯了眯。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隱約覺得……那霧中山脈的形狀走向,有點眼熟。


    “桑桑,你可以在院子裏隨便轉轉,當心路麵不平。”江折容右手牽著她的手,左手摟著她的背,帶著桑洱,來到院子中央:“但切記,不要摸牆外麵的空氣,那裏是設了結界的。我去做飯了。”


    “知道了。”


    等江折容一走,桑洱就走到了剛才的圍牆缺口處。


    圍牆有點高。將妖力灌注在足下,倒是可以把自己托舉起來,不過,自從戴了這個金鐲子,桑洱就被壓製得很厲害,想了想,還是決定省點妖力。剛好角落有個花盆,她搬了過來,倒扣在地,站了上去。


    天色已暗。不過,憑著記憶,桑洱還是認出了遠方那座山脈的輪廓,是行止山的北峰。


    江折容藏她的地方,居然離行止山那麽近,中間隻隔了一道深長的幽穀。


    桑洱皺眉。


    江折容並不知道她之前住在行止山,也不知道他的兄長是在行止山受傷的


    所以,他帶她來這裏,很可能隻是巧合。


    畢竟,這個地方離雲中隻有幾天路程,又地廣人稀,藏起兩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


    係統:“在原文裏,江折夜不想讓弟弟知道他吃的是你的妖丹,所以,他將你帶到了偏僻的地方去挖丹,弄幹淨血跡了才回家的。他選的地方,就是這座院子。”


    桑洱:“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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