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這暗衛,在失去那些暗衛的消息後,曾經隱隱猜測那些人並沒有死去,隻是被先帝調去執行特殊任務,而這一任務,餘下的暗衛們並不知道。


    直到得到祁湮安排的暗衛在贛江碼頭提前動手的消息後,他方才明白過來。


    那批暗衛應當就在祁隕手下,甚至在贛江碼頭時,定然便有暗衛在他身邊隨侍左右。守在贛江碼頭的暗衛一定是在暗衛營中見過祁隕身邊的暗衛,暗衛營中所學的手段彼此都清楚的很,一見到祁隕身邊的暗衛,留守在贛江碼頭的人便明白,計劃敗露了,於是不得已提前動手。


    這暗衛猜的確實不錯。


    他的話剛一出口,祁湮的神色便由怒陡然轉寒。


    “此言怎講?”祁湮問道。


    暗衛如實將自己的猜測一一道出,隨著他的話語一句一句落下,祁湮的臉色也一寸一寸冰寒。


    他臉色陰沉許久,久到下首的暗衛以為自己定要命喪與此時,方才開口說話。


    “傳旨,首輔宋亭昉偽造遺詔勾結叛賊意欲謀逆,現下獄於皇宮暗獄,一月內尋不到叛賊蹤跡,賜死。”祁湮話落,猛一闔眼,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


    所謂叛賊自然是指的祁隕。


    祁湮本不想殺宋亭昉,走到今日,卻不得不殺了。


    一個月內,祁隕若是出現,那他死,宋首輔活。


    若是不出現,祁湮便要祁隕看著他舊日孺慕的恩師是如何因他之故,在他們開戰之前,以鮮血性命祭旗的。


    *


    村落茅草屋內,祁隕炙熱心跳透過冷雨浸濕的衣衫落在衛韞玉後背。


    衛韞玉低眸望著祁隕緊抱著自己的雙臂,瞧著他臂膀上幹涸的血跡,心底輕歎。


    祁隕的話音在她耳畔複又響起:“阿玉,抱歉,還是將你牽扯了進來。”


    他一直盼著他的阿玉,平安快活,不必見血腥不必見殺戮,隻同尋常閨中女子一般,生活安逸無憂。卻總不能如願。


    “祁隕,我是厭倦了殺戮,可我沒有那麽脆弱。”衛韞玉聲音清冷。


    祁隕當然知道衛韞玉不是脆弱,他清楚的知道,衛國公世子爺擅於騎射百步穿楊,從不是閨中嬌弱女子,可即便再是知道衛韞玉並不脆弱,她在他心中,卻仍是易碎琉璃。


    這並非是因為她脆弱與否,而是因為在祁隕心中,她是他需要珍而重之的琉璃。


    隻是因為珍重,所以難免心中憂慮她破碎。


    “我知道,我隻是怕。”祁隕如此同衛韞玉道。


    他知道她並不脆弱,可他還是會怕。心中珍愛,如何能不怕她遇險啊。


    衛韞玉心頭似有股水流潺潺而過,她未再開口回話,眉眼間卻生出些許不同。


    大概沒有人不喜歡被人珍而重之妥帖安放的吧,便是衛韞玉也不能免俗。


    祁隕一直緊抱著衛韞玉,衛韞玉知曉祁隕身上有傷,唯恐硬著掙開他會扯到他舊傷,隻得由著他抱著。


    茅草屋內外破敗不堪,兩人身上皆是一身血汙。


    他們在荒寂破敗的村落相擁,心底都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眼前人的珍重。


    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祁隕先一步反應過來,緊攥著衛韞玉的手,抬步行到茅屋邊角,避在隱蔽角落裏。


    “噓,有馬蹄聲。”他提醒衛韞玉道。


    話音剛落,茅草屋外麵便響起馬匹嘶鳴聲。


    “陳將軍,這邊有腳印,瞧著是往茅屋裏走了。”一個男子聲音響起。


    下一瞬,被喚作陳將軍的那人回話道:“進去找一找。”


    祁隕當即聽出這聲音。


    “是陳闕。”他同衛韞玉低語道。


    話音剛落,陳闕的人推門而入。


    衛韞玉抬眼望去,見果真是陳闕,忙喊道:“這兒,陳將軍,我和殿下在這裏。”


    陳闕聞聲望去,隻見破敗的茅草屋裏,一男一女執手並立,容貌風姿之盛使得這暗淡破敗的茅屋都要生輝許多。


    他從前便覺得,如衛世子那般明豔的人,就該立在自家殿下身旁,珠玉當配皓月,而不是祁湮那偽君子。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殿下、衛世子……”陳闕遙遙喚道。


    “帶郎中了沒?殿下身上傷的重,需得盡快醫治,昨夜我用了殿下身上帶的玉肌膏匆忙給殿下上了藥,止住了血,可殿下臉色瞧著還是十分蒼白”衛韞玉開口道。


    陳闕知曉祁隕傷重,尋他時,身邊便一直帶著軍醫。聽了衛韞玉此言後,當即示意郎中上前給祁隕看傷。


    郎中細細查看了祁隕的傷,確認傷口都已止住血後,瞧著這深可見骨的血洞,神色嚴肅。


    “殿下臉色蒼白,許是因血虧的緣故,隻是這肩胛骨處的箭傷,深可見骨,應是箭矢刺穿血肉肩骨,傷到了骨頭,怕是難以痊愈,唯今之計,隻有靜養。好在這傷在左臂,尋常生活應無大礙,隻是日後便是痊愈,這左臂,也比不得從前了。握劍是定然不能的。”郎中將祁隕傷情一一言明。


    茅屋內眾人神色各異。


    祁隕神色平淡,並未因左臂的傷有什麽異樣。


    倒是衛韞玉和陳闕,一個神色愧疚,一個眸光沉黯。


    祁隕的傷,是替衛韞玉擋下了一箭,若是這一箭射在她身上,隻怕她便要命喪在贛江水岸了。祁隕因為救她,幾乎是廢了一隻左臂,衛韞玉如何能不愧疚。


    而陳闕眸光沉黯,則是因為他明白對於習武之人而言,一隻手臂是何等重要。


    郎中給祁隕的傷口換藥包紮,茅屋內安靜至極,隻有紗布的沙沙聲。


    半晌後,祁隕先開口破了這安靜。


    “愁眉苦臉做什麽樣子,我是傷了骨頭,不是斷了一臂。”他並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憂心,也不認為,這隻左臂的傷,會讓他如何,至多不過是一臂罷了,沒有什麽舍不下的,況且這一臂護住衛韞玉性命,祁隕隻覺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為劃算的交易了。


    衛韞玉和陳闕皆低眸未語,祁隕抬眼看向陳闕,問道:“陳闕,我傷重失蹤後,你是如何處理的?”


    陳闕聞言微愣,抿唇低首,恭敬回道:“稟殿下,您失蹤後,祁湮的人仍在搜尋,屬下無法確認他們在沿岸水路布了多少人馬,唯恐那些人先屬下一步找到您會對您不利,便放出消息說您回到了金陵,借此混淆他們視線。”


    說到這裏,陳闕話音微頓,眸光微有忐忑暗暗看向祁隕。


    他記得祁隕並不願意以長江天險自立,有些擔心,自己舉起反旗之事,為惹來祁隕生怒。


    祁隕察覺他神色有異,凝眉道:“接著說,然後呢?”


    陳闕一咬牙,坦白道:“屬下將您手握先帝遺詔的消息傳了出去,告知天下,東南之地奉先帝遺詔尊殿下為主,舉旗反了長安的新帝。”


    話音落下,祁隕神色微凝。


    昨夜他生死不知,陳闕匆忙之下如此行事確實能攪亂祁湮的人的視線,或許也正因如此,今日一早,是陳闕帶人先一步找到了他。


    可在金陵舉旗而反,確實也難免不妥。


    隻是這步棋已經走了,此刻天下皆知,祁隕也不能悔棋,隻得試著下這一局。


    他抿唇思量,片刻後啟唇道:“安排人去西北大漠,接神醫到金陵,務必挑選最為精銳的人手將神醫帶回,切忌避開長安的探子,不能讓人知道你們去往西北的目的,可以傳消息出去,讓祁湮的人以為,此去西北是為了勸降我昔日舊部歸順。”


    遺詔還在神醫手中,祁隕自然要將他從西北接到金陵。


    沒有遺詔,長安的祁湮登基便是理所應當,祁隕隻能被打成亂臣賊子。


    可不到萬不得已,祁隕卻並不想用先帝留下的那道遺詔。


    先帝在遺詔中親筆寫下,來日若太子登基後行同室操戈之舉,便令九皇子即位。可遺詔中,除了傳位之語外,還留了另一句話,先帝以血書寫到,若是新帝即位,不可傷及太子性命。


    作為父皇,先帝明知此舉矛盾重重,卻還是想要保住兩個兒子的性命。


    隻是他大概到死都沒有想到,他的兩個兒子,在他離世之後,成了死仇,彼此不死不休。


    “好,屬下這就安排人去西北。”陳闕恭聲應下。


    祁隕低眸思量片刻後,又開口道:“另外派一批人暗中入京,探查宋首輔下落,想法子救宋首輔出來。”


    原本祁隕心底始終覺得祁湮不會真的殺宋首輔,可眼下他不能確定了。


    先帝既留了那份遺詔,那麽作為他最為親信的臣子,宋首輔一定是知道這遺詔的。祁湮會將宋首輔囚禁,大抵也是因著這遺詔。他想問出遺詔的下落,宋首輔一日不說,便一日不得自由。可因著遺詔還未出現,宋首輔大概率也沒有性命之憂。


    隻是眼下,陳闕既已放出消息遺詔在自己手裏,那麽對於祁湮來說,一個無用的宋首輔,能讓他念及多少舊日恩師情份呢?


    怕是想不起十之一二吧。


    陳闕接著應下,神色稍顯猶豫,又開口問道:“殿下,我們可要揮師北上?”


    此言一出,祁隕眉眼驟然冷下。


    他低眸看向陳闕,聲音帶著冷意道:“陳闕,江南揮師北上,東南門戶便失,到時隻會便宜倭寇。”


    話音微頓,又接著道:“傳信給陳瑛,讓他不要回京了,直接回金陵。待我們回轉金陵後,我會寫一封親筆信,讓他帶去豫州,聯絡寧安公主。”


    東南不能動,西北更不能動,東南一動,門戶打開,無疑是給了倭寇可乘之機。


    而西北如今,更不能動,自祁隕交了兵權至今,五年有餘,前頭主將頻繁,若非祁隕留下的底子在,隻怕突厥早就南下牧馬了。至祁湮登基,主將定了而今這位,才算是穩住西北。


    祁隕無心動西北,也不能動,而祁湮提拔的那位將領,本就是西北軍中出身,確實能抵禦突厥。


    祁隕對那人還算稍有了解,清楚他便是忠心於祁湮,也絕幹不出領兵歸京勤王,置西北於不顧之事。


    邊疆既不能動,唯有中原之地,可以一試。


    寧安公主是先帝嫡姐,居於洛陽,封地便是豫州。先帝的父皇有無數的庶子,卻隻得了中宮一位嫡女,他極為疼愛這位唯一的嫡女,將中原豫州給女兒作封地。國朝從無公主封地的先例,更何況是中原豫州,陪都洛陽。洛陽是長安的屏障,中原更是國朝龍興之地。這位公主的地位,可見一斑。


    寧安不僅得了封地,還得了兵權。若不是她是女兒身,也無心於江山,隻怕這帝位,輪不到先帝坐。


    當年先帝初登大位,受崔氏重壓,後來也是得這位胞姐相助,才除了崔太後父親那老賊。


    *


    金陵將軍府,戎裝的兵士在前院來來往往。


    安靜的後院裏,住著養傷的祁隕和衛韞玉。


    因著時局特殊,出於護衛祁隕和衛韞玉安全的考慮,陳闕安排兩人住在了金陵戒備最嚴的將軍府。


    自他們回到金陵,已經有十日了。


    這段時日以來,祁隕便是養傷,也幾無空閑,自陳闕舉旗反了之後,江北陸陸續續陳兵不少。


    對麵布兵越來越多,陳闕來往後院同祁隕稟報軍情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今日難得陽光正好,衛韞玉聽郎中講說多曬曬陽光,對骨頭愈合有好處,因此這幾日每遇晴天,都要拉他出來曬日頭。


    陳闕今日來的後院,剛一入門,便瞧見陽光下,相對而座的衛韞玉和祁隕。


    衛韞玉聽見院門口的腳步聲,當即抬眼望去。


    “咦。”她驚訝出聲,今日來的不僅有陳闕,在陳闕身後還跟著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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