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不方便的。”紀彬指了指一條白色的石子路,“順著路走,你以前來過的。”


    柴巧晴拉著婦人離開,那婦人也朝紀彬做了禮,但顯然有些說不出話,沒有介紹自己。


    等他們走了,柴尺才道:“是蔡運有事求你,能不能讓蔡運的姐姐在你家刺繡坊客舍住幾天,我妹妹也想在這陪著。”


    柴尺說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但紀彬卻不介意的:“這有什麽,後麵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旁邊就住著李裁縫。晚上還有村裏人組織巡邏,不讓人偷兩個作坊的東西,住著也安全。”


    柴尺鬆口氣,柴力倒是直接說事,他道:“方才那婦人是蔡運的親姐姐,事情是這樣的。”


    柴力盡量說得簡潔,讓東家能快點了解情況。


    但說之前,紀彬心裏有數了,他知道蔡運是有個親姐姐的,性格溫柔,不大有主見。


    當初幫蔡運去柴家提親的時候,幾句話被同來求親的黃夫人逼得眼淚都要落下,可見他的性格。


    以前跟蔡運聊天的時候,就聽他見過,蔡姐姐嫁給那家人婆婆厲害,她雖長嫂,但相公不如下麵兄弟中用,她自己也不如小兒媳婦嘴甜。


    家裏的婆婆跟小姑子都喜歡小兒媳婦,對她多有苛待,她相公對蔡姐姐還行,但是個愚孝的人,婆婆說什麽都聽,這樣的日子自然難過。


    可蔡姐姐的相公也不想想,什麽中用不中用,什麽嘴甜不嘴甜。


    其實就是欺負蔡姐姐娘家無人,唯一的弟弟也沒什麽底氣,跟王家鬧過幾次,這家人多勢眾,蔡運討不到便宜。


    最後還是蔡姐姐受欺負結束。


    沒想到這又來一次,而這個王家婆婆想讓蔡姐姐問蔡運要那幅上好的刺繡。


    原話是:“反正人家柴家也不收,留蔡運那沒用,不如給了你,讓你弟妹做件漂亮衣服回門。”


    如果是自己的事,蔡姐姐可能會退讓,但這是她弟弟的東西,再說了,刺繡已經被還回去了,根本不可能拿過來。


    蔡姐姐解釋了很多次,但王家婆婆還是各種陰陽怪氣,甚至在飯桌上開口。


    蔡姐姐有些忍不了,嫁過來之後頭一次出口反擊。


    她那愚孝的相公一回來就聽到這件事,聽信自己妹妹的話,覺得是蔡姐姐做的不好,回房之後開始吵嚷,無意間竟然直接推了她一把。


    這下蔡姐姐再也忍不了,直接回了娘家。


    原本想緩緩氣再說,畢竟兩個孩子還在家中,誰知道王家竟然說她把婆母都氣病了,如果她不拿著繡品回來,就不要進家門。


    這讓蔡姐姐氣得眼淚直流,夫家也是回不去了,好在她知道,不管王家對自己如何,婆母跟公公還是很喜愛兩個孩子,孩子們暫時沒事。


    發生這事的時候,蔡運還在邑伊縣西邊跟著柴伯父一起修橋,根本不知道這事。


    還好柴家跟蔡家離得近,柴家人知道了,一邊去找蔡運一邊安慰蔡姐姐。


    蔡姐姐見自己耽誤蔡運的好差事,隻說自己還是回夫家算了。


    可她這種情況,回去也是挨罵的份,蔡運說什麽都不讓她走,寧願自己活計沒了也行。


    兩邊犯難,還是柴巧晴站出來,說自己可以陪著蔡姐姐,讓蔡運去幹活,如果有事的話,她會找人跟蔡運講。


    跟著的柴嫂子聽了這話,立刻搖頭,別說兩人還沒定親呢,就算定了親也沒有這種配法。


    到底是未婚的巧晴住到蔡運家裏陪蔡姐姐。


    還是蔡姐姐去弟弟還沒定親的未來媳婦兒家中?


    不管哪個都不合適啊。


    見他們小輩在商量,柴嫂子急忙回家,讓婆母拿主意。


    柴尺母親主意一向拿得好,家裏家外誰都聽她的。


    柴伯母先誇柴嫂子想得周全,然後讓她把柴尺喊回來,送蔡姐姐跟巧晴去紀灤村的刺繡坊。


    先說陪著蔡姐姐這事,柴伯母是同意的,因為兩家就要定親,自己閨女陪未來大姑子也正常。


    蔡家勢薄,照顧了蔡姐姐,蔡運隻會對巧晴更加感激。


    而且以柴伯父跟柴伯母說過的,蔡運跟他做了半個月的修橋活,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學東西也機靈,跟隨行的小吏,還有下麵做活的人關係都很好。


    他是個能接班的好料子。


    因為這些事,柴伯母看在未來女婿的份上,也願意幫忙。


    可自己兒媳婦說得沒錯,就算巧晴想要安慰人,住誰家都不合適。


    不如送去刺繡坊。


    一則紀灤村有柴力在,是巧晴的親堂哥,安全不是問題。


    二是刺繡坊都是女子所在,不能有男子進出,就連東家也是不怎麽去的,這又是一件好處。


    三就是,打著蔡姐姐跟巧晴去刺繡坊學繡技的名頭,別人也不能多說。


    柴嫂子在旁邊都聽傻了,婆母是怎麽這樣快想出來的。


    她剛剛都慌神了好嗎。


    柴伯母笑:“不過是經驗罷了。”


    說著,柴伯母像是回憶起以前的事,她這輩子嫁了個不錯的相公,孩子們也都懂事。


    可要說最快樂的時光,還是做繡娘的時候。


    她是江南康平繡房最厲害繡娘的徒弟,每日裏想的就是怎麽做繡活,怎麽吃吃喝喝。


    隻要去了刺繡坊,她就不是在家被打罵的賠錢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繡娘,是個無拘無束的少女。


    不知道紀灤村這個繡坊是不是跟她當初那個繡坊一樣。


    但過去散散心,避避風頭是可以的。


    柴嫂子把婆母的決定去蔡家一說,幾個人都愣了。


    蔡運對柴家感激涕零,其實他這會還一身的泥濘,根本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事,心裏就想著活不幹了也陪著姐姐。


    沒想到柴家竟然出了這樣的好主意。


    別的不說,去紀彬家的繡房,蔡運是放心的。


    紀彬為人正直,引娘又是個好脾氣的,去那當然好。


    蔡運也感激巧晴,兩人還沒成親,她已經為自己做了許多。


    以後他蔡運若是對巧晴不好,對嶽家不好,那他連豬狗不如了。


    在柴尺的勸說下,蔡運給姐姐拿了些錢,同樣也給巧晴塞了些,又交代道:“我跟紀彬關係極好,他家引娘我也見過許多次的,你們倆去了別拘束,以後這個人情我來還。”


    又交代了一通,這才回西邊繼續修橋。


    好在那邊也有柴伯父,也就是柴尺他爹在,柴尺倒是不擔心蔡運,他爹話雖然少,但是會安慰人的。


    隻讓蔡運忙完了再回來,現在最是要緊的時候。


    紀彬聽完也忍不住歎息,自古的婆媳關係就是很難,不過他要是不跟繼母翻臉,估計引娘也是這待遇。


    這麽一想,幸好翻臉了。


    他記得繡房有好幾個婦人的婆婆都不怎麽好。


    這也不是巧合,而是全天下的婆媳關係裏,要是男人不中用,不會中間調和,那基本都是有矛盾的。


    但這跟他紀彬有什麽關係呢,他家引娘不用擔心這個。


    至於蔡姐姐跟柴家妹妹住到繡房客舍的事,這都不是事。


    繡房客舍就在刺繡坊的裏麵,四麵圍著牆,旁邊還有李裁縫跟她家兒子,安全得很。


    柴尺雖然早就知道紀彬會同意,但還是忍不住拱手。


    他們兩家的事,最近經常麻煩紀彬。


    紀彬笑:“好友間不就是互相麻煩嗎,這有什麽了,你們幫我的時候,我客氣了嗎?”


    不說別的,當初蔡運幫著他喊差役,柴尺在有人狀告他的時候提前告知。


    哪個少幫他了。


    如今這都是小事。


    柴尺拱拱手,他還要回邑伊縣,今日都是請假出來了。


    紀彬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們衙門不是有馬嗎,如果想要酒糟當飼料,就讓人過來取,我這可多了。”


    柴尺笑:“這可是好東西,回頭我讓馬房的人過來。”


    酒糟就算賣出去,一斤也就一兩文,而且也賣不出多少。


    他這動輒幾千斤的,邑伊縣沒人買得完。


    不過酒糟這東西,稍微處理下當肥料也是可以的。


    送走柴尺,紀彬跟柴尺收拾了客舍用的東西,一會引娘肯定會讓人過來拿的。


    他倆不方便去刺繡坊,那邊都是女子,去了不合適。


    此時的刺繡坊裏,引娘已經接到兩個人,雖然柴巧晴跟蔡姐姐來的突然,但引娘還是依舊熱情,笑著道:“這會人多,不過都是相熟的,不用緊張。”


    說著,帶她們兩個去廳堂說話,走動間,引娘已經大概知道兩人情況,開口道:“我剛把繡房客舍的窗戶糊好,你們來得也巧。”


    上次刺繡坊開業的時候,引娘就見過柴巧晴,兩人性格也合得來,蔡姐姐又是最溫柔的人,三人說話也不顯得尷尬。


    王大娘適時把茶端過來,就跟紀彬想得一模一樣,引娘給王大娘四五文錢,讓她幫忙去自己家一趟,把客舍需要的東西都搬過來。


    得了賞錢,王大娘自然是願意動的,喜笑顏開地去辦事。


    廳房剩下引娘她們三人,巧晴道:“對了,柴力哥哥讓把這個給你。”


    給的就是那二十個繡娘的繡活,也算是入門測試,讓引娘定下來檔次。


    引娘知道巧晴的繡技也好,笑著道:“你的是哪一幅,要不先看你的?”


    巧晴也不拘謹,把自己的翻出來,大大方方道:“看,還不錯吧,雖然我娘的厲害,但應該還行。”


    這塊小繡品遞到引娘手裏,就一眼,引娘立刻被繡品上的蝴蝶吸引,明明隻是簡單的刺繡,可上麵的蝴蝶像是要起舞一般。


    最簡單的布料,最普通的線,怎麽做得這樣漂亮?


    不誇張地說,比李裁縫的手藝還要好!


    引娘還在看,巧晴忍不住道:“我這一塊能掙多少錢啊,我娘總說我坐不住,缺陷多得很。”


    “不,不是的。”引娘下意識看向巧晴,直接誇道,“你這繡品放到春安城都是絕佳,這塊繡品做成帕子,至少能買到兩錢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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