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紀彬這裏就是搶著交。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邑伊縣衙門日子好過了些,靠他買山買地,靠他交稅。


    從永義十五年初到如今永義十六年底,就不說紀彬提醒撥款那件事吧,他們家平日交稅都足以往他的政績往上提一提了。


    至於紀彬種棉花這事,他也想過稅款會極多,但收到引娘親自送來的三萬五千兩稅款,還是讓他震驚。


    柴尺提前來說,講引娘繳稅款的時候想低調點。


    她是想低調的,那也是外部低調而已,衙門管賬的,還有王知縣,稍微算算就知道是個巨額稅款。


    而且引娘還趕在年底前交完錢,這政績就是在他身上啊。


    想必今年可以挪個好地方了!


    其實王知縣也不挑,若是能到春安城就行,畢竟春安城富裕啊,又或者去個什麽大點的城當個文官,然後一步步升遷。


    這都是好事。


    就拿他鋪橋修路,救濟百姓,任下民風極好,稅款多多的情況,這不升遷,那就出鬼了。


    所以王知縣數完稅款,一麵覺得自己馬上要走,這些稅款全留給下一任做政績了。


    另一麵覺得心裏可太安定了。


    三萬五千兩啊!


    抵得上往年加起來的了。


    不是王知縣沒出息,他們這裏偏遠,自然不能跟汴京一帶,江南一帶相比。


    跟自己周圍這幾個窮兄弟比較,他是很厲害的了。


    等回家之後,王知縣立刻讓夫人備下年禮,今年要走下紀家的門戶,畢竟自己馬上要離開這,也不介意這些事。


    而且自己送了年禮過去,也讓旁人不敢看輕引娘自己在家。


    不過說起來這紀彬也真是,大過年的竟然又去汴京做生意了,若是能成,是不是又有筆稅款?


    可他為了賺錢,過年家都不回啊。


    也是個狠人。


    若是剛開始讀書剛開始做官的時候,王知縣還會瞧不起商賈之人,可當知縣當久了,可太知道沒錢寸步難行,連他們衙門都是如此好吧。


    而且跟紀彬接觸下來,他倒不像是純粹的商人,總覺得跟別人有些不同。


    也怪不得自己喜歡與紀彬交好啊。


    有了知縣家親自送來的節禮,別說紀灤村了,就連邑伊縣都在羨慕紀家。


    看看人家,就算是家裏男人不在,可日子照樣紅火。


    更別說人家男人可是去都城做買賣啊!


    你們要是有這個本事,兩年不回家都行!


    不少人覺得這話不對勁,但又沒法反駁,畢竟說得確實有道理啊!


    引娘見稅款的事清了,心裏也就安穩許多,其實那封信她還沒看,總覺得要把手頭的事做完再說。


    她總是習慣把最好的事留在後麵。


    而紀大哥給她寫了封這麽厚的信,那就是好事。


    紀彬帶回來的禮物,除了春安城的之外,還有邑伊縣,紀灤村,荊高莊等等。


    紀彬向來是個禮數周到的人,自然都顧及到了。


    而江南地方的物件精美異常,誰看了不欣喜呢。


    引娘娘家知道紀彬過年不回來,宣老爹跟宣老娘自然不好說什麽,但兩人過來,讓引娘去娘家過年。


    要是平常人回娘家過年,肯定會有人說道,可紀彬家就不一樣了。


    就算引娘隨手指了個人,要去那人家過年,估計都會歡天喜地地迎接。


    引娘同意是同意了的,但是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別的不說,刺繡坊全都靠她呢。


    還有馬上過年了,還有來這裏的百戲遊人,聽說今年來的人數很多,百戲也更多。


    引娘還要留在這裏發禮錢,這些要是做得不周到,回頭這些百戲遊人就能把紀灤村摳門的事傳到很遠的地方。


    去年他們這裏做得好,可是得了許多人的誇讚。


    名聲不就是這樣慢慢來的嘛。


    就算是紀大哥不在,她也會幫忙守著這些名聲的。


    引娘準備等到年前百戲遊人們走了,她這裏徹底沒事,然後再去娘家住幾天。


    宣老爹宣老娘見引娘如此很有主意,而且說得很對,自然不會反駁。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們家最小的女兒都能立起事了。


    跟之前再也不一樣,又或者他家小女兒一直都是如此,隻是他們不知道罷了。


    等爹娘走了之後,引娘才打開那封長長的信,裏麵說的許多話都是引娘能猜到的,紀彬還是詳細寫了。


    倒是沒有想念之類的話,可字字句句又像是想念。


    引娘臉一紅,說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紀大哥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呢。


    此時的紀彬已經到了汴京。


    要說他也算去了許多地方,整個宿勤郡就不說了吧,隻要是繁華點的,他或多或少都去過。


    再有鬆江府也不算什麽小地方。


    從鬆江府一路北上,紀彬,焦家人他們,都是坐馬車,大大小小的城鎮見過許多。


    可如汴京城這般的,還是頭一次見,以前有人說汴京城內,雕車競駐,寶馬爭馳,八荒爭湊,萬國鹹通,竟然一點也不是虛言。


    進門便是高聳城樓,當初紀彬第一次去春安城的時候,就被城樓震撼過,此時更是誇張。


    當時春安城擴張過的外城也不過方圓十多裏,此時的汴京外城都有方圓四十多地。


    外麵護城河戒備森嚴,禁止行人來往,肉眼可見皇城的巍峨。


    這還是沒走進門,若是走進去,粉牆朱戶讓人不由得生畏。


    不愧為京都,不愧是汴京。


    同樣的城牆,江南一帶柔多於剛,宿勤郡一帶太過粗糙。


    隻有汴京此地,才能讓人感受到京都的浩穰。


    即使紀彬柴力陳乙他們一路奔波,但還是下意識觀望許久。


    紀彬知道自己肯定會來一次汴京,之前覺得肯定是準備好行囊,找個好機會出發。


    沒想到真正過來,竟然是因為太子召見。


    人生際遇,還真是神奇。


    門口的護衛檢查過他們的身份通牒,確實無誤後放人進來。


    從十月二十四雇馬車趕路,走了十五天的路程,終於在十一月初八這天到了汴京城內。


    好在汴京城裏有熟人,他們不必去住酒樓,而是被焦家人接到宅子裏住。


    這宅子是焦家人湊錢買來的,畢竟他們手裏確實不缺銀兩,唯獨缺些自由罷了。


    反正汴京各戶人家都不讓他們離京,在汴京隨便玩都可以,可是回魯地?那還是算了吧。


    等到明年還是要種棉花的。


    此時的汴京棉已經運往全國各地,應該已經開始銷售了。


    焦家人隻管種這些東西,具體怎麽賣,他們是不知曉的,可汴京的棉花價卻不如紀彬想象中低。


    按理說汴京這邊種棉的人更多,種的產量也多,應該不會很貴才是。


    可現在汴京棉價卻在三千文到三千五百文。


    竟然比宿勤郡還要貴,這都有些不正常了。


    可紀彬,焦家主他們剛到,此時不了解情況,也就沒多問。


    負責此處的焦老二道:“大家還是先洗漱吧,坐了這麽久的馬車,隻怕骨頭都要散架了,還是先休息休息,吃個飯,我們再詳聊。”


    這樣自然好,就算是柴力也有些疲憊,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不過焦家人卻在打量紀彬。


    畢竟在焦十一的信裏麵,把紀彬誇得天花亂墜。


    原本以為是焦十一太誇張了,誰知道後來焦家主的信裏也是如此,跟特意囑托了。


    寫書這事雖然是紀彬提起,但也是他願意做的,跟紀彬無關,突然被太子問話,自然也跟紀彬無關。


    因為焦家主的書信,焦家人自然對紀彬極客氣。


    要說焦家出事之前,還有人不服焦家主,可這一年時間過去,大家都明白隻有焦家人一條心,才能有生存的機會。


    否則隻會被逐個擊破,等這些人會種棉花之後,那他們是真的沒用了。


    而這一年裏,汴京那些豪門貴族的臉色,他們可都看過了。


    更別說焦家主竟然被杭州景家那般對待,好在紀彬幫他們找回麵子,否則這口悶氣現在還堵心口。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關鍵是太子找他們做什麽啊。


    實在是讓人發愁,早知道就在邊域種棉花算了,來什麽這裏啊。


    可後悔已經晚了,再說來這裏種棉花也不是錯事,至少錯的又不是他們。


    紀彬洗了個熱水澡,整個人都舒坦許多。


    這一路上京確實辛苦,可他心裏卻沒那麽多慌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哪有什麽事情真的能把人為難住?


    而且太子找他們,可能並非隻是壞處,更有可能是機遇?


    反正一會多問問情況,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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