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紀彬不是不可以承擔這部分的損失,但關鍵是,人家剛出招他就讓步,以後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第一次就直接退讓,新刺史見他讓步這麽快,再次巧立名目怎麽辦。


    所以賣到春安城的酸果酒,必須是買賣兩方一起承擔,紀彬跟徐傑說過了,若是不能承擔,那也就不能買酒。


    如果不出意外,酸果酒在春安城原本的價格是十八到二十文,經過這件事後,一定全都是二十文,不會往下少了。


    說到底,還是買酒的人吃虧。


    可酸果酒不僅賣春安城,還有隔壁無仙城,無仙城則是按紀彬說的,他們家不經過春安城,而是把中轉換成離無仙城比較近的盤臨縣。


    這個沒有入城費,還跟之前一樣,無仙城那邊多跑一天的路,也花費不了太多的錢。


    最麻煩的是宿勤郡。


    想要把酒送到宿勤郡,春安城是必須要經過的。


    所以這邊就要出個入城費,還有出城費,加起來就是收一車貨物十分之一的銀錢。


    酸果酒原本就是便宜酒,買到宿勤郡的時候,因為路費原因,還漲價了十文左右,如今再加上十分之一的出入城費用。


    紀彬估計著,宿勤郡那邊要麽再次漲個十五文左右,要麽放棄酸果酒。


    畢竟這本就是便宜酒,若是花大價錢買酒,怎麽不買更好的?


    現代話來講,就是性價比不夠,就算還有買家,數量也會減少。


    所以統一算下來,紀彬對裏長道:“從這個月開始,每個月八十萬斤的酸果酒,降低產量,降低個十萬斤左右吧。感覺應該會賣不出去。”


    畢竟因為入城費的時候,春安城的酒坊至少有一半的酒樓酒肆不再買酸果酒,宿勤郡那邊更是少了八成銷量。


    如今暫時減產十萬斤,已經是保守估計。


    裏長雖然在點頭,但心裏不由得感慨。


    從釀酒坊開業之外,一直是高歌猛進,每個月的銷量一直在增加,還從未有過這種時候。


    但越是這種情況,紀彬就越可靠。


    不是他早就著手準備,他們這邊隻會更加猝不及防。


    甚至當初從春安城得來的消息,也是靠著紀彬的人脈關係。


    裏長想了想道:“既然減產十萬斤的酸果酒,那夥計們呢?”


    這話雖然說得不明顯,但意思顯然是不釀那麽多酒,是不是可以裁員了。


    紀彬搖頭:“夥計們的月錢才多少,不影響整體。”


    “既然他們靠了我們過日子,若是動輒就辭退他們了,那豈不是隻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


    “再說,這些事早晚都會過去。”


    紀彬心裏比誰都明白,這隻是一個階段。


    而且這種日子不會長久,隻要譚刺史騰出手,他就不對這些事視而不見,畢竟春安城代表了他的政績,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心血就此沒了。


    再者講,就算春安城一直如此,那不出五年內,蘭阿巷子必然名存實亡。


    到時候作坊要是能搬來紀灤村附近,那可就太好了,不過這都是最壞的打算,紀彬隻是未雨綢繆而已。


    現在還走不到那一步。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內情,但見紀彬一點的也不慌亂,自然也就鎮靜下來。


    不管是邑伊縣還是紀灤村,又恢複往日的平靜。


    外麵怎麽鬧,也要過日子不是?


    釀酒坊的雜事處理完,刺繡坊反倒跟往常一樣。


    主要是引娘太淡定了,每日算賬結賬,誰問她入城費的事,引娘都隻是笑笑,讓大家安心做事,若是有變動都會提前講。


    所以荊姐來的時候,還對刺繡坊的安靜有些驚訝。


    要知道荊高莊的織布坊裏麵可不平靜,整個村子都依靠桑農為生,大家都在考慮,到底是老老實實壓低利潤,還是提高價格。


    但荊高莊畢竟一個莊子都做這個買賣,分到每個人手上的錢自然沒那麽多,誰願意吐出自己的利潤。


    像紀彬家的釀酒坊可以繞路售賣,但荊高莊織布坊,還有紀灤村刺繡坊,都是必須經過春安城的,繞都繞不開。


    荊姐安撫很久,這才從荊高莊出來尋紀彬引娘。


    所以看到引娘把刺繡坊安撫的很好,難免有些驚訝。


    荊姐來的目的,自然是問問紀彬他們的刺繡要怎麽送過去,但不等荊姐說話,紀彬就拿出一份早年的文書。


    紀彬道:“荊姐,你可記得桑農一行屬不屬於經商?”


    荊姐對這個自然知曉,他們當然不屬於。


    種桑樹養蠶,是地地道道的農業。


    等等,竟然是農,那就是說出入城的費用,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永義皇帝,也就是如今的聖人登基之時,就提到過農稅的事。


    古時大多朝代重農抑商並非是一句空話,按現在的話來講,很多農產品下令不收稅的。


    荊姐他們的荊高莊平日交稅就不多,也是因為這個命令。


    不然邑伊縣有個荊高莊,為什麽稅收還很低?就因為他們是農產品啊。


    不像酒稅茶稅等等,那都是重點征收對象,而農卻不是。


    荊姐忍不住道:“我竟然給想岔了,有聖人這條令在,我們荊高莊,還有你們刺繡坊出入城門都是不用交錢的。”


    畢竟出入城雖說巧立名目,但也是在稅收當中,自然可以不用給錢。


    誰讓他們做的是農桑?


    若是強行收錢,則是跟聖人的令作對。


    這世上跟誰作對,都不要故意駁斥聖人的令啊,看看謝閣老就是個例子。


    如果不是紀彬知道有這個條例,那他們豈不是乖乖給錢了?


    他們乖乖給錢,人家春安城收錢的人也不會提醒啊!等再次反應過來,那已經給成習慣,以後不得不給。


    荊姐實在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這麽輕而易舉地過去。


    其實不怪荊姐沒想到,而是許多惠民政策大多數人是注意不到的。


    畢竟很多人覺得朝廷衙門離他們太遠了,就算有些好政策,他們也沒有渠道知曉。


    但紀彬不同,紀彬就喜歡扒文書漏洞,就愛扒扒律法看看條例。


    更別說謝閣老還在身邊,很多文書可都是經他手才出來的。


    當然了,雖說刺繡坊在南軍國的律法裏也屬於農,也不需要多交稅。


    可他每個月還是按商稅交錢給邑伊縣的縣衙。


    這也算他跟縣衙知縣,主簿的默契了。


    那邊知道他不用交,他也曉得不用交,可多交是好事,也就一直這麽默契下去。


    不過邑伊縣這邊,是他願意主動交錢。


    跟春安城那種完全不同。


    所以紀彬拿出的態度也完全不同。


    都說做生意的人要長幾十個心眼,這可一點都沒錯。


    什麽利潤可以讓,什麽利潤不能讓,全都是有說法的。


    等送走荊姐,紀彬知道這事差不多定下。


    但也跟荊高莊那邊約好,新條例實行以來第一次送貨物,紀彬跟荊姐都要跟著押車,不管發生什麽,他們當東家的,都要心裏有數。


    不過紀彬看看引娘,他準備帶引娘一起去瞧瞧。


    到時候也觀察一下,春安城那邊到底怎麽個收費法。


    現在是七月十號,等到二十號的時候,荊高莊跟紀灤村的貨物一起運往春安城看看情況。


    也為整個邑伊縣的商戶們探探路。


    這消息迅速傳出,不少人都等著紀彬這邊的消息。


    不知不覺中,邑伊縣的商戶似乎都拿紀彬當主心骨,總覺得跟著他做事總沒錯。


    而且這件事一出,就算不認識紀彬的人去找他拿主意,他也是誠心幫忙,對人對事不說熱心,但絕對不冷漠。


    如此性格好品格好的人,誰會不敬佩呢。


    再說了,紀彬這次表現出來的淡定從容,都看了不心生震動。


    瞧瞧人家,還沒十九的青年人,如此氣度不凡,誰不誇呢。


    反而是深花坡裏養著花的謝閣老聽到村裏人這麽誇紀彬,笑著說了句:“殺雞焉用牛刀。”


    這話大多數人聽不懂。


    唯有在謝閣老身邊認真識字的劉冬好像明白什麽。


    這位老者的意思難道是,紀東家特別特別厲害,這種小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但劉冬在老者麵前是有些敬畏的,根本不敢多言。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位老者非常不同。


    在謝閣老眼裏,紀彬的才能遠不止於此,雖說春安城新刺史韋宏的手段髒了些,但不是不能應對。


    對紀彬來說隻是麻煩些,但不至於傷筋動骨。


    可整個邑伊縣的人都如此信任他,還是讓謝閣老心裏感慨。


    自己十八十九的時候好像剛考中榜眼?也沒紀彬這樣穩重啊。


    在紀彬的帶動下,還有王知縣暗中支持下,整個邑伊縣已經恢複正常。


    其中王知縣還知道了一件“趣事”。


    那就是跟他一樣都是知縣,今年卻調到春安城當官的同僚,如今的日子可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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