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眠總覺得自己很難猜透此時此刻他話裏的意思。


    而且, 她現在的情況,也沒那麽多腦容量可以來思考,紀深到底是什麽意思。


    沉默了那麽短短的幾秒, 喻眠忽然說:“我這不是加了你微信嗎?”


    紀深:……?


    行。


    喻眠感覺的確指望不上紀深了,以後有什麽隻能靠緣分, 她也是偶然聽說,紀淺似乎是上了醫科大學,學醫。


    這麽說來,他們幾個人學的專業好像倒是有那麽一些重疊性的。


    “說起來, 紀淺學妹, 是在哪裏上大學?”喻眠忍不住多問。


    “青宜。”紀深往牆邊一靠, 這會兒好像是打算多跟她說會兒話了,“青宜醫科大。”


    “挺好的。”喻眠點了點頭, 在腦子裏搜索了這個學校的信息。


    青宜醫科大的收分挺高, 比南溪那邊的醫學院要好很多。


    紀深眉梢輕挑, 看著她, 似乎在說:還有什麽要問的?


    喻眠果真還有問題要說,她問:“程予是青宜人嗎?”


    “……”紀深沉默了下,隨後笑出聲,“你不知道?”


    “不太記得了。”喻眠老實回答。


    雖然她以前跟程予的關係不差,還經常有合作要一起出席什麽活動的主持之類的, 忙起來的時候也要經常跟程予交流,不過就算如此,喻眠也不太關心。


    人情寡淡, 就是她的標簽。


    “好歹也是同學三年。”紀深說,“他是青宜人。”


    “噢,那也挺好的, 這樣學妹在那邊上大學,也好有個照應,反正你高中的時候好像就經常把妹妹托給程予照顧。”


    喻眠說著,抬眸卻看到紀深的表情變了一下,他的嘴角往下壓了一些。


    隨後紀深竟然跟她說,“現在也不用照顧了,都那麽大的人了,而且他們倆現在也沒什麽聯係。”


    喻眠對此還有點驚訝。


    “沒聯係嗎?”她斂了下眸,“看你們以前的關係,還以為一定會一直一起玩呢。”


    紀深也隻是輕嗤了幾道,沒有多解釋什麽。


    即便是遲鈍如她,喻眠也覺得其中好像有一些別的原因,像是一些讓人必須違背本心去做的無奈事。


    她意識到這個話題可能沒必要繼續下去,喻眠換了話題,垂眸看了一眼應希發來的微博賬號。


    “你上次跟我說,家庭原因可能占很大因素。”喻眠聲音都低了一些,“那如果我們現在確定下來,她跟原生家庭的關係的確很差,是不是說明…”


    她後麵的問題沒問完,但紀深似乎也懂了。


    “不能說一定是因為家庭原因,本身抑鬱症的誘發因素就很多,你也知道,甚至有些是基因遺傳。”紀深說,“每個人的成長環境和經曆的事情都是複雜的,導致了性格的不同。”


    “嗯…”喻眠應著。


    “但她的家庭環境不好的話,一定是有影響的。”紀深知道她的意思。


    喻眠想知道的是,如果真的是家庭環境把孫星瀾害成這樣,那她對他們一家人也不會有任何愧疚感。


    她還沒說話的時候,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腦袋。


    喻眠:……


    怎麽會有人喜歡敲別人的頭,搞得跟一休哥一樣,想事情要敲木魚。


    紀深微微低頭,看著她說:“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孫星瀾的病情跟她的家庭無關,就算她的離世跟家裏人也沒有關係,但總有一個事情你能確定吧?”


    “什麽?”


    “她家裏人對她不好,這一點就夠了。”


    “嗯…?”


    “你是孫星瀾的朋友,且不說這事兒你本來就不應該帶著愧疚,就算你因為愧疚和彌補,覺得要對她的家人好,可她的家人對她不好。”紀深說,“那你作為朋友,還憑什麽要對她的家人好?”


    她又不是孫星瀾的仇人,都見到他們這些人這樣對待她了,還要去對孫星瀾的家人好。


    喻眠忽然一下就明白了什麽。


    其實本來就是很簡單的道理,她竟然要活這麽多年,甚至要在別人的提醒下才能反應過來。


    “明天你有空嗎?”她問道。


    “怎麽?”紀深笑,“有什麽事兒要求我幫忙?”


    “……”求這個字怎麽聽著那麽不對勁呢,但她又的確有事,“我明天要回去清理一下那堆破事兒,不管今天得到什麽消息,都應該解決了。”


    就算是孫星瀾和家裏並沒有任何矛盾,就算是她因為孫星瀾的情誼要對孫梓月伸出援手。


    此刻的喻眠也清晰地意識到——


    那她接納的,僅僅也隻是孫梓月一人,並且對她的包容度也應該僅限於,可以在她家“禮貌”借住一段時間。


    但不是把那裏當做自己家想幹什麽幹什麽,一分錢不花還要隨便帶朋友回家,甚至吵到原主的生活,把家裏弄得一團糟。


    紀深看著她,竟然是肩膀一鬆,人好像都是鬆了口氣。


    “終於想通了?”他說。


    喻眠:“?”


    “這麽長時間,終於知道自己之前對孫梓月的縱容有多誇張了?”


    喻眠第一次提高分貝,一字一句地說:“知!道!了!”


    說完以後,自己都有點意外。


    欸,她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話嗎,怪怪的,但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覺得還不錯。


    安靜了兩秒以後,兩個人竟然相視一笑,隨後紀深又抬了抬手,似乎是下意識想要敲一下她的頭,結果喻眠條件反射,抓住他的手腕,還稍微用力往下打了一下。


    喻眠:……


    紀深:……


    “我條件反射。”喻眠解釋道。


    “行。”紀深的舌尖抵了抵齒關,咬著這幾個字眼說話,“明天再叫我。”


    “……好的。”


    -


    喻眠回到房間,也聽了應希的建議,先去洗了澡,洗漱完以後躺在床上才開始看那個微博的內容。


    好像點進去以前就有一種微妙的預感。


    她其實早就知道答案吧,隻是一直在自己騙自己,就像是學生時代不敢看自己成績的學生,以前出成績的時候,喻眠永遠是第一個去看自己的成績的。


    卻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騙自己。


    人的一生裏,似乎總有那麽一些時刻會選擇自己閉上眼睛,偶爾也可以這樣逃避自己不願意麵對的現實。


    畢竟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是會有懼怕的東西的。


    捂住自己的可以不去看不去想,但總不可能這一輩子都捂著。


    喻眠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一點。


    她終於點開這個微博小號。


    因為是無人知曉的小號,孫星瀾發在這邊的內容很多,很雜亂,也不完全是負能量的東西,她偶爾也會發一些亂七八糟的日常。


    ——【好想給我的朋友織一條圍巾啊,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嗚嗚嗚我的小姐妹又發了一篇論文,我何德何能可以跟這樣的天才成為朋友啊~】


    ——【今天喝了多肉葡萄,發現我不是很喜歡奶蓋的味道,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習慣呢。】


    ——【說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堅持到能習慣奶蓋的味道那一天欸。】


    她什麽都發,喻眠一直盯著,眼睛都看得發疼了。


    時間來到淩晨兩點。


    喻眠在她的上萬條微博裏看到了幾乎是絕望的發言。


    【既然覺得我這個女兒沒有什麽活著的必要,為什麽當初要生下我呢?還是說,我的出生就是注定給孫梓月鋪路的,他們不會給我任何選擇的機會,因為我是姐姐。


    因為第一個出生的女兒,一定是叫星瀾,而第二個女兒一定是叫梓月。


    真是奇了怪了,提前生了姐姐,是為了讓妹妹出生以後,好有人照顧嗎?難道姐姐出生的意義是給妹妹當仆人嗎?】


    【星伴月,我永遠是妹妹的伴生品。】


    【倒不是希望孫梓月不要出生,我隻是希望我不要出生。】


    【我已經逃得這麽遠了,明明上大學以後就在努力離開那個家,不告訴任何人我家裏到底是怎麽樣的,說來可笑,我的家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在這邊過得好不好,也沒有人知道我有沒有朋友。】


    【這不是笑話嗎,都這樣了,到了大四實習的時候,他們忽然想起我來了,讓我趕緊去上班賺錢,給妹妹存嫁妝,開口就是給孫梓月要錢買東西。】


    …


    【算了,我的人生也就是這樣了。】


    【反正我也看不到什麽未來和盡頭,去看了醫生,說我的病情愈發偏向雙相情感障礙了…以前隻是抑鬱的時候覺得隻是叨擾自己,會突然想哭,但是雙向障礙會躁狂發作。】


    【總不能活著還給別人添麻煩吧。】


    喻眠看到那些內容,手都在發抖,所有的事情都全部串聯起來,為什麽孫星瀾從來不跟家裏聯係,又為什麽不愛回家。


    那會兒喻眠就不常回家,假期的時候也習慣留在江成這邊打工,孫星瀾說——


    “你一個人多寂寞呀,我陪你,我也不回去,我家裏也沒什麽事。”


    喻眠那時候不會多想,也根本什麽都沒問過。


    孫星瀾這個賬號上的內容實在太多,喻眠看到外麵天都亮起,終於翻到了底,是她的最後一條微博,也就是這個賬號初始時的第一條微博。


    她說。


    【以後有什麽就記錄在這個微博啦,雖然已經預感到了自己可能會在這個小號發瘋,會說一些很不好的內容,但總不能給朋友帶來壓力吧,和抑鬱症患者相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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