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的鞋子和褲腿都沾有黑色的焦痕,顯然是在爆炸的第一時間就衝了過來,而他臉上的擔憂和驚慌也不似作假。


    但他的反應實在太快了。


    從馬車爆炸到盧克被巴布斯掀起,中間的間隔甚至不過3分鍾,而就在這三分鍾裏,護衛隊不光穩住了驚慌的馬匹,甚至還有空餘去檢查行道樹下的火/藥包?一群普通人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處理好一次襲擊現場,隻能說明他們從爆炸發生的起始就按照精準的分工開始了行動。


    太、過、訓、練、有、素、了。


    就像是……他們事先就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晏菀青知道,這就是盧克被掀開前讓她帶著大總統趕緊撤離的原因,如果護衛隊真的有了別的打算,那麽繼續待在這裏無異於羊入虎口。


    沒有揪住下屬的失誤不放,大總統握著手杖點了點地,“去吧,為我找來一匹馬,剪彩儀式快要開始了。”


    “什麽?”巴布斯這回是真的吃了一驚,“這太危險了!您不能……”


    “危險?”大總統語調輕蔑的打斷了他的話,重重的跺了一下手杖,“這隻不過是過家家一般的把戲罷了!我身為王國的掌舵人,若是麵對一點威脅就會嚇退,那才是貽笑大方!”


    “可是!”近衛官還想說些什麽。


    “巴布斯,”卡特羅眯了眯眼睛,聲音染上了一絲警告,“你不會讓這種情況再次發生,對吧?”


    這是警告也是威脅。


    即便是初出茅廬的晏菀青都察覺到了大總統與近衛官之間的暗流湧動,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嚐到了焦灰的苦味,然後就對上了卡特羅銳利的眼睛,不過雙方視線一處即分,快的像是一次錯覺。


    被一而再再而三反駁的近衛官終於放棄了對上司辯駁,他轉身大步離去,像被吩咐的那樣為大總統尋找能用的馬匹。


    就是現在。


    晏菀青側步向大總統靠了一步,右手握住了他的左臂,左手按住自己的額角,透過薄薄的皮膚還能感受到跳動的血管和神經。


    保持平靜。


    她在心底說道,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烙印在了視網膜上。精神觸手無聲無息的伸出,粘在了來往忙碌的護衛隊身上。


    二十三人。


    她低頭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盧克,後者正被好幾個衛兵圍著,哨兵強悍的自愈能力讓他的臉色稍緩,可還沒到能恢複行動的地步。


    向左。


    盧克垂下的手指動了動,晏菀青不動聲色的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帶著花園的漂亮洋房,上下隻有三層高,有著擦得閃亮的鐵刺大門和精美的女子塑像,昭示著非富即貴的身價,而最重要的是,大門上掛著的巨大銅鎖證明了主人並不在家的事實。


    對於打算帶著大總統逃跑的她而言,這座花園洋房是幾乎理想的臨時藏身處——就算嘴上再怎麽宣揚民主和自由,王國依然是特權當道,就算是總統的貼身衛隊也無權擅闖貴族的宅院。


    沒有理由失敗的,特別是在卡特羅已經幫她支開巴布斯的現在,晏菀青收緊握著男人胳膊的手,精神集中到了最高。


    “您有多重?”她小聲問道。


    “什麽?”饒是大總統也在她這出其不意的問題前呆了一瞬。


    “得罪了!”


    眼看巴布斯已經牽起了馬匹的韁繩,自知機不可失,顧不上下去糾結對方的體重,晏菀青幹脆的彎腰一攬,竟直接把腿腳不便的大總統抗在了肩上!


    而與此同時,精神觸手紮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後頸,護衛們隻覺腦後突然一痛,紛紛抬手去摸,這時又一陣刺痛傳來,眼前發黑了一瞬,等了好一會兒痛感才慢慢退去。


    “怎麽回事?!”


    衛兵們在上司的怒吼聲中回神,就見牽著馬匹的巴布斯正驚怒交加的站在燒焦的馬車旁,而本該等在那裏的大總統卻消失無蹤。


    第61章 狠辣。


    就算經過了係統的訓練, 扛起成年男性對一名女性向導來說也並非易事,好在卡特羅雖然出身軍旅,身體卻因早年的戰爭經曆留下了暗傷, 加上他腿腳不便, 遠沒有同齡人那麽健壯,真背到身上的時候,感受著大總統有些咯人的肋骨,晏菀青不得不承認, 有時候氣勢確實能夠掩蓋一個人的衰老和疲憊。


    不過,大總統與外表不符的瘦弱在此刻真是幫了她大忙, 不然她真的沒把握自己能扛著一個大男人撐到洋房的大門口。


    精神觸手的攻擊最多麻痹護衛隊的意識一瞬, 晏菀青背著卡特羅像炮彈一樣衝向了路邊的建築群, 過度的用力使她的喉嚨泛出了腥甜, 絲毫沒有減速的後果就是她幾乎是撞上了洋房的鐵欄門才停了下來, 撞擊讓卡特羅從女孩的背上跌落下來, 若不是有手杖支撐, 隻怕會直接倒在地上。


    抓著鐵欄杆喘了口氣, 晏菀青拿下了頭上固定發髻的卡子, 對準了大門上的鎖眼捅了進去, 然而越急越亂,因衝刺而冒出的汗水讓她的手又濕又滑, 一個錯手竟直接讓發卡滑落到了地上。


    “用這個!”


    卡特羅製止了她彎腰的動作,一把撕下了身上的胸針遞了過來,代表著大總統身份的功勳章後有著鍍銀的銅針,晏菀青兩三下掰直銅針,也不知道是不是總統府出品必是精品,隻聽“哢吧”一聲, 沉重的鐵鎖掉到了地上。


    連推帶搡的進入花園,拉著男人躲在精心修剪的灌木後,晏菀青聽著遠處傳來的怒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愣住了。


    食肉動物特用的腥臭味充斥了整個鼻腔,聽著盡在咫尺的喘氣聲,她終於意識到那聲音並非來自審判的大總統。


    晏菀青舔了舔嘴唇,舌尖殘留著汗水淡淡的鮮味,她慢慢朝著氣味的源頭扭過頭,率先入目的便是一雙銅鈴般的棕黑色眼珠,緊接著純黑色的皮毛和微微張開的前凸嘴巴也進入了視野,而透過裂開的嘴角,能看到隱藏在其中的猩紅舌頭和尖牙利齒。


    這一頭油光水滑的杜賓犬,蹲下足有半人高,正警惕的瞧著兩個不速之客,低沉的嗚/咽自嗓子裏發出,正是致命攻擊前的警告。


    “讓它叫出來的話,一切就都完了。”卡特羅低聲說道,就算在此時,他的語調還是冷靜如初。


    事到如今,晏菀青反而不害怕了,她維持著半趴半跪的姿勢,全神貫注的盯著眼前的獵犬,在對方壓低的嗚/咽轉到盡頭,就要化為大聲的咆哮時,整個人猛的撲上去按死了它的嘴巴!


    千鈞一發,真正的千鈞一發。


    顧不上去管獵犬利爪在身上留下的傷痕,向導的精神觸手傾巢而出,爭前恐後的鑽入了杜賓犬的腦袋。


    在哪裏?


    精神觸手在獵犬那不大的腦子裏瘋狂肆虐。


    到底在哪裏啊!


    就在力竭的晏菀青即將被甩出去之時,凶猛難擋的杜賓犬突然安靜了下來,它一動不動的趟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晏菀青則鬆開了鉗製它的雙手,脫力的跪坐到了地上。


    過了許久之後,杜賓犬眼仁一動,麻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隻是投過來的目光裏不再是凶狠和警惕,反而充滿了依賴和溫順,它湊近舔了舔女子的臉頰,然後一路小跑到正門口蹲坐了下來。


    “它現在以為我是洋房主人,正在為我們放哨,”晏菀青緩緩說道,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還不忘扶著不良於行的卡特羅,“走吧,咱們先進屋子。”


    如法製炮的打開洋房的門鎖,等到雙腳切實的踩在洋房主人價值不菲的手工地毯上,她那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點,直到這個時候,高度緊張之下被忽略的刺痛感重新襲來,她這才發現全身上下濕的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被利爪撕破的襯衣和套裙粘在皮膚上,箍的十分難受,而最慘不忍睹的則是依舊穿著那雙小皮鞋的腳,磨破的傷口流出的鮮血糊在皮膚上,將堅硬的鞋沿和雙腳黏在了一起,一試圖脫下就會傳來鑽心的疼痛。


    “碰!”


    大概是看不過她齜牙咧嘴的醜樣子,坐在真皮沙發上的卡特羅將形影不離的手杖扔到了她麵前的地上。


    “還想要你那雙腳就別硬脫。”他硬邦邦的說道,“握住手柄向右轉半圈。”


    聽話的放下了鞋子,晏菀青撿起了手杖,接受了大總統別扭的關心,她試探著握住彎曲的把手輕輕一旋,就聽到一聲脆響,然後緩慢的向反方向一拉,竟從手杖裏拔出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刺劍。


    見到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卡特羅冷哼了一聲。


    被這一聲冷哼提醒,晏菀青趕緊收起這幅沒見過世麵的表情,用鋒利的刺劍割開了皮鞋,一點一點將黏連的血和鞋子從腳幫上切了下來。她索性將已經破破爛爛的襯衫脫了下來,僅著裏麵的抹胸,將襯衣撕成一條一條,包裹在了身傷口之上。


    處理完這一切,緩過不少的向導才有心情在這座主人非富即貴的洋房裏東翻西找,她在臥室的衣櫃裏找到了一套屬於男性的騎裝,換上之後挽著過長的袖子和褲腿,用廚房裏剩餘的培根和麵包做了幾個三明治,端著回到了大總統所在的客廳。


    把盛放著食物的盤子往男人那裏推了推,晏菀青拿起一塊三明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在經曆了大量的消耗活動之後,她餓的前胸貼後背。


    看都沒看簡陋的三明治,大總統默默等著她用極為不雅的吃相小妹了第一塊,就在伸手去拿下一塊的時候,他突然出了聲,“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我的貼身衛隊要在國王大道上埋火/藥。”


    狠狠的往嘴裏塞了一口,晏菀青保持著沉默,就算閱曆不深,她也清楚什麽話題能說,而什麽話題不能。


    卡特羅也沒指望她能回應,於是繼續說了下去,“因為他們和議院的那群貴族一樣,都是鼠目寸光的蠢貨。”


    “如今王國境內哨兵向導暴斃事件頻發,不少人將之視為攻擊我的絕好機會,這才有了那些滑稽的謠言,”冷笑一聲,大總統輕蔑的說道,“那群屍餐素位的貴族生怕他們的好日子在我倒台後煙消雲散,竟想出一個愚蠢至極的主意,想要製造一個契機與聯盟開戰,將矛盾從國內轉移到國外,好看著其他人為了他們富貴榮華去送死。”


    晏菀青咀嚼的動作變慢了。


    平心而論,這些年王國內部矛盾尖銳,權勢鬥爭無休無止,而聯盟則趁機休養生息,還與各處叛軍組織私下勾結,若是真的兩國開戰,王國會四處受敵,直到淪為其他人盤中的一塊肥肉。


    老實說,以上信息就連軍校的一年生都能輕易判斷出來,若是卡特羅所說為真,那麽王國上層就已經腐朽愚昧到了令人心驚的地步了。


    可若是沒有腐朽愚昧到如此地步,就不會發生總統最信任的護衛隊蓄意製造襲擊事件再栽贓給聯盟的事了。


    又咬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晏菀青機械的咀嚼著,卻有些食不知味。


    給她留了片刻思考的時間,大總統說了下去:“巴布斯雖然對我忠心耿耿,腦子卻不太夠用,他一心想要維護我的地位,卻從來看不到利益背後的危機,不光是他,算上我的好管家,這場鬧劇恐怕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了鼓裏。”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可我也了解他,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我的馬車上放火/藥……那個蠢貨,憑白給人製造了機會。”


    是這樣了,向導小姐暗自想到,多好的機會啊,能夠暗殺大總統還有現成的替罪羊,若是換做是她,也決計不願意放過的。


    可既然知道的這麽清楚,為什麽卡特羅還要按照下屬愚蠢的劇本走呢?


    看著男子威嚴的麵容,她抿了抿嘴唇,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算不惜以身犯險,就算會搭上整個護衛隊和無數保護小組,他也想借機揪出藏在暗處的老鼠。


    在這一刻,她突然對這位聲名狼藉的大總統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不同於往日那些被平民和貴族欺壓時產生的不滿,也不同於被當做工具肆意使用時的隱忍,某種或許能稱之為“敬畏”的東西在她的心田萌芽。


    唐*卡特羅這個人,確實擁有者足以配得上大總統之位的“狠辣”。


    不光是對他人,就連對自己,他也足夠狠心。


    相比較於他對自己下的狠心,這些年打壓哨兵向導地位所采取的一係列措施,那些填滿名為“野心”的溝渠的鮮活生命,於他而言,或許不過是粘在衣角的灰塵,隨手就可彈去。


    晏菀青默默的吃光了一盤三明治,她很清楚,想要從這場瘋狂的旋渦裏逃生,她就必須要具備足夠的體力。


    用衣袖擦了擦嘴,她說出了進屋以來的第一句話,“那麽閣下想怎麽做呢?”


    第62章 優勝。


    如果人生是一道暗藏玄機的選擇題, 那麽晏菀青在主動向卡特羅詢問時,就走到了無法逆轉的道路之上。


    就算軍銜低下、經驗淺薄,可在開口說話之前, 作為洋房裏如今唯一一個能行動自如的人, 她實實在在的擁有著對後續事態的控製權。


    她可以選擇去通知帝都守備軍,然後順理成章的甩掉手上這顆燙手山芋,也可以聯係行動小組的其他人,讓他們去拿主意, 亦或是做得極端一點,她大可以趁機殺掉手無寸鐵的大總統再逃之夭夭, 畢竟後者在頒布那些限製向導和哨兵的法令時也沒有考慮過他們的生死, 不是嗎?


    這也是卡特羅一反常態向她這樣一名小小護衛解釋了一大堆來龍去脈的緣由, 他要向她展示自己作為政客的老辣和身為年長者的老道, 甚至主動暴露貼身武器, 以期能用開誠布公的態度來博得她的信任。


    晏菀青未嚐看不透這招漂亮的以進為退, 可她還是選擇將主動權拱手相讓——比起由她這個愣頭青閉眼胡來, 信賴經驗豐富的長者看上去才是梗明智的選擇, 況且, 接受現任大總統言傳身教的機會就像從傍晚菜市裏甩賣的爛葉子翻出一顆水靈靈的白蘿卜, 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富貴向來都要險中求。


    話雖如此,她也不打算讓卡特羅太過輕易的達到目的, 這家夥是一頭不懷好意的雄獅,哪怕年老體衰,也足夠震懾整片危機四伏的草原,若想要避免成為他口中的血食,就必須要抬高身價,換言之, 展現自己不能被隨意舍棄的價值。


    在這種時候,學生時代取得的成績和讚譽都變成了一張廢紙,晏菀青明白,她手中可以放上天平的砝碼太少,因此接下來的每一張牌,都容不得半點失誤,否則她就會淪為卡特羅血腥政治生涯中一塊不起眼的墊腳石。


    “我要你帶我去剪彩儀式,”大總統給出了他的回答,“無論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家夥是誰,他們顯然都不打算暴露自己,那麽比起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公眾麵前才更加安全。”


    從他們藏身的花園洋房到剪彩儀式所在的帝都國史館要途徑王國大道、街心花園和中心街,這是原本計劃好的路線,考慮到如今王國大道肯定會被護衛隊掘地三尺,那麽路徑當然就要隨之改變了。


    晏菀青從洋房主人的書房裏找到了一張詳盡的帝都地圖——貴族男士們似乎總喜歡放一些根本不會去翻閱的擺設來裝點自己的書房,那些裝滿櫃子的書籍是這樣,掛在牆壁上的地圖也是這樣。


    “從洋房後門可以拐到小道上,”她指著地圖上曲裏拐彎的街巷說道,“順著一路走的話,可以避開王國大道上的護衛隊,到達街心花園,再經過中心街去往國史館。”


    “街心公園?”卡特羅聲調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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