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點點奇怪,看不見的情況下,她的全部注意力隻能依靠於近在咫尺的齊眠玉身上。


    當那個吻輕輕移落下來,貼近她唇畔之時,這種感覺才更加敏銳。


    而後,原本溫柔輕細的吻,貼上她唇瓣後,於瞬息之間,化作疾風驟雨般,帶著強勢的侵略性,壓了上來。


    這個吻攻勢既凶又急,盛長寧下意識抬起手指,抓住她寶貝的衣襟,以此來借力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


    鋪天蓋地的占有欲,攜卷過親吻,籠罩於她周身,引起奇怪的戰栗在亂竄著。


    唇分之際,齊眠玉抬手,撈過身體發軟的人,垂眸望向盛長寧被吻得發紅的唇,低聲道:“我沒有弄丟你。”


    他的聲音之中,帶著隱澀的難過與不安。


    盛長寧認真聽著他的話,輕聲問道:“所以,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


    周遭靜默良久,她才又聽見齊眠玉的輕聲低喃:“不懂。”


    是她的問題。


    盛長寧思索片刻,抬手將人拉過來,出聲道:“那我們再來玩一個遊戲吧?就是生辰前一日夜裏,你問我答,我問你答的遊戲,好不好?”


    齊眠玉並未應聲。


    盛長寧慢慢把人拉到身邊來躺下後,想了下,開口問道:“寶貝,你是不是不開心?”


    “不知道。”


    盛長寧等了半晌,抬手輕撓了下齊眠玉的手,提醒說:“現在該你問我問題了。”


    “誰是壞人?”


    “四方閣裏的話,祁燃和秦懷景。”


    盛長寧答完,又問道:“你是不是因為在藏書閣裏見不到我,所以很難過?”


    “不知道。”


    盛長寧抬手戳了戳齊眠玉,示意道:“該你了。”


    “今日你治病了嗎?”


    “沒有,從明日開始。”


    “今日在藏書閣,因為見不到我,所以會感到不安,對嗎?”


    “不知道。”


    “今日在主殿,你和壞人在做什麽?”


    “說了一些話,知道了一些秘密。”


    “你感到不安,但是又隻能等待,當再次見到我之前,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事?”


    “不知道。”


    “你會背著我擅自行動嗎?”


    盛長寧說了實話,道:“這個得看具體的情況了。”


    “當我從藏書閣二樓走出來的時候,你心中的不安會消散嗎?”


    “不知道。”


    “你將煞氣藏在了哪裏?”


    “神魂識海,沒有很疼,就隻是一點點疼而已。”


    “你感到不安的時候,是不是又想把我鎖起來,隻藏在你一個人身邊,但是你又覺得我會生氣,對嗎?”


    “不知道。”


    “為什麽不能讓我看神魂?”


    “因為……我的神魂上有傷口,不太好看。”


    齊眠玉終於泄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情緒,下意識脫口而出,道:“沒有不好看。”


    旋即,他抿緊唇角,沉默下來。


    盛長寧想了下,繼續道:“我覺得不太好看,所以不想讓你看到。若是你真的想看的話,我可以現在帶你去看。”


    她輕聲問道:“你現在想看嗎?”


    齊眠玉靜默良久,出聲道:“不知道。”


    盛長寧輕輕抬起手,逐漸觸碰到齊眠玉的臉,指尖沿著麵頰緩慢輕移著,撫過他的眉,最終落於眉心之間。


    盛長寧說:“過來一點。”


    齊眠玉無聲靠近些許。


    而後,盛長寧主動貼近,眉心相觸碰。


    自兩人眉心貼近的肌膚處,盛長寧逐漸放開自己神魂識海的禁製,讓她寶貝進入其中。


    與白日裏祁燃對於她神魂的試探有所不同,若是主動開放識海禁製,對方的神魂不會出現任何的損傷。


    盛長寧壓低了聲音,道:“好了,你過來吧。”


    兩人貼得極近。


    齊眠玉眼睫輕顫了瞬,逐漸閉上眼。


    感知所及的識海世界,是全然黑暗的。


    他輕聲道:“我看不見。”


    須臾,盛長寧的聲音響起,道:“好了,現在可以了。”


    她話音落下的瞬息,原本陷入黑暗的識海世界自齊眠玉眼前,逐漸出現一陣溫暖的明光。


    幾個呼吸之後,齊眠玉抬眸望去,他感知所及的地方,被明光所籠罩。


    他的呼吸略微滯住。


    神魂越是強大,識海世界便越是完整。


    而盛長寧的識海世界浩瀚無垠,擁有清晰明了的輪廓,天與地,雲海翻湧,山水相間,遠遠望去,猶如美好畫卷。


    可是,在這美麗的畫卷之上,存在有一道道細密的裂痕,猶如蛛絲一般,破壞了原有的美好。


    齊眠玉神魂頓時僵住。


    這已經不是她口中所說的有一些傷口了,那些裂痕密布,儼然是由於原本的識海被撕裂之後,又被拚湊而成所致。


    這裏有很多種奇怪而混亂的力量。


    “所以,你現在已經看見了這裏的一切。”


    盛長寧看向齊眠玉,遲疑出聲:“那你還會像下午在藏書閣那般感到不安嗎?”


    她已經在很努力地去哄人了。


    可她也是第一次談戀愛,不知道自己的隱瞞會讓他感到如此的不安和難過。


    她隻想著要瞞著他,不然他會感到很難過的。可是,她事事都算無遺漏,卻忘記了在一段感情裏麵,隱瞞和欺騙才是大忌。


    是她沒有給夠他足夠的安全感。


    她寶貝初初成人,不懂人族各種彎彎繞繞的事情,不懂為什麽會欺騙隱瞞。


    他隻知道,她有很多事情瞞著他。


    而那千年的孤寂,被鎮壓在劍穀深處無望的等待,會讓他再次見到她的時候,隻想把她鎖起來,用這種直白又偏執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難過和不安。


    身在自己的識海世界之中,任何的情緒都會被她所捕捉。


    盛長寧能敏銳地感知到此刻齊眠玉所散發出來的情緒,是極為濃鬱的難過。


    身為一柄長劍時,他表達情緒的方式是不再亮起劍光。


    那時候,她總是能夠很快察覺到他的情緒,然後安撫好他。


    可是,當成為一個人之後,他不懂該如何表達這樣的情緒。他學習了十年,也隻是學會了有異常情緒的時候,他所做的一切偽裝都會煙消雲散,很輕易就能被看穿。


    就像現在這樣……


    盛長寧緩步走過去,終於又看見了那雙紅得發豔的眼眸,似流動的鮮血一般,蘊在她寶貝眼睛裏麵。


    他在難過和不安的時候,所做的偽裝都會散得一幹二淨。所以,他不讓她看他的眼睛。


    此刻,那似血琉璃的眼眸,內裏妖冶神秘的光華流轉,如同噙著盈盈血淚。


    齊眠玉想抬手遮住盛長寧的眼睛,可是當他的掌心始一輕覆於她眼前之時,又後知後覺想起,這是在她的識海世界深處,他什麽樣都會被她毫無掩藏地看清楚的。


    盛長寧又輕聲問了一遍,道:“你現在還會像下午在藏書閣那般感到不安嗎?”


    齊眠玉慢慢收回手,沒有說話。


    自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情緒傳開來,很容易就能被她所感知。


    他更加難過了,難過到她都能清楚地“聽”見他神魂之中低低的痛吟。


    盛長寧默然心想。


    這樣的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在盛元五百年間,她的神魂被各種混雜力量不斷拉扯撕裂時才會產生的痛覺。


    這是她最痛的時候了。


    原來,他都已經那麽痛了。


    盛長寧輕聲道:“寶貝,你會覺得成為一個人,很痛苦嗎?”


    如果隻是一柄劍的話,就算生出靈性,也不會感到像現在這樣的痛苦。


    齊眠玉驀然抬眸,怔怔看著她,搖頭道:“沒有。”


    很快,他固執地重複了一遍,道:“沒有痛苦。”


    “沒有痛苦。”


    齊眠玉又重複說著,道:“沒有痛苦。”


    “我沒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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