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麻煩。”


    方正堂嘀咕了兩句,從抽屜裏找出了一張白紙來,隨便撕下來一角遞給了蘇紅玉。


    蘇紅玉著急忙慌地將白紙貼到了自己的眼皮上麵,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自己原本跳個不停的眼皮慢慢地恢複了正常,沒有繼續跳下去了。


    方正堂看到她這個模樣,不免有些無語:“成了,眼皮不跳就把白紙摘下來,要是我媽看到你這個鬼樣子,肯定會說你,而且現在大過年的,你貼個白紙在眼皮上,太晦氣了。”


    蘇紅玉不樂意了,滿臉不高興地說道:“你說的這是啥話?你剛剛不還是說現在是新社會,不講究封建迷信那一套了嗎?”


    方正堂:“……”


    得,這是拿著自己剛剛的話來堵他了,方正堂扯了扯嘴角,懶得和蘇紅玉多掰扯些什麽,收拾好之後,就去外麵做早飯了——被蘇紅玉鍛煉了這麽久,他也被磨出來了,早飯都會自己準備了,壓根兒就沒想著要去指望蘇紅玉給他做。


    早飯是昨兒從許文靜他們那兒帶回來的餃子,熱一熱就能直接吃了,方正堂將沒破的都吃了,剩下那些破餃子端進去給了蘇紅玉。


    她看了一眼盤裏的餃子,眼中閃過了一抹怒氣,不過最終她還是忍了下來,什麽都沒有說。


    今年是大年初一,依照封城這邊兒的鄉風,不少人會上門來拜年,昨兒許文靜就交代過了,讓蘇紅玉和方正堂兩個人早早過去幫忙。


    大過年的,兩個人也不好和家裏麵鬧啥矛盾,便應了下來,吃過早飯後,二人簡單收拾了一番後,便去了方賢德他們那裏。


    方賢德好歹也是工會會長,大年初一過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關係遠一點的放下了東西就走,關係好一點兒的,就要在家裏麵坐一會兒。


    平常來人隻上茶水就行,但是過年和平日裏不一樣,瓜子小糖都得備著,要是帶孩子來的,糖油果子啥的也得端上去。


    家裏來人男人們要陪客,剩下瑣碎的事情都是女人們處理,方正堂和蘇紅玉過來的時候,許文靜和方曉雯二人已經忙了一圈兒,二人累得兩條腿都在打顫,方正堂過來打了聲招呼就到上房去陪客了,蘇紅玉留在廚房裏陪著她們母女一起忙活。


    許文靜揉了揉自己的腰——自打上次被方賢德給推了一把之後,她這腰就有問題了,幹活兒的時間長了,腰就疼得要命,眼瞅著蘇紅玉過來了,許文靜理所當然地將自己的活兒全都推給了蘇紅玉來做。


    “中午有人在這兒吃飯,你把菜都準備出來,等下我來燒菜,曉雯就讓她時不時地等到屋子裏去一趟,她負責往那邊兒送東西……你有意見沒?”


    蘇紅玉搖了搖頭,倒是意外地乖覺:“媽,我知道了,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就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呢。”


    瞧見她這個模樣,許文靜隻覺得十分意外,她上下打量了蘇紅玉一番,忍不住說道:“蘇紅玉,你是不是做了啥虧心事兒了?怎麽這麽聽話呢?”


    從昨兒開始許文靜就想問了,她覺得蘇紅玉肯定是有啥事兒,要不然那麽一個作天作地的人,咋突然變得這麽配合她?自己讓她幹活兒她都沒有任何怨言,說幹就幹,半點兒都不帶猶豫的。


    這是蘇紅玉能幹出來的事兒嗎?她咋覺得自己這兒媳婦換了一個人呢?


    蘇紅玉:“……”


    她扯了扯嘴角,朝著許文靜笑了笑,開口說道:“媽,你說的這是啥話呢?我能幹啥虧心事兒?大過年的,做兒媳婦多幹點活兒也是應該的,媽,你就別亂猜了。”


    說著,蘇紅玉便挽起了袖子,端著菜盆出去洗菜去了。


    然而許文靜看著坐在水井邊兒洗菜的蘇紅玉,還是覺得這一幕不可思議,她往方曉雯的跟前湊了湊,小聲說道:“曉雯,你覺不覺得蘇紅玉不對勁兒?我不知道為啥,總覺得她這人肯定是幹了什麽虧心事兒,這是憋著個大招呢……”


    或許是因為在蘇紅玉的手裏麵吃虧吃多了,許文靜看到她現在老實的模樣,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覺得蘇紅玉肯定是憋著壞呢。


    “我跟你說,最近幾個月你忙不怎麽在家,我可是經常跟她相處的,我瞧著蘇紅玉比蘇工可差遠了,她不是啥好人,肯定是有啥壞招在後麵等著呢,不信你等著瞧,她肯定能惹出來啥禍事兒來……”


    方曉雯聽到自家老媽這麽言之鑿鑿地說她嫂子肯定會惹禍,她臉上的無奈之色變得越來越濃:“媽,你跟嫂子不對付是不對付的,但她好歹是咱們家的人吧?要是她真出啥事兒了,你覺得咱們是能好過還是咋滴?行了,你也別亂猜了,歇著去吧。”


    自家老媽也是真好笑,蘇紅玉之前不孝順不聽她話的時候,許文靜抱怨個不停,說蘇紅玉不像是旁人家的媳婦兒,人不好,辦事兒不行,她一輩子倒黴催的才碰上這麽個貨色。


    結果現在蘇紅玉改邪歸正了,許文靜倒是不習慣了,還非得說蘇紅玉是在做了虧心事兒,不得不老實下來。


    眼瞅著許文靜還是沒從牛角尖裏出來,方曉雯耐著性子說道:“媽,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你好好想一想,要是她真做啥壞事兒了,我哥還能不知道?我哥這人雖然有時候糊塗了點兒,但是大麵兒上還是能過得去的,我嫂子要是真做了啥壞事兒,他還能像是現在這樣安安穩穩坐在屋子裏麵和人家在那兒聊天?”


    許文靜看了一眼上房穩穩當當坐著的方正堂,高高懸著的心跟著放鬆了下來,她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是那麽個道理。


    自己這個兒子雖然經常犯糊塗,但是在這種事情上,應該不會犯糊塗的吧?


    許文靜稍稍放心了一些,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早上九點多鍾的時候,一群穿著公安製服的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請問哪位是蘇紅玉?”


    這麽一大群公安過來,可是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方賢德他們一家人全都從屋子裏麵走了出來,看著那些個公安同誌,方賢德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強忍著心悸,上前一步,看著為首的公安同誌說道:“這位同誌,請問您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剛剛是他聽錯了嗎?要不然的話怎麽會聽到這位公安同誌說自己要找蘇紅玉的?


    很快方賢德就發現自己並沒有聽錯,為首的公安再次開口說道:“你好,我們是公安部的,請問誰是蘇紅玉?她涉及一起間諜案件,我們需要將她帶回去接受調查。”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全都驚呆了,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整個院子落針可聞。


    蘇紅玉竟然涉及到了間諜案子裏去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從廚房裏出來的許文靜聽到這話,她眼前一黑,險些沒暈過去,看著隨後跟出來的蘇紅玉,許文靜怒從心底氣,一把薅著蘇紅玉的胳膊,將她從後麵給拽了出來,甩在了那些公安同誌的跟前。


    憋了一肚子的怒氣終於在此時此刻宣泄了出來,許文靜跳著腳吼道:“蘇紅玉,你還說你沒幹啥虧心事兒?我就知道你這兩天這麽老實不對勁兒,好啊你,你可真是太厲害了,我還從來都不知道你能這麽厲害,跟間諜扯上關係,你想幹啥啊你?是不是要把我們一家都給禍害了才甘心?”


    氣到極點,許文靜險些撲上去撕打蘇紅玉,她完全沒有想到蘇紅玉竟然能闖出來這樣的彌天大禍,跟間諜扯上關係,還讓這麽多公安來抓她,她怎麽能這麽能耐呢?


    蘇紅玉一時不察,挨了幾下子,她直接被打蒙了,整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裏,好半天都沒能反應過來。


    公安來抓她了?這怎麽可能?她不是間諜,她怎麽可能是間諜?這些公安一定是弄錯了?


    反應過來的蘇紅玉推開了撕打自己的許文靜,衝到那些公安跟前,急聲說道:“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什麽都沒有做,我不可能跟間諜扯上關係的,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然而為首的公安麵容平靜地看著蘇紅玉,開口說道:“蘇紅玉,我們這邊調查到了確切的證據,還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將你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說著,他朝著身後的同事招了招手,兩個訓練有素的公安立馬上前,利落地給蘇紅玉帶上了手銬,他們抓著蘇紅玉的肩膀,將她給控製住了。


    如果隻是讓她配合調查的話,怎麽可能會給她帶手銬?這手銬都帶上了,一定是有問題!


    這邊兒是家屬區,住在這裏的都是封工內部的工人,大過年的突然來了一群公安,大家夥兒覺得奇怪,便都湊了過來,那些公安說話的聲音不小,再加上剛剛許文靜和蘇紅玉兩人的大嗓門,擠在外麵的人都曉得了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方賢德方會長家的大兒媳婦是個間諜,這個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迅速地傳遍了整個家屬區,很快大家夥兒就看到了蘇紅玉被銬著手銬帶了出來,大家夥兒立馬就篤定了這事兒肯定是真的——要不是真的,人能被公安用手銬給拷走了?


    原本留在方賢德家準備吃飯的那些人立馬借口有事兒,一個個的全都溜了,方家眾人此時哪裏顧得到這個?此時他們已經徹底慌了神,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門外圍觀的鄰居們都還沒走,他們站在外麵,對著方賢德他們這群人指指點點的。


    “我早就知道蘇紅玉那女人不是個好的,剛結婚就哄著方正堂出去分家另過,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著急的!”


    “之前我還以為她就是人壞了點兒,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是個間諜,這也忒可怕了吧?”


    “蘇紅玉是間諜,她有沒有做過啥壞事兒害薄過咱們?難怪她嫁過來之後就不去上班了,感情就是跑到咱們這兒來竊取機密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甭管她是什麽妖魔鬼怪,最終都是逃脫不了咱們公安同誌的火眼金睛,瞧剛剛蘇紅玉被帶走時候的模樣,嘖嘖嘖,我看她是蹦不了天了。”


    “這方家人也真夠慘的,竟然和間諜扯上關係了,他們一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咯。”


    當初周嬌嬌間諜身份爆出來後,趙宏國也被牽連著進了監獄,原本如日中天的趙家頃刻間便垮台了,現在蘇紅玉被扒出來是個間諜,方家還能有個好兒?


    第284章


    方正國是最先回過神來的, 他黑著臉跑過去,將院門給關上了,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緊接著他來到了方正堂的跟前,揪著他的衣領吼道。


    “方正堂, 你到底娶回來的是什麽玩意兒?你竟然娶回來個間諜,這下子好了,我們一家都要被你給毀了!”


    方正國氣得想要動手爆錘方正堂一頓,他竟然娶了個間諜, 而且在大年初一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被公安同誌用手銬帶走了, 這事兒一鬧出去, 他們方家還怎麽在封工立足?


    而此時的方正堂也是一臉震驚, 根本無法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


    眼瞅著方正國揪著他的衣領要對他動手,方正堂直接甩開了方正國的手,大聲說道:“方正國, 你幹什麽你?這事兒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哪裏知道她是幹這個的?”


    方正堂也覺得自己冤枉,他跟蘇紅玉結婚這麽長時間,自認為對他這個媳婦兒還算是了解, 蘇紅玉雖然經常瞎折騰, 但好像也沒有做過啥過格的事情, 怎麽現在她就跟間諜扯上關係了?


    瞧見到了這個時候方正堂還在撇清關係,方正國,氣不打一處來, 滿臉憤怒地開口喊道:“方正堂, 你怎麽好意思在這裏胡扯八道的?你跟蘇紅玉一個被窩裏麵睡著, 兩口子天天在黏糊著, 她是啥人你能不知道?咱們一家可真是被你給害死了, 我瞧著到時候咱們家因為她全都沒了工作,全都到監獄裏蹲著的時候你是不是還要維護她!”


    眼瞅著方正國越說越不像話,方賢德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朝著方正國嗬斥道:“老三,閉嘴,你怎麽跟你大哥說話的?”


    方正國見方賢德都開口了,他隻好不甘不願地閉上了嘴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見他老實了下來,方賢德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大兒子:“正堂,你跟我到房間裏來一趟,其他人別跟進來。”


    囑咐完了這番話後,方賢德便轉身朝著房間裏走了過去,方正堂心裏麵翻湧出一陣陣的恐懼之意,可是這個時候,他就算是想要跑都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跑去,隻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了。


    等到那父子兩個都離開了院子後,許文靜突然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緊接著她拍著大腿就開始哭喊了起來。


    “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這是娶了個喪門星回來,我們一家全都被她給害了啊……”


    看到跟哭喪似的許文靜,方曉雯和方正國兩人隻覺得頭大如鬥,方正國此時就跟個炸藥桶似的,隨時都會爆炸,瞧見許文靜的模樣,他心中戾氣橫生,不過到底他還是沒將怒氣衝著許文靜發出來,隻是轉身大步回了房間去了。


    留下來的方曉雯也不好一個人丟下自己的母親回房間去,她壓製住心底翻湧著的情緒,彎腰去扶地上的許文靜。


    “媽,你快點兒起來吧,可別這麽鬧騰了,要是被外麵的人聽見了,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呢。”


    “媽,事情還沒弄清楚呢,萬一這其中有啥誤會呢?你這麽苦,就好像真的是有啥事兒似的。”


    “媽,這大過年的,你要是繼續這麽哭下去,可就把福氣給哭沒了。”


    方曉雯好說歹說,總算是把許文靜給哄起來了,她扶著雙腳發軟的許文靜,把她給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外麵扒著門縫瞧的那個鄰居回頭朝著外麵圍著的人說道:“他們全都回房間去了,後麵有啥估計也聽不清了。”


    事情到底是咋回事兒,其實他們現在也不知道,但有件事情他們還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蘇紅玉被銬著手銬帶走了,而且她犯的還是間諜罪,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


    大過年的誰也沒想到在年初一就看到了這麽一出熱鬧,眾人麵麵相覷,紛紛猜測了起來,車軲轆話來回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啥有用的內容,最後有個人冷不丁地開口說了一句話。


    “蘇紅玉好像是咱們廠子蘇總工的堂妹吧?”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全都沒了聲音,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我家灶上還燉著肉呢。”


    “我家鍋裏還煮著餃子呢。”


    “我家蘿卜丸子正炸著呢。”


    最後大家各自找了個借口,轉身回家去了。


    開什麽玩笑,蘇清影可是封城的總工程師,地位非同一般,他們敢在背後議論蘇紅玉是間諜啥的,但是卻不敢說蘇清影些什麽……平常那些無傷大雅的事情也就算了,要是說其他的,大家夥兒也沒那個臉說。


    封工的老人都知道,在蘇清影來封工之前,他們廠子是比不上第一第二機械廠的,也就是蘇清影來了之後,改良了發動機技術,讓他們一躍成為了封城的龍頭廠子。


    除了那些沒啥見識的會在背後嘀咕蘇清影,說她這個說她那個的,大部分的人都記得她的恩惠,毫不誇張的說,要不是有蘇清影的加入,封工也不會有如今的地位。


    剩下倒是有三兩個人想要把這事兒往蘇清影的身上攀扯的,但是瞧見其他的人都不接茬,啥話也都不說的,這些人也覺得無趣,拖著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回家去了。


    不過哪怕當著人麵兒不說,但是被底下回去後,他們還是會添油加醋地跟自己家裏人瞎咧咧。


    “跟你們說個事兒,蘇工的堂妹和間諜扯上關係了……”


    蘇工堂妹這四個字可比蘇紅玉三個字帶來的效果好多了,眼見著自己家人湊過來詢問到底是咋回事兒,那些人甭提多高興了,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給說了出來。


    “蘇工那個堂妹,就是跟她關係很好的,她跟間諜有關係,剛被公安局的同誌們給帶走了。”


    “這事兒跟蘇工有沒有關係?那可不好說,畢竟她和她堂妹之間關係挺好的,這有沒有關係,咱們也不清楚,或許是有的吧……”


    “我可沒說蘇工是間諜,就是有這麽個懷疑,畢竟你們想啊,蘇工和她堂妹是啥關係?要她堂妹真有啥問題,你們覺得蘇工還能清清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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