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了,今晚上的月色挺好,即便是沒有路燈,依舊可以看清腳下的路,方正業牽著蘇清影的手,慢慢悠悠地朝著家裏的方向走了過去。


    “清影,你現在覺得累不累?身體可以撐得住嗎?”


    蘇清影點了點頭:“還行,有周生和蔣誌恩幫忙,我輕鬆不少。”


    不過最近這兩天,蘇清影做的最多的,還是在辦公室裏畫草圖,計算各種數據,還未真正開始進行試驗,她不太確定自己真的開始忙碌起來,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之前因為她懷孕的緣故,柳絮果跟蘇清影說了很多東西,並且一再叮囑蘇清影,現在她要以自己肚子裏的還未為先,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暫時放在一旁。


    “清影,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但是你也要明白,現在你已經二十七歲了,你得顧著自己的身體,你懷這一胎不容易,要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出了差錯,你以後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清影,媽不是嚇唬你啊,咱們女人懷孕是道坎兒,懷孕前懷孕後的體質完全不一樣,你得把自己肚子裏麵有塊肉的事情牢牢地記在腦子裏麵,片刻都不能忘記,知道不?”


    “清影,如果你的工作和懷孕產生了衝突,那我建議你最好把工作放在一旁,先以自己的身體為重,等生下了孩子你再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清影,媽媽都是為你好……”


    雖然蘇清影自己並不太認同柳絮果的話,可是她跟自己所說的話到底是對蘇清影造成了影響,現在她還在懷孕初期,對身體的影響幾近於無,如果某一天她開始忙碌起來,而那個時候她的肚子也大了起來,到時候她是不是真的就要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而選擇退讓?


    一想到這個可能,蘇清影就覺得心煩意亂。


    方正業察覺到了蘇清影情緒的不對勁兒,轉頭看向了蘇清影,關切地問道:“清影,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蘇清影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感覺有些悶而已,馬上就好了你別擔心。”


    方正業見狀,將蘇清影的手拉得更緊了,兩人慢慢悠悠地朝著家裏的方向走去。


    夫妻二人之間的氣氛分外和諧,隻是蘇清影卻不自覺地總是想起柳絮果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心煩意亂之下,蘇清影直接開口詢問起了方正業。


    “正業,假如有一天,我工作變得忙碌起來,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兩頭兼顧,你到時候會如何?”


    方正業倒是沒想到蘇清影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聽到自己妻子的聲音不對,方正業轉頭朝著蘇清影看了過去。


    在月光的映照下,蘇清影原本便白皙的麵頰更是又白了幾個度,整個人透著一種不正常的蒼白之色,方正業看到了她眉宇之間隱約透出的不安之色,一顆心瞬間便軟了幾分。


    “清影,這是你的工作,你的選擇,我會如何並不重要,最關鍵的是你會如何。”


    懷孕的人是蘇清影,一切都以蘇清影為優先,至於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方正業承認自己的想法可能和現在傳統的觀念不同。


    孩子未出生之前,他並不算是一個完整的生命,他不過是母體的附庸罷了,一切都以未出世的孩子為優先選擇,甚至為了這個未出世的,還沒有徹底成型的孩子委屈母親,這樣的想法方正業無法理解,也不讚同。


    蘇清影是孩子的母親,這個孩子是因為她這個母親而存在的,最優先被照顧的人應該是蘇清影,而不是那個沒有成型的孩子。


    “清影,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壓力,一切隨緣,我早就跟你說過,你的想法是最重要的,孩子在你的身體裏麵,你想怎麽做都可以,不用考慮其他任何的想法,甚至是我的想法,你都不用顧忌。”


    方正業的聲音很溫柔,在他的安撫下,蘇清影的情緒慢慢地穩定了下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方正業的目光,輕聲說道:“我剛剛大概又有點矯情了……”


    自打懷孕之後,她的思維方式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嚴格說來,她好像變得喜歡多愁善感,工作的時候全身心撲在工作上,倒是看不太出來,但是閑下來的時候,她總是會胡思亂想。


    方正業拍了拍蘇清影的肩膀:“這不是矯情,蔣醫生跟我說過,懷孕之後母親的思想會產生變化,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個時候就需要家人多多陪伴開解。”


    蔣佳敏曾經說過,女人懷孕前和懷孕後,一個是因為身體激素的變化,所以容易胡思亂想,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女人一旦懷孕,好像就不被重視了,她們不在是獨立的人,好像成為了肚子裏孩子的附屬品。


    “我在婦產科做了這麽多年,這樣的事情可是見得太多了,哪怕剛剛懷孕的女人,肚子裏的孩子都還沒成型呢,家裏人就對著她孩子長孩子短的,說這個對孩子不好,那個對孩子不好,讓她為了孩子忍耐忍耐……”


    更別提等到肚子大起來之後,那掛在嘴邊的更是孩子怎麽怎麽樣,你得為孩子如何如何。


    女人懷孕之後要承受很多的苦,偏偏家人又不關心和理解女人,導致女人性子大變,結果還要被家人指責,說她如何如何不為了孩子想之類的。


    “正業,旁的那些人我說了他們也不聽,我也管不到他們,但是既然你來問我了,那我就把事情跟你說清楚了,你現在更加要多關心關心你老婆,你有老婆,才有孩子,別本末倒置了。”


    方正業將蔣佳敏說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裏麵,現在瞧見蘇清影的樣子,便知道她應該是激素影響了——過去的蘇清影可不像是現在這個樣子。


    “好了好了了,這些事情先放在一旁,不要多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說這些也不遲。”


    方正業哄蘇清影都哄出經驗來了,他說話很有技巧,沒多長時間,蘇清影就徹底被他給哄了過來,麵上也重新展露出了笑容。


    “你這人還真是的……你不是孩子的爸爸嗎?我跟你商量這些有什麽不對的,你是不是不想負責任?”


    方正業:“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肯定會負責任的,這點你放心就好,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在這方麵你還是可以放心的。”


    兩人說說笑笑,剛剛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蘇清影扯了扯方正業的胳膊,笑眯眯地說道:“行了行了,外麵太冷了,你還走這麽慢,是不是故意想要凍著我?”


    方正業:“……”


    他反手握緊了蘇清影的手,微笑著說道:“都是我的錯,所以蘇總工,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蘇清影故作嚴肅地開口:“可以。”


    隻是說著,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跟著方正業加快步伐往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卻說蘇天賜和李鐵蘭二人從方正業那裏回去之後,果然就打起了蘇紅玉的主意,夫妻二人去見了蘇紅玉,想要讓蘇紅玉答應把罪責全都背在自己的身上,好讓蘇琪玉無罪釋放。


    而此時的蘇紅玉還被關在公安部,並沒有被轉交到監獄之中,她滿心以為自己父母來見她,是想要幫她一把,可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們非但沒有想要幫她,反而想將她給推到深淵之中去。


    “紅玉啊,我跟你爸也是為了你好,你被判了十來年,想減刑肯定不成,但是琪玉不一樣,他被判的年限短,隻要你肯把一切都背在自己的身上,他就能出來了……”


    夫妻二人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蘇紅玉,想要她答應放過蘇琪玉,然而蘇紅玉聽著自己父母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流淌了出來。


    眼見著蘇天賜和李鐵蘭二人滿眼期盼地看著自己,等待著她鬆口,蘇紅玉狠狠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兩個就歇了這個心思吧,我不可能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的,再說了,當初那事兒可是他自己去做的,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這夫妻兩個說的話還真是可笑,說什麽讓她保下蘇琪玉,等以後她出去了,蘇琪玉就會幫襯著她……


    真當她還是過去那個傻子嗎?蘇琪玉天性涼薄,就算自己這一次幫著蘇琪玉,讓他可以順順利利地出獄,蘇紅玉敢保證,蘇琪玉絕對不會記著自己的好。


    再說了,明年就是66年了,接下來的日子可就要靠熬才能渡過了,有自己這麽一個蹲大牢的人在,蘇琪玉就算出去了,日子也不會好過,真到那個時候,他們怎麽可能會記得自己的好?


    此時的蘇紅玉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出去的可能,便徹底地陷入了瘋狂之中,她惡狠狠地看著蘇天賜和李鐵蘭,麵上的表情慢慢扭曲了起來。


    “你們放心好了,我蹲大牢,蘇琪玉也跑不掉,他是我的弟弟,怎麽能一個人到外麵享福去呢?你們說是吧?”


    說著說著,她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看著她這個模樣,蘇天賜和李鐵蘭兩個人恨得要打她,結果卻被看守給攔住了。


    蘇紅玉懶得繼續跟他們說下去,起身離開之前,蘇紅玉回頭看了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蘇天賜和李鐵蘭一眼。


    那夫妻二人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仇人似的,沒有一丁點的感情,仿佛她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一個被他們所憎惡的存在。


    這一幕刺痛了蘇紅玉的眼睛,與此同時,她也收起了之前冒出來的那些可笑的善念,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早就該看清楚的,這對夫妻眼中根本就沒有她的存在,他們所看中的從來就隻有一個蘇琪玉,現在更是要讓她為蘇琪玉背負所有的罪責。


    憑什麽呢?她不好過,蘇琪玉也甭想好過,她就算是死,也要拉蘇琪玉下水。


    夫妻二人在蘇紅玉這裏碰了壁,二人又去見了蘇琪玉,那孩子又瘦了不少,模樣看著極為可憐,瞧見他們夫妻二人之後,便叫嚷著要讓他們救他。


    “爸,媽,這裏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們救救我……”


    “爸,媽,我不想去蹲監獄,我不想去農場勞改,你們救救我……”


    看著蘇琪玉的模樣,夫妻二人哭得肝腸寸斷,再三對著自己的寶貝兒子保證,一定會將他給救出來的。


    之後夫妻二人想了很多辦法,可是到最後卻還是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蘇紅玉不肯承認是她指使了蘇琪玉,兩口子找到公安部去,鬧著說是蘇紅玉害了蘇琪玉,讓公安部那邊兒放過蘇琪玉,把蘇紅玉往重了判。


    然而公安部這種地方哪裏是他們鬧事兒的地兒?他們還以為這裏跟他們的廠子一樣,鬧一鬧,廠子裏的領導為了安穩,就會順了他們的意思。


    一開始公安部的人隻是把他們給請出去,並且再三告誡他們不要再繼續過來鬧騰,可是他們卻根本聽不進去這話,幾次三番跑去公安部鬧騰,最後甚至在公安部單位門口拉橫幅,說他們胡亂抓人,冤枉好人。


    這事兒鬧出來之後,刁成才直接以擾亂社會治安罪,下令將夫妻兩人給抓起來關進了看守所內。


    蘇天賜和李鐵蘭二人傻了眼,他們壓根兒沒有想到自己隻是討個說法,竟然會被關起來,隻是現在他們已經被抓緊看守所裏麵關著了,就算是想要出去都沒有辦法。


    夫妻二人被關了十五天,而在這期間,蘇紅玉和蘇琪玉這姐弟兩人已經從看守所移交到了監獄之中。


    被關進監獄的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蘇紅玉身上穿著囚服,被凶巴巴的獄警推進了狹小的監牢裏麵。


    蘇紅玉一個人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內,她坐在狹窄的床鋪上,看著這一間小小的牢房,麵上的表情慢慢變得恍惚了起來。


    蘇紅玉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明明她是被老天爺眷顧的幸運兒,明明她重生了一次,明明她知道未來發生的一切事情,為什麽她會混得越來越差?


    蘇紅玉想起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嫁了人,她挑選的那個男人雖然不上進,但是長相還過得去,對她勉勉強強也算是可以。


    最為關鍵的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她日子過得雖然辛苦,可卻並不像是現在這個樣子,她重生了,心也野了,嫉妒蒙蔽了她的內心,讓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如果早知道自己會落得這樣的境地,如果早知道她的重生會改變很多很多東西,她一定會老老實實安安穩穩,再也不作妖了。


    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可吃。


    她後悔了,卻沒有了任何用處。


    第301章


    沒出正月就還是年, 都說瑞雪兆豐年,今年冬天下了不少幾場雪,廠子裏有幾間廠房的屋頂被壓塌了, 不過好在當時廠房裏沒有人,倒是沒有造成什麽損失。


    因為這事兒, 廠子裏索性將所有的廠房都檢查了一遍,提前加固了屋頂,倒是再沒有出過屋頂被壓塌的事情。


    正月十五元宵節,這在封城也是算是個大節日, 今年的元宵節正好趕在了星期天, 正好不用上班, 方正業便和蘇清影商量了一下, 決定到蘇天恩他們那兒去過元宵節。


    不過在兩人準備出門前兒,方正堂卻找到了家裏來。


    “正業,你一定要幫我, 除了你的話,沒有人能幫我了……”


    方正堂一進門便抓著方正業的胳膊說了這麽一句話,他甚至都沒有看到站在方正業身邊的蘇清影。


    瞧見他這個樣子, 方正業回頭朝著蘇清影說道:“清影, 你先去書房待一會兒, 我馬上去找你。”


    蘇清影也沒說什麽,轉身去了書房。


    等到她離開後,方正業方才將方正堂給帶到了客廳, 強製性地把他給按在了沙發上。


    “堂哥, 有什麽話你就好好說, 這是又發生什麽事情了?”


    算起來方正業和方正堂也有一個多禮拜沒見了, 跟上次見麵相比較起來, 此時的方正堂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瞧著也沒了精神氣兒,他此時滿臉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模樣瞧著很是頹廢。


    “堂哥,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你這是怎麽了?”


    方正堂抹了一把臉,苦笑道:“正業,我是真沒有了辦法,但凡我有一點法子,我也不會來找你的……”


    說著說著,方正堂麵上的苦澀之意更濃,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悶聲夢琪地說道:“正業,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事兒嗎?”


    方正業點頭,這事兒他自然是記得的。


    方正堂想要去三線,特意來找他,希望他幫忙說和說和的,結果後來方正堂沒來,倒是方賢德過來了一趟,明裏暗裏敲打了方正業一番,讓他不要插手這件事情。


    這父子兩個的事情,方正業自然不會上趕著去幫忙的,原本以為這事兒已經解決了,倒是沒想到方正堂竟然還會找上門來說後續。


    “堂哥,到底是怎麽了?”


    既然方正堂都找上門來了,方正業也不好不管不問,於是便順著方正堂的話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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