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群孩子的數量也讓鹿瓊和謝子介嚇一跳。


    這麽多人,看來事情比想象的更棘手。


    江大辦事非常靠譜,沒多久就來了人,等看到江大的時候,額伏自以為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這個人他認識,在王帳裏,他曾經見過的,他和通皆人的確不是一個路子。


    他可以安心了。


    來的時候還是大早上,回去居然已經城門都快關了,鹿瓊想到這孩子的話,心裏也是哭笑不得。


    蒙書鋪子的生意還沒確定好,居然夥計都來了兩個,路上鹿瓊忽然想起來:“你叫什麽名字?我們怎麽稱呼你?”


    額伏想了想:“我周人名字叫做額伏。”


    鹿瓊不懂胡語,也不知道額伏是什麽意思,一行人就這樣回到了唐家,呂老太太還在門口,正在放聲大罵,鹿芝鹿瓊都是看得慣的,並不驚訝,額伏卻臉色劇變,低聲說了句胡語,又咬牙切齒:“你們騙我,你們和他們是一夥的!”


    第64章 猜到的人們


    察吉額伏轉身就要跑, 空照忙去抓他,卻被察吉額伏一口咬住。


    空照吃痛,不自覺放手, 也忍不住惱火起來:“誰跟她是一夥的?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你周言說的那麽好,居然沒聽出來她是在罵人?”


    察吉額伏一愣。


    鹿瓊和鹿芝都沒有開口,聽著空照給額伏低聲解釋是什麽情況,半晌, 鹿瓊道:“阿姐,呂老太太可能比咱們想的做的還要大。”


    鹿芝也歎了口氣:“算了, 先回去吧。”


    其實算下來, 和鹿瓊決定找出解決呂老太太的事, 也沒有幾天,本來鹿瓊已經想好了怎麽做,打算等從邊市回來就去調查,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線索居然自己撞上了門。


    且一撞就是個大的。


    她和謝子介對額伏的話都隻相信了七分,是不是牽馬人不好說,但是這孩子肯定是察吉部大貴族的孩子的,不然不可能說得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話,且父親能和江家這樣的大商人通商。


    呂老太太一個寡居老太太, 問這些做什麽?


    一行人幹脆從後門繞進唐府,唐姐夫和唐毅鴻已經在等他們了,大姐兒則被乳母哄睡了過去,看見鹿瓊和鹿芝帶回來了一個胡周混血的孩子,都很意外。


    鹿芝對他們搖搖頭,示意等會再說。


    額伏和唐毅鴻年紀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 鹿芝就拿了兩身唐毅鴻的衣服給額伏,額伏默默去屋子裏換了,又來到正廳裏。


    他們都需要交談。


    “那個人,”額伏說,“我們被運過來的時候,通皆人和她說過話,當時小王子病的很重,她說她可以找郎中,又說真死了也沒關係,可以換一個人假裝,反正我們長得都差不多。”


    呂老太太居然和通皆人還有交易!


    這就很令人震撼了,但是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唐家就是做和西域那邊的生意起家的,呂老太太既然是上任家主的遺孀,那麽和西域部落有聯係自然也是正常的。


    但是這部分生意,很明顯,呂老太太從頭到尾都沒和唐姐夫還有鹿芝說過。


    鹿芝聽得心裏陣陣發涼,她和唐姐夫兩個人打拚了這麽久,這時候突然明白可能從一開始就是給別人做嫁衣裳。


    她忍不住想,恐怕當初,呂老太太選她和唐姐夫,也是因為她和唐姐夫沒有根基,以後打拚出來的家業更好被呂老太太用別的方式拿回去。


    呂老太太要的根本就不是繼子繼孫,也不是求一個安穩,她所圖謀的,比他們想象的恐怕更大了


    尋常商人哪會參與把小王子送進汴京城這種大事裏。


    說句實在話,這真的是很難辨別出來的,像這種找了同族的子弟繼承家業,那也要孝敬上一任家主的遺孀,甚至當成自己親娘,這都是很常見的。


    而且一般也是找族中沒有根基的子弟,畢竟父母本身就是族裏強勢的人嫁,那肯定老太太是沾不到光的。


    所以這麽多年,鹿芝都一直認為其實是老太太脾氣古怪,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更深的原因。


    如果不是意外救下察吉額伏,恐怕他們都沒有辦法知道的。


    察吉額伏繼續補充道:“除此以外,我聽見他們還提到過說,石雁城這邊繼續靠著開邊市是掙不了大錢的。”


    怎麽可能掙不了大錢,無非是沒有辦法獲得暴利,一步升天而已。


    像現在石雁城最大的商戶,江家,其實到了這一代也快敗完了,如果不是江大靠譜,恐怕也沒有現在這個如日中天的江家。


    但就算如此,江家也不敢說自己一步登天。


    配合著要送小王子進汴京城,鹿瓊此時此刻的確忍不住了。


    一步登天,如果能夠獻珍寶與天家,那自然是一步登天。


    鹿瓊並不知道,她猜測的其實和真相很近了,隻不過手裏的信息還不夠而已,此時鹿瓊也和察吉額伏講了鹿芝這邊的事。


    這一回,察吉額伏終於能交付出他的信任了,雙方都鬆了一口氣,能碰上他們彼此,的確是一件幸運的事。


    鹿瓊心想,恐怕過幾天還要再去試探一下呂老太太才行。


    不過都這個點了,也不再適合想太多了,因此鹿芝幹脆道:“罷了,都這時候了都先去洗洗睡一覺吧。”


    他們家是專門有澡房的,平日裏要洗澡會提前燒得很暖,因為今日去了邊市,回來肯定要泡澡,所以水和煤都是提前備好的。


    倒是讓察吉額伏洗了個痛快的澡。


    當天晚上察吉額伏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他自己說被褥都太好,實在睡不著。


    唐玄善沒有辦法,給他找了間柴房,又給他搬來了被褥,察吉額伏這才心滿意足。


    空照一回到屋,唐毅鴻就撲了過來:“你個家夥,說好的貓呢,怎麽變成人了?”


    空照到人可比貓有用多了。


    “那也不能這樣比呀,”唐毅鴻撇嘴,“你早說是個人我就不期待了,我還以為是能逗著玩兒的貓呢。”


    唐毅鴻覺得挺沒意思:“這世界上除了你恐怕也沒人會把人說成貓了。”


    空照正在溫書,哪怕今日經曆了這麽多,他也沒有放下學業,每日是肯定要溫書和寫字的,此時合了書頁輕輕道:“我二哥——我其實挺不喜歡他的,想來他也很不喜歡我,但我小的時候,路上見了他也得行禮,他那時候有些醉了,便說渾話,這人和貓其實也無不同,都是勾下手指頭便過來了。”


    原話其實更難聽,空照就不想複述,唐毅鴻已經睜大了眼睛,聽自己這見多識廣的小夥伴說他家裏的事。


    “人和貓自然是不一樣的,”空照平靜道,“你逗狸奴,看它拿著球滾來滾去,是很舒心的事,但你拿著饅頭對人招來喝去,便是不吃的嗟來之食。”


    “可是那日,他身邊一群,”空照頓了頓,換了個詞,“他身邊那群家臣,還有我父親的幾位舊知,都是博學的大儒,卻無一人直接提出異議。”


    “我那時候年紀還小,雖然知道他說的不是什麽好話,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後來我出家跟著師父走了不少地方,發現也的確不一樣。”


    江南大災,他第一次見到母族這邊的親人,十七歲的白九其實並沒有鹿瓊見到的白九那麽溫和開朗,他拿著刀頂著師父的喉嚨的時候,空照知道謝子介是真的想殺人的。


    後來白九帶他們去看了當時的“匪”,那一刻,曾是十一皇子的空照的確感到戰栗。


    流民不講究是否是嗟來之食,隻想有一片棲身之瓦,求的地方比二哥那隻小狸奴的窩還小。


    師父和舅舅都沉默,空照知道,如果他想回去他們一定會幫他的,但最後他還是放棄了。


    他並不喜歡那個地方。


    至於現在,空照就更慶幸當時的決定了,他隻想當鋪子裏的小夥計。


    “師父說,我那二哥是眼高於頂習慣了的,”空照把書打開,結束了這個話題,“你看,這世上這樣覺得的人還挺多的。”


    唐毅鴻撓撓腦袋,忍不住道:“和你說話可真費勁,又是扯你哥又是扯這些那些的,你隻要說一句,世界上這種人可多,你兄弟都這樣覺得,不就行了嗎。”


    “空照,簡單點,”唐毅鴻一溜煙的跑了,“行了,看你今天這麽愁眉苦臉的,我就原諒你,我去睡了。”


    空照一愣,愁眉苦臉嗎?恐怕還是有點的——那個小王子讓他想起來了,他自己。


    隻不過他至少還幸運的活著。


    又看了幾頁書,練完了字,他才沉靜的收好東西,然後躡手躡腳地披著衣服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察吉額伏一定會去找他的夥伴,空照想,他其實可以理解,呂老太太無疑給察吉額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但是大半夜的跑進來跑出去,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察吉額伏還不如明天早上讓鹿娘子陪他過去呢。


    說不定明天舅舅來給他們上完課,還想找機會讓他們都去江家了。


    空照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


    算了,還是自己去警告一下那家夥吧,雖然有些棘手,但是找到一個和自己一樣不能科舉,而且聰明,年歲還差不多的小夥計,的確是很難的。


    空照還是希望能留下來察吉額伏。


    可是等他走到柴房門口的時候,簡直是目瞪口呆了。


    察吉額伏果然沒有睡下去,衣服穿的規整,並且打開了門,看樣子是要出去的。


    但是他的門口站著的,分明是取了帷帽,清俊的謝子介。


    謝子介身邊還站了一個少年,正是那個塔托,不得不說自己這舅舅真的是太貼心了,空照轉身想走卻走了兩步,卻又停住了。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門口另外一邊還站著的是鹿娘子嗎?


    鹿瓊朝他招了招手,空照沉默著,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


    很明顯猜到今晚察吉額伏會過去找同伴的幾個人,如今就這樣恰好的在門口相遇了。


    空照覺得自己有必要打破大家尷尬的沉默,沒辦法,誰叫他是最小的呢?


    “來都來了,”於是空照沉穩地,學著他見過最適合這場麵的話,“諸位進來談談吧。”


    說完,他昂首踱步,一手拉著察吉額伏,一手拉著塔托,默默先一步走進了屋裏麵。


    第65章 她知道要怎麽做了


    空照的一番苦心, 可惜還是白費了。


    他和察吉額伏還有塔托,三個人在柴房裏迎著呼嘯的寒風麵麵相覷的時候,外麵的鹿瓊和謝子介其實並沒有說什麽。


    說起來很奇怪, 但是鹿瓊居然隻是有些想笑,想象著這家夥提著一個人翻牆的場麵,的確是有些好玩兒的。


    換句話來說就是很白九,一點也不謝秀才。


    當白九還沒有恢複作為謝子介的記憶的時候, 鹿瓊總是能在蛛絲馬跡裏覺得他和謝子介其實是一個人的,但是如今謝子介恢複了記憶, 鹿瓊突然發現其實它和白九也是一個人。


    隻不過謝子介似乎很不想承認這一點。


    鹿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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