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快過完了,新的一年即將來到。


    過完耶誕後,舊的年便惹人嫌,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要送走它。


    跨年夜當晚,我和榮安跑到yum去倒數計時。


    「10、9、8、7、6、5、4、3、2、1……」


    「新年快樂!」


    新年的第一個一秒鍾,我、榮安、小雲三人互相道了聲新年快樂。


    每次過新年大家都說這句,再怎麽無聊的人也不會在新年說節哀順變。


    「時間過得真快,」小雲說,「又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榮安點點頭,「我覺得小時候時間過得很慢,人長越大時間


    過得越快。」


    『一年的時間,對三歲小孩而言,是他人生的三分之一。但對二十歲


    青年而言,卻是他人生的二十分之一。如果你已是七十歲的老人,


    那麽一年的時間隻不過是你人生的七十分之一而已。』我頓了頓,


    『所以年紀越大,一年對他而言感覺越短,當然覺得時間過得越快。』


    「很有趣的說法。」


    我們三人聞聲後同時轉頭,原來是martini先生開了口。


    『謝謝。』我說,並朝他點點頭。


    「新年快樂。」他舉起杯子,向我們三人致意。


    「新年快樂。」我和榮安也舉杯回敬,小雲則隻是掛著微笑說。


    martini先生今天又打了條領帶,領帶上畫了個女人。


    我猜應該是畢加索的畫,因為畫裏女人的臉蛋四分五裂,


    滿符合畢加索的特色。


    很少看到領帶的圖案是用名畫製成,我不禁多看了那條領帶幾眼。


    我突然想到,好像每次看到他時,他一定打了條領帶。


    「新年到了,祝你學業有成。」小雲先對我說,然後告訴榮安:


    「祝你步步高升。」


    她又轉頭跟martini先生說:「祝你……」


    「要押韻喔。」她還沒說完,martini先生便插進話。


    她笑了笑,想了一下後,說:「祝你跟你愛人,相愛到永恒。」


    「謝謝。」他說。


    「你有愛人吧?」小雲問。


    「曾經有過。」他回答。


    小雲可能有些尷尬,偷偷朝我伸了伸舌頭。


    我暗自覺得好笑,沒想到她跟榮安一樣,一開口就說錯話。


    「那我改祝你……」她又想了一下,「今年找到愛人跟你海誓山盟。」


    「謝謝。」他終於笑了笑,「辛苦你了。」


    小雲臉上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


    「如果真的找到愛人的話……」martini先生舉起杯子,歎口氣說:


    「我隻希望她不要再讓我等。」


    他發現酒杯空了,說:「請再給我一杯martini,麻煩dry一點。」


    小雲點了點頭,便開始為他調酒。


    我思索martini先生口中「愛人」的意思,是曾經有過的那個愛人?


    還是另一個全新的愛人?


    或許他覺得都無所謂,隻要是一個不必等待的愛人就行。


    那晚martini先生待到很晚,當我和榮安離開yum時,


    他還留在吧台邊,一個人靜靜喝酒、抽煙。


    新的一年對我們而言是一個新希望的開始,但對他而言,


    似乎是另一種等待的開始?


    過完新年沒多久,榮安便調到屏東的工地。


    雖然從台南到屏東,火車的車程大約隻有1小時15分,


    但他已經不能像在新化工地時那樣,常常一下班便回到我這兒,


    然後隔天再從我這兒去上班。


    他大概隻能放假時來找我了。


    我得習慣榮安不再三天兩頭出現在我麵前晃來晃去;


    小雲也得習慣我一個人跑去泡yum。


    我跟自己相處的時間變多了,不小心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


    有一天我爬到樓上的房間,重看一遍牆上的字,又看了那片落地窗。


    忽然覺得窗外的樹好像在跟我說話,我走近落地窗,將右耳貼著窗。


    『什麽?你想要我搬上來?』


    『因為你希望可以常常跟人說話?』


    『既然你這麽寂寞,那我就搬上來嘍!』


    所以我搬到樓上的房間。


    反正隻是樓上樓下,而且又沒人催促,我便慢慢搬,一樣一樣搬。


    不想拿走的通常是些小東西,包括那封情書,我通通塞進床底下。


    那封情書曾被我藏進樓上的房間,榮安常來時,我又把它拿到樓下。


    如今被丟入床下,命運算坎坷。


    搬到樓上後的日子也沒什麽不同,倒是視野變好了、人也看得比較遠。


    我很喜歡看著落地窗外的樹,也喜歡跟他(她?)說說話。


    榮安第一次從屏東來找我時,看我搬進樓上的房間,著實嚇了一跳。


    「你又遭受了什麽打擊?」他說。


    我不想理他,隻叫他以後都睡樓下。


    春天剛來臨時,房東來拜訪我,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他。


    這些年來,我都是把房租直接匯進他銀行戶頭,彼此從不見麵。


    「咦?」他很驚訝,「想不到你搬到樓上了。」


    我笑了笑,點點頭。


    「你應該注意到牆上的字了吧?」他說。


    『你也知道牆上有字?』我有些驚訝。


    「嗯。」他點點頭,「以前我租給一個年輕人,他搬走後我便看到了。


    我希望那麵牆保持原狀,便不再將樓上的房間租給人。」


    『是這樣啊。』我說,『那我……』


    「沒關係。」他笑了笑,「隻要你不動那麵牆,就可以繼續住。」


    『其實我也在牆上寫字。』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用的是藍色的筆,


    以免跟原先黑色的字混淆。』


    他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隻說了聲:「很好。」


    臨走前,他主動將我的房租調降五百塊,並請我幫個忙,


    幫他把樓下的房間租出去。


    「房租大概是四千或四千五。」他說。


    『咦?』


    「如果來租的人你看得順眼,房租就是四千;如果你沒什麽特別感覺,


    房租就是四千五。」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房東真性格。


    房子畢竟是房東的,而且這裏多住一個人也不會有多大的不便。


    如果榮安來找我,跟我在樓上擠一擠就得了。


    兩天後,我便寫好了十幾張租屋紅紙,貼在附近的布告欄。


    第三天開始,陸續有人來看房子,每當他們問我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總是這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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