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裏聽了反倒樂了。


    她湊近趙真,玩笑般問她:“身高怎麽控製啊,難不成你要絕食嗎?”


    黎裏的湊近隻讓趙真覺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在麵對黎裏的時候會有這樣的反應,她隻是結結巴巴說:“也,也不是不行。”


    黎裏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


    她看著趙真,好半晌問:“你都不在乎自己狀況的嗎?”


    趙真“唉”了一聲。


    黎裏說:“為了身體好,高還是矮有什麽重要的。就好像你今天穿的衣服。”


    黎裏蹲下了身,替趙真提了提裙角:“這麽多層,就算人魚身體素質強悍,走這麽久也挺不舒服的吧。其實你可以穿得舒服點,讓自己高興點,不用那麽配合別人的審美。”


    趙真小小的“唉”了聲。


    她垂著眼,問黎裏:“你不喜歡嗎?”


    “倒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黎裏站了起來,她看著趙真覺得有點恨鐵不成鋼,“你喜不喜歡啊?”


    趙真倒是無所謂喜不喜歡。


    她從小到大,被非常仔細地照顧著,周遭也從未出現過什麽令她覺得不適的東西。趙錫非常用心、甚至可以說是用心過頭得在看顧著她。趙真甚至都沒有體會過“憎惡”。


    她唯一一次生起“憎惡”的情緒,還是擬態褪去時,身上浮出的鱗片。可這些鱗片——黎裏和她說,是她的本源。人沒有必要去憎惡自己。


    穿成這樣哥哥會高興,很多人都會說漂亮,也許黎裏也會覺得好看,那就這麽穿好啦。


    至於自己想不想要。


    這個問題就像吳夫人問她的那些一樣,是趙真沒有仔細考慮過的。


    她之前的人生,便像是活在不沾煙火的高塔之中,無憂無慮,沒有強烈的欲望——也就是黎裏的出現,她發現自己其實不應是住在高塔的公主,她發現自己偷竊了別人的人生時,產生過強烈的、不想要被拋下、不想要變成獨自一個人的欲望。


    可黎裏也和她說“不會一個人”,人生很長,即便離開了高塔,也能在高塔下行走的時候,再遇上別的人。


    就像她的鱗片一樣。


    總有會人認識新的她,她並非隻有兄長,隻能活在兄長的身邊。


    “雖然這麽說不是很合適。但我還是多問一句,你喜歡被圈養嗎?”黎裏也找不到太好的詞,這讓她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如果你喜歡安穩的日子,倒也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畢竟你過了這麽些年了,強製要求你變成聯邦的那些家夥也有些不現實。”


    趙真看著黎裏。


    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


    總歸在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她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是兄長最不喜歡的女性。


    ——倒是讓趙真生出了最強烈的渴望的存在。


    趙真說:“我想把你的話放在心上。”


    她漂亮的眼睛裏好似隻有黎裏:“你希望我是什麽樣的呢?”


    這話問住了黎裏。


    她瞧著公主好半晌,說了句最沒營養的話:“我希望你是你自己希望的樣子。”


    黎裏還是陪著趙真散步了。


    以趙錫護犢子的性格,趙真跑出來見她肯定沒有經過趙錫的同意。也不知道她編了什麽樣的理由。


    既然跑出來了,第三軍校這個地方,放著她一個人到處亂轉也不是事,黎裏隻好先送她去使團休息的那棟大樓。


    趙真問:“我不可以和你一起住嗎?”


    黎裏認真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第二天趙錫一定回來掀我的門。我不太想他找過來煩我。”


    趙真的臉上浮出落寞的表情,黎裏差點就要同意了。


    可她想了想留下趙真的麻煩,還是堅定的拒絕了趙真。


    她說:“放假回家我們可以再玩嘛,這裏本來也沒什麽有趣的。”


    趙真懨懨地點頭。


    黎裏看著她,隻好說:“你如果身體再好些,我帶你去第三星域,那兒有可多的海——對了你成年了嗎?我指人魚的年紀。”


    提到這個,趙真回答:“好像沒有。吳夫人替我做了檢查,雖然擬態褪去,但她說我這樣還不算成年。”


    趙真看了看自己已然全為銀尾人魚的特征,顯然也有些困惑:“我要怎麽樣才能算是成年呢?”


    黎裏:這就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


    她仔細回憶寧縣裏的那條人魚說過的話:“大概就是更強、更高,更厲害?”


    “反正人魚挺強,快臨終還能一尾巴就把我掃開十米的那種強。”


    趙真立刻說:“那你受傷了嗎,我肯定不會這麽做的。”


    黎裏看了看趙真,也不覺得這個小公主成年了能把自己掃開十米。寧縣的那條畢竟曾是個戰士。


    黎裏把趙真送到了地方。讓她回去休息。


    趙真站在樓前百般猶豫,黎裏隻好說:“我又不會跑掉,放假就會回皇宮的。”


    趙真看著她,心如擂鼓。


    似乎所有人都在覺得她漂亮,可她看著眼前與趙錫有五分相似的黎裏,卻覺得她才是最漂亮的。


    就像那天夜裏一樣。


    她的頭發被月光淡去了一層深色,好像日光一樣。


    她的眼睛亮而眼尾微微上挑,和趙錫一模一樣,但她瞳孔的琥珀色要更淺,如同礦層深處的黃玉,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海洋中能夠被瞧見、代表著生命的太陽。


    怎麽哥哥會覺得黎裏會不如她呢?


    趙真低聲叫了聲:“黎裏。”


    黎裏“嗯”了一聲。


    趙真溫暖的唇在她的臉頰上一觸即離。


    黎裏睜大了眼,做了壞事一般的趙真已經紅透了臉。


    她滿臉通紅,鼓足勇氣道:“哥哥不喜歡你,我喜歡你。”


    黎裏:“……?”


    趙真似乎怕被她拒絕,說完後就跑回了樓裏。


    守衛的士兵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武侯的妹妹和皇女告別行了貼麵禮,除了說明兩人關係不錯,好像也沒什麽了。


    隻有君瑤看了一眼黎裏。


    他問了句:“殿下,您多想了嗎?”


    被美女親了的黎裏一時沒回過神:“我多想——我為什麽該多想?”


    君瑤想了想他殺過的人魚士兵,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黎裏人魚的習性。


    ——上戰場的人魚就沒有女性。但這並非意味著女性的人魚不上戰場。


    ——君瑤在十一星域親眼見過女性人魚在他手下質變了性別,隻因為女性的狀態贏不了,所以就舍棄了原本的性別,選擇了更強悍性征。


    人魚是可以選擇性別的。


    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的君瑤獲得了帝國研究院都不知道的一手知識。


    雖然他不清楚要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人魚才能完成性態的轉變,但他確定性別對於人魚而言從不重要。


    這也是帝國奇怪了這麽多年“人魚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男性戰士性別失衡到如此地步為什麽還沒有出現生育危機”這一課題的真相。


    君瑤遲疑片刻,說:“因為人魚族,好像不怎麽在乎性別。”


    黎裏聽了這話倒是聯想到了別的,她問君瑤:“你在戰場上,被雄性的人魚喜歡過嗎?”


    君瑤聞言回憶片刻,微微笑了笑。


    他在第十一星域的時候還未成年。


    君瑤回答:“沒有,他們比較喜歡我死亡。”


    月光籠下的旖旎被這句話洗刷了幹淨。


    黎裏睜大著眼,笑出了聲。


    她拍著君瑤的肩說:“我比較喜歡你活著。”


    她聳了聳肩說:“估計是我對趙錫態度讓她覺得新奇。公主嘛,總是很難抗拒來自遙遠彼方的遊蕩者。故事裏不也這麽寫嗎?”


    君瑤不置可否,隻是隨著黎裏離開。


    黎裏看著他,不免無奈於君瑤的接不上話。她苦口婆心:“正常人這會兒不應該順口說上一句,我也是公主嗎?”


    君瑤聞言,罕見駁斥了黎裏。


    他說:“您不是公主。您是帝國的第二繼承人,殿下。”


    黎裏聞聲頓住。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嘿,這不是接的不錯嘛。”


    黎裏他們逛到校醫院的時候,尹朱晚醒來還沒多久。


    他正覺得渾身都疼,想要按鍵叫人幫忙的時候,就先瞧見了坐在他床邊,一雙淡琥珀色如幽幽炎火般的眼睛。


    尹朱晚:“!”


    他嚇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又看見了那雙眼睛旁邊更高的,站在他床邊的——金燦般的瞳仁。


    皇女和她的怪物侍衛。


    他們來算賬了。


    有那麽一刻。


    尹朱晚呼吸都差點停了。


    好在他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第三軍校的殘酷訓練讓他在這種場合下,好歹仍是繃住了神經,沒有立刻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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