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檀身上的謎團太多。


    黎裏想了一會兒就決定不再去考慮這些。


    韋岫讓她穿上披風跟著自己去見愛麗,這名侍女一定知道什麽關於黎裏的事情,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她們也要弄明白為什麽她會要求韋岫抓緊時間離開。


    總之,今夜他們也是沒指望休息了。


    “王星還不如第四星域。”韋岫出門前嘀咕了一句,黎裏看了看帝都黑壓壓的天空,深以為然。


    愛麗住在離趙錫宮殿最遠的偏殿角落。


    這裏年久失修,除了地位低下的年長宮女,幾乎無人問津。


    愛麗原本不住在這兒,她生了治不好的皮膚病後,便從侍女長的位置掉了下來。沒有人會在乎年長的、又身患惡疾的宮女,她差點連宮中都要待不下去了,如果不是韋岫給了她藥的話。


    因著恩情,愛麗想要報答。


    皇女不是什麽好枝,尤其是她在聽到了楚議長的女兒與侍女長的爭執後。


    愛麗走在漆黑的花園裏的隱秘角落,宮中的女仆總是比它的主人更明白它的薄弱處在哪兒。


    夜風吹得她褐色的頭發亂飛。


    她匆匆掖了掖發角,總算是瞧見了韋岫的身影,她招呼著韋岫,卻見到了韋岫身後帶著的人。


    愛麗頓住了。


    即便尚且隔著三四米,她依然認得那雙在星空下依然能辨出淺黃色的眼睛。


    侍女本能地想要逃走,韋岫已然追了上來,她握住了愛麗曾經因過敏而發紅的手。


    “愛麗·阿爾克。”年輕的女孩說,“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殿下比我更需要你的幫助。”


    在侍女略顯僵硬的身軀前,韋岫塞進她掌心一隻天鵝絨的袋子,侍女微微用力,便能感覺到袋子中的身份卡與寶石。


    “幫幫我們。”韋岫真誠說,“聽說殿下是您親自從寧縣接回來的,從這點來說,她幾乎能算是您找回的孩子。幫幫她吧,然後去休個假,去我和您提過的我的家。”


    “我不會害您的。”


    侍女仍有些猶豫。


    她低聲說:“我感激您,所以才給了您通訊。您不能,至少不應該這麽對我——”


    韋岫不置可否。


    黎裏看了一會兒,她摘下了帷帽,皇室的相貌在星空下令侍女忍不住想要屈膝。


    她看著侍女,說:“告訴我。然後我救你離開,或者我現在與韋岫轉身就走,留你在這兒,等韓涯反應過來,再動手除掉你。”


    侍女被嚇到了,她顫顫巍巍:“殿下。”


    黎裏盡量耐心:“告訴我,我好救你。”


    幽暗的角落很冷。


    侍女磕磕絆絆將她所聽到的都說了出來。


    她知道的也不多,畢竟她的身份也隻允許她待在外圍,如果不是巡夜時恰好聽到了楚逸與趙錫宮中侍女長在路途中的爭執,今晚太子宮中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會泄露。


    “太子殿下邀請楚世子暫住。”侍女說,“楚世子控訴說太子殿下這是在綁架宗親。”


    她說的很小心:“楚世子那會兒正在同侍女長爭吵,也不一定說得便是真的。她說——”


    “她說太子殿下這是在謀殺自己的親妹妹,她的父親對此絕不會沉默寡言。我、我就是想著,如果太子殿下真的要對付皇女,那麽、那麽韋岫就會很危險——”


    黎裏聽完後沉默了。她了解楚逸,楚逸不是會和太子的女官爭吵的人。她這麽做一定是故意的,楚逸在試圖將消息傳出去。也是韋岫運氣足夠好,她們成為了接到第一手消息的人。


    早在第四星域的集訓中就展現過自身強運的“天選之子”對侍女說出的這些顯然還不夠滿足,韋岫接著問:“就隻是這些嗎,還有沒有別的?”


    侍女努力想了想,楚逸似乎是發現了她的存在,所以及其反常地大聲吵鬧,以至於沒有人發現她這個巡夜人的不小心誤入。愛麗仔細回憶後,總算是又找到一句楚逸罵出的話。


    她不確定道:“楚世子還說,聯邦不會優待敵人,他們的行為是對帝國人民莫大的背叛。”


    韋岫:“……”


    她還想再問些,黎裏卻揮了揮手,向這位侍女表示了感謝,同時請韋岫送她抓緊時間離開帝都。


    韋岫將侍女交給吳琰派來的人後,匆匆回去見了黎裏。


    她問黎裏:“看來聯邦的國書,不是隻有我們想利用。”


    黎裏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半晌後,她說:“讓我去聯邦‘送貨’出使,得虧趙錫想得出這種辦法。把我送過去,他們便可以對我好不容易拉起的隊伍進行清算。下一步,理所當然的,如果聯邦發現了趙真的存在,因為我尚且在聯邦,也不能就此索要趙真。兩方一旦就趙真的歸屬權拉扯起來,我什麽時候能回來就難說了。”


    韋岫說:“我們本就勢弱,要是這會兒你離開中樞,再想進來,機會可沒現在這麽好。”


    黎裏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可以預見的,趙錫與韓涯一樣明白。


    趙錫不會殺她,他有他的堅持,所以送走她,是他唯一會與韓涯同心同德的選項。


    韋岫安慰她說:“楚侯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


    黎裏搖頭,她說:“趙錫綁了楚逸,難說。”


    韋岫匪夷所思:“楚檀難道就不能派君瑤來救嗎?君瑤一定能安全帶走楚世子。”


    黎裏說:“得考慮皇帝的想法。皇帝原本就屬意楚逸當太子妃,太子要和未來的太子妃培養感情,皇帝隻會高興。逼急了,趙錫還會說他願意娶楚逸——反正隻是明麵上說說。隻要趙錫這麽說,楚檀拒絕的立場便沒那麽足。說到底,皇帝也沒那麽在乎楚檀的心情,他們之間信任是建立在楚檀勢強上的,這也是皇帝為什麽想要他女兒來作太子妃的原因——皇帝也想要楚議長的軟肋。”


    “比起皇帝、比起他的女兒、比起我——”黎裏攤開手,“楚檀會同意我出使的,他會說,我相信你能解決這一切,安全地回來。”


    韋岫仔細分析了一下,不得不說:“還真是這樣。”


    她去給黎裏倒了杯冰果汁:“那麽殿下,你打算怎麽做?”


    黎裏一口氣悶了果汁。


    她看著夜空說:“我討厭姓韓的。”


    “就算我真的得去聯邦——”黎裏屈起食指和拇指,用力彈開玻璃杯。她看著大理石的桌麵,桌麵上倒映出她淺色的瞳孔。在燈光的搖曳下,淺琥珀色瞳孔的深處似有一把刀刃,那刀尖泛著冷光,正欲刺破這些層層積壓的厚重石塊。


    她輕描淡寫著說:“我也得在去之前,先送他去蹲大牢。”


    第124章


    從聯邦國書抵達到內閣起送報告,一共用時沒有超過兩天。


    黎裏瞧著韓涯諸多動作,都有些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個怪物,以至於這位韓侯世子如此忌憚,恨不能動用所有勢力來將她挫骨揚灰,好似漏了一小撮碎末,她就能死灰複燃一樣。


    ——內閣破例特批,太子勢力全麵而動,以楚侯之女脅迫楚侯。韓涯為了徹底斬斷黎裏的生路,這一次可謂毫無留手,甚至不惜樹敵。


    他是鐵了心要置黎裏於死地。


    這兩天裏,星海議會燈火不滅,帝都更是風雲不斷。


    先是聯邦遞來國書,要求與帝國再次修繕關係,奉上厚禮,力請帝國皇室來訪。


    再是內閣首相赫爾南多一改中立作風,立推皇室出使聯邦,進一步加固兩方和平協約。


    這兩條爆炸一般的消息,將吳秦將軍又新收養了一名義子,不日將前往第五軍校求學這樣的事情都遮蓋了過去。帝都的大小媒體忙碌異常。一時間,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談論將要出使聯邦的皇女。


    “為什麽提到皇室出使就隻能是皇女了?”


    吳真在聽到這些談論時不免生氣,“皇帝還沒有定下來呢,太子不能去嗎?”


    在他看來,太子身為一國儲君,事關國家大事,自然是他應當比黎裏承擔更多的責任。以往他與趙錫相處,趙錫也是這麽同她說的。


    可吳夫人與吳秦顯然都不這麽想。


    吳秦更是蹙眉說:“這事定與不定沒什麽區別,除非拒絕皇室出使的提議,若是應允,隻能是皇女。”


    吳真難以理解,吳琰淡了些年的武侯,倒是明白一二。


    太子當然不能去。


    先不說太子身為皇儲的重要性,單憑這些年帝國對聯邦的態度——帝國人民從來都未曾將聯邦生物放在平等的角度看待,若是要讓太子出使聯邦,先不提七人議會內部,便是人民也不會同意。


    在他們看來,由皇女出使,便已然是對聯邦最高規格的禮節了。


    消息外放,引導民眾,再用所謂的民意來裝點自身的惡意,一套糖衣包裹,再多的陰謀算計都成了為國為民。


    這也是吳琰不喜歡議會的原因所在,人人浸在暗沉的星空裏,心也會變得冰冷漆黑。


    吳真難以接受黎裏極有可能將要前往聯邦的事實,吳夫人見狀隻得先來安撫他的情緒。吳秦見吳琰自知道這個消息起,便一眼不發,沉穩地不像話,不由問:“看來殿下一早知道這個消息,已經和你通過氣了?”


    吳琰沒有反駁。


    吳秦給兩人倒了一杯茶,罕見地以對待同僚的方式詢問他:“那你們有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


    如果能夠按著吳琰的性子來,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要求另遣宗室出使。韓涯如果不同意,就拿槍抵在他腦門上逼他同意——可惜不行。


    單靠他自己,他根本對付不了韓涯。


    就在昨天,黎裏見了他一麵,和他說了關於出使的事。


    他今天之所以能夠在吳秦說出這個消息時這麽冷靜,全因在昨日,韋岫將所有可能的局麵都和他說了。


    對方出手太快,又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控製住了內閣。黎裏告訴他,他們想要翻身基本沒有可能,她出使聯邦已成定局,在這定局之中,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離開之前處理掉出使中的“危險因素”,盡可能地把“出使”變成一件對他們有利的事情。


    “我已經聯絡了錢學姐,她會全力保證我出使路途的安全。你不用太擔心,我之所以將這些提前告訴你,隻是希望你有所準備,不要衝動行事。”


    當時吳琰就很想問黎裏一句“什麽算是衝動行事”,為什麽黎裏會覺得他的行事是衝動的。不過他忍住了,因為答案他其實也很清楚——在這件事裏,他確實沒有能夠幫到黎裏的力量。


    韋岫安慰他,說是“上兵伐謀”,他的天賦不在戰鬥上。但吳琰其實自己清楚,如果不是他這些年來一直活在父親的庇護下悶頭過,也不至於到了能夠“攻城取勝”時,他拿不出能夠與韓涯對抗,保護住黎裏的籌碼。


    “出使這件事,估計難以回轉。”過了一天一夜,吳琰已經能冷靜思考,“韓涯將皇女出使的勢造到了極致,就算陛下不願意由裏裏出使,怕也沒什麽作用。”


    吳秦微微頷首:“所以你們並不打算反抗出使這件事。那麽,你們打算反抗什麽?”


    吳琰不意外吳秦會猜到他們沒有坐以待斃,事實上,他之所以會在這個關口還在家中,本來就是需要吳秦的支持與幫助。


    吳琰道:“也不算反抗吧,我們要讓出使這件事變成絕對利於我方的事情——父親,若是裏裏能夠進一步穩固聯邦與帝國之間的關係,作為求和派,你會轉而支持她嗎?”


    吳秦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問這樣的話。他忍不住蹙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吳琰抓了抓頭發,他說:“知道。爸,在繼承權上,我決定支持皇女。如果您不打算支持她,那我就想請您幫個忙——我們家在七人議會的席位能給我嗎?”


    吳秦聽到這裏差點被茶水嗆到,他有些震驚:“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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