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念將目光轉向明家老家主,眼神中頗帶了些玩味,“這麽快狗急跳牆做什麽?前幾天本尊見了個有趣的人,覺得你也應該見一見……”


    人群中一陣騷動,出來了一個帶著鬥笠的中年男子,那人走到明家老家主麵前摘下了鬥笠,嘴唇動了動,“父親……”


    明家老家主目光一凝,整個臉都僵硬了幾分,顫顫巍巍的指向解喬南,“你……”


    明疏淒然一笑:“父親沒想到兒子還沒死,並且以這種方式出現吧。”


    明玦臉上一陣青白,身子顫了顫,他祖父和叔父之間敵對的氣氛誰人看不出,他最近一直在找尋叔父的消息,也感到祖父對他叔父的態度有些怪異,當下就有點生疑。卻沒想到他的叔父會在祭典這一天以這種方式出現。


    解喬南的視線從來沒有從明玦的身上離開過,見他的反應滿意的勾了勾唇,埋在衣袖裏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底下有人認出了明疏,對著身邊人小聲道:“這不是明家的那位明疏嗎?前一陣子不是明家宣布他遭遇不測死了?”


    聲音雖小,但在場擁有修為的人誰人沒有聽了個一清二楚,人群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這明疏也是明家手段厲害的,都在傳老家主百年之後明家就由他執掌呢。”


    “可不是,不過人說沒就沒了,這真的是明家那個明疏?”


    “呆子,這還有假?你看那個老家主的臉色,分明是認識的,再說了這人是誰讓出來的?”


    神明親測,必須無假。


    明玦的臉色越來越差,直接上前扶住了明疏的雙臂,“叔父,您這一段時間到底去哪了?”


    “玦兒……”明疏心中一陣歎息,心中也有些不忍,頓時明白了解喬南的苦心,明玦一直被他們保護在一個相對安適的環境裏,哪裏懂得他們這些人的勾心鬥角,解喬南這就是逼他在明玦的心口上撕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強勢的將明玦拉回這個殘酷的世界。


    明玦不可能一輩子活在他們苦心經營的世界裏,那麽就狠心打碎那些假象讓他提前適應。


    而由他出手揭開這一切最是殘忍,也最是有效。明疏狠了很心:“這就要問你祖父了。”


    明疏看著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心中湧起陣陣寒意。


    明疏:“我失蹤之後你祖父是不是明裏暗裏暗示這一切都是喬南所為?”


    明玦臉色一白。


    明疏臉上浮現誚譏的神色,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這也不怪你祖父,他向來這麽做。”


    這說的就很耐人尋味了,明玦不是個傻的,當即聽出來他的言中之意。


    “你以前和喬南不是玩的很好?你祖父忌憚他,明麵上不反對你們相熟,就背地裏派人暗殺他,可是喬南這孩子也是有手段的,一次次的躲過了,你祖父見一計不成,就指派你身邊的小廝在你身邊詆毀他,故意讓喬南知曉,然後在你麵前起了衝突……”明疏說到這裏淒然一笑,“再然後殺了你身邊的人嫁禍喬南,他素來不是個愛解釋的人,就吃了這個啞巴虧,你們之間的誤會才會越來越深……”


    明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緩緩的鬆開明疏的手,往後踉蹌幾步,嘴唇發白,顫聲道:“叔父……你……”


    “你想問叔父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眼看著你們誤會越來越深不去揭發?”明疏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你是我的侄兒,你父母去世後幾乎是叔父將你一手帶大的,你就像是我的孩子,叔父也想你好。玦兒你是明家天賦最高的孩子,自然是配得上那個位置。”


    言語上的意思就是他也有私心,隻要明玦登上城主之位,不過是一個孩子,他也不在乎別人會如何,隻要一切是明玦受益便好。


    明玦像是不認識明疏和明家老家主一般,臉色慘白,“我不信……我不信!!!”


    明疏失笑,“你知道叔父從來不會向你說謊的。玦兒,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祖父為的是你,所以我或多或少推波助瀾,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連我也下得去手,我有時候就在想,你父母的去世或許不是一場意外……”


    明玦:“!!”


    解喬南麵色一寒,謝念也意外的挑了挑眉,視線在三人周圍逡巡,這個瓜越吃越大啊。


    老家主顯然不想給明疏說下去的機會,黑著臉道:“你說的都是無稽之談,我怎麽會對自己最滿意的孩子動手?你有什麽證據?”


    “你不也對我動手了?我以前隻是存疑但自你下手後我什麽都想通了,你隻會在意自己的權勢是否受到威脅,何曾在意過我們這些子女。說來好笑,前一段時間我在家族中口碑極盛,都說有可能繼你之後成為明家的家主,你的臉色見我可是沒有好看過。”


    兩人劍拔弩張,明玦已經信了七八分了,他失魂落魄的看向祭台之上的白衣少年,解喬南嘴角的笑容幹淨的纖塵不染,朝他習慣性的點點頭,以前他隻覺得虛偽至極,如今隻覺得他自己愚蠢至極。


    烈日當空他卻覺得寒氣從腳底襲往頭頂,心中早已千瘡百孔,一百多年,整整一百多年,他像個棋子一樣被人擺布還不自覺,將自己的師弟當作仇人一次次的傷害,他不止一次的見過解喬南負傷,卻沒有一次真正的停下來問他疼不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連一個師兄的職責都沒做到過。


    他隻是抱怨師弟對自己離了心,可他卻沒想到是他徹底傷了他的心。明玦被這刺眼的陽光照的眼前發黑,腦海中突然閃現半年前的那場爭執。


    “我就知道你平日裏那些恭孝都是裝出來的,他們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一條毒蛇,誰知道會不會反咬一口,就你也配和我爭城主之位?”


    “他們?有多少個他們和你這麽說?”


    他很少見過那樣狠厲的解喬南,在他的記憶裏自他長大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逢人三分笑,從來沒有見過除此之外的別的表情,明玦覺得解喬南活的太過虛假,他又何曾不是活在虛假之中?


    真是可笑!可笑的令人發指!


    明玦眼前發黑,耳邊似有不同的聲音迫不及待的鑽進他的鼓膜,吵得他頭皮發麻,等到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的掐住,那人竟然是他的祖父。


    明家老家主顯然是窮途末路被逼的極了,掐著明玦的脖子,惡狠狠的瞪著玄武神君,“明玦也是你的弟子,一百多年了,就算是條狗也有了感情,老東西我們做條交易怎麽樣?我還你弟子,你讓我走。”


    明玦聽了平日最“寵愛”他的祖父的話,不受控製的笑了,蒼白脆弱的臉上大滴的眼淚順著眼角滾了出來,似乎灼傷了他的肌膚,眼睛痛心口痛不管哪哪都泛起陣陣的疼痛,針紮一般。又哭又笑,形若癲狂。


    狗?在他的祖父心中,他居然連條狗都不如。


    玄武神君的目光森寒,“他是你的子孫。”


    老家主:“我隻知道他是我現在活著的籌碼,老夫七百多歲,離突破隻剩下一步之遙,隻要突破了就又有幾百年活頭,我還能做我的家主,我怎麽能甘心!”


    一時間場麵有點僵持,雙方都有些忌憚。謝念也覺得瓜吃夠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腳,係統再一次在謝念的腦海裏蹦迪似的閃著紅燈,【宿主!!我說了你不能動用元神之力!!!你瘋了?!!】


    謝念不為所動,瞳孔中隱隱閃著金色的光芒,那一瞬間以祭台為中心,謝念的元神威壓瞬間施加在明家老家主等人的身上,定點打擊,毫不含糊。


    明家老家主隻覺得自己瞬間身體僵硬,像是被幾座大山壓在身上動彈不得,做著掐著明玦的姿勢,驚駭的瞪大了眼睛,沒一會兒七竅流血,無力的跪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身體不住的顫抖,其他的擁躉具是如此,皆是倒地不起,七竅流血的慘狀。


    吃瓜群眾皆是目瞪口呆,並不知道這又是什麽騷操作。家族內鬥,家主殺子看的他們熱血沸騰,簡直比戲本還要精彩,但下一瞬全都倒在地上,這是怎麽回事?


    玄武神君眼底掀起驚濤駭浪,目光閃爍的盯著謝念,嘴巴張了張,眼底隱著激動的神情。也就是這一瞬間,神像發生了異變,在吃瓜群眾一陣陣的驚呼生中,神像肩頭的那隻鳳凰眼睛赤紅,一瞬間如同紅寶石般璀璨,漸漸的在祭台上空凝出了一個巨大的鳳凰虛影。


    一聲高亢的鳳凰啼鳴直擊神魂。


    “鳳凰神君!!”


    “是神君大人!!”


    鳳凰展著雙翅,從空中滑翔,直奔跪在地上的老家主而去,以老家主為中心,燃起一簇簇火焰,明家老家主撕心裂肺的吼叫聲由強逐漸微弱,一陣鳳凰真火之後化為虛無。


    明玦被明疏扶著,愣愣的看著空無一人的地麵,麵色一時間變為空茫。


    鳳凰虛影由大變小,漸漸凝實,變成了兩個巴掌的大小,撲棱著翅膀飛到謝念的肩上,湊過去依偎在謝念身上,用頭部蹭了蹭謝念的臉,“啾啾”低吟。


    謝念用手撥弄了她一番,側著頭看著肩上的小家夥,嘴角不自覺的勾了勾,“小家夥斷奶了沒?”


    眾人都呆了呆,鳳凰原先有多凶狠,他們現在就有多驚訝,這個情景似乎與神像重合,謝念站在哪裏,身著華服,麵帶溫柔的笑意,簡直化進了眾人的心中。


    接著又跪了一片,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虔誠與敬畏,“恭迎神尊大人。”


    第32章 鳳凰秘境


    沒了明家老家主,一切都很簡單,原先直接被謝念的元神威壓懟的半殘的老家主的擁躉紛紛被前來的護城軍逮捕到案,有了明疏和玄武神君的介入,事情很快解決。


    謝念抬眼看向人群,似乎在搜尋什麽人的身影,他明明看到了那支短箭朝他飛射過來的時候,除了鍾無塵和玄武神君,還有第三股力量飛了過來,那股力量在鍾無塵和玄武神君截下那支短箭時隱秘的收了回去,瞬間消失在人群之中。


    若不是他當時直接衝破係統的元神壓製,五感達到前所未有的境界,以他平時的標準很難發現。


    謝念沉思了片刻未果,索性跟著老玄武他們一同回城主府。


    回城主府的路平時也就百步之遙,但今天卻似乎分外遙遠,剛剛到達城主府的大門,解喬南和謝念一左一右扒著門框,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的樣貌印在對方的眼中。


    “你臉怎麽跟個吊死鬼一樣?”謝念幹咳了幾身,感覺渾身都是冷汗,汗水從額頭滑至眼中,刺得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耳中似乎也在嗡鳴,解喬南越來越飄渺的聲音傳入耳中,“彼此彼此……”


    這回不用係統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完犢子了,元神過於強大導致身體負荷不堪,這要是一處理不好就是體爆而亡的下場,這係統還算是有點用處,因為竭力在維持這具身體都不在嘮叨他了。


    迷糊中似乎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抵在他的額頭,接著似乎有什麽人在他的耳邊低喃,謝念聽的不甚清楚便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那人將謝念臉上散落的長發理到一邊,動作小心的為他掖了被角,單手撐在他的耳邊,沉默的看著謝念的眉眼,眼底的寒冷逐漸被驅散,低低的喚了聲:“哥哥。”


    玄武神君適時的闖入讓男子的身體微僵,側過臉掃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完全沒有方才的半分溫軟,玄武神君頓時有點乍舌,那一腳似乎不是踏入這個房間,而是跨越了兩季,一腳踩入數九寒冬,讓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玄武神君有些尷尬的搖了搖扇子,明明已臨至夏,一股涼氣直接從腳底板緩緩升起,“你……什麽時候發現他的……”


    男子麵對玄武神君那張臉神情懨懨,轉頭看向謝念不設防的睡眼眉眼這才低緩了幾分,“與你何幹。”


    玄武神君被狠狠的噎了一下,嘴角有些抽搐,“他知道你的存在嗎?誒誒你別翻白眼,我是很認真的和你說的,幾萬年不見了我們好好談談。”


    男子輕輕瞥了他一眼,“我與你有什麽好談的?”


    玄武神君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扇子舞的更歡了。


    “四大神獸也就鳳凰還能勉強入眼,鳳凰死後沒有誰有資格過問他的事,有些事我也隻說一遍,萬年前你沒有出手,萬年後他是死是活也與你無關。”


    玄武神君麵色有點難堪,半晌沒有說出話來,低著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男子沒有理會玄武神君的心情低迷,接著道:“鳳凰蛋的事解決了之後他自會離開這裏,以後也與你沒有半分關係。”


    玄武神君苦笑道:“你這樣也太傷人心了吧,我隻是很高興,死前還能再見他一眼,四大神獸在我之後終於要滅絕於這個世間了。”


    男子的神情並沒有因為得知玄武神君的死訊而動容半分,簡單的“哦”了一聲,“別那麽悲觀,這還留了一條鳳凰血脈。”


    所以你死了四大神獸還會有一個在世間,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玄武神君一口老血噎在嗓子裏,拿著扇子的手不斷的顫抖,“你這個狗脾氣也隻有你兄長治的了你,我恨就恨在沒有幾年活頭了,否則要好好的在他麵前告你一狀。”


    男子低低的“嗬”了一聲,“可是你沒機會了。”


    玄武神君苦笑著閉上了眼睛,是啊。他沒時間了。


    謝念醒來後已經是五日後,隻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哪處是不痛的,裝逼的代價太大差點沒有承受的住,不過似乎除了疼一點感覺還挺良好,皮肉之軀方麵的痛楚還不足以讓他太失態。


    係統冷冷一哂,【若不是我,你以為你還有軀體?】


    謝念絲毫沒有在意係統的諷刺,“這也說明我的元神太過強大。”


    係統:【否則怎麽會差點把自己撐死?】


    謝念:“……”


    謝念“嘖”了一聲,“你今天吃錯藥了還是有人惹你了?脾氣這麽大?”


    係統【嗬】了一聲就不再吭聲,謝念也沒功夫理他,掀開被子穿了鞋推開了房門。


    謝念的住處是一個頗為雅致的小院子夏日天亮的快,金色的陽光灑在了院子的一角,空氣中帶著濕潤的涼意,鳥雀啼鳴,花香彌漫,謝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解喬南本來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淺眠,被謝念出來的動靜驚醒,半撐著身子,睡意朦朧的扭頭看他,“終於醒了啊。”解喬南打了個嗬欠,眼底帶著淡淡的眼圈,“你再不醒你師叔就要一劍削了城主府了。”


    謝念看他不修邊幅懶散的樣子,抱著雙臂走過去踢了踢躺椅,“你跑我院子裏睡做什麽?別和我說你不放心我一個人過來照顧我?”


    謝念記得他們倆一起暈過去的,按照解喬南的身體狀況,比當時的他好不了多少。這件事一過似乎卸去了他所有的精氣神,連嘴角一貫的虛假微笑他都懶得擺了。


    解喬南翻了個身,麵對著謝念,雙腿隨意的伸著又再一次打了個嗬欠,“來睡覺啊,偌大的城主府都快沒我解某人的一席之地了?”


    謝念:“你師尊終於想開了要把你掃地出門了?”


    解喬南垂眸不語,又躺回了椅子上頭枕著胳膊側身背對著謝念,“醒了就去找你師叔去,我師尊正被他煩著呢。”


    謝念出了院門走了幾十步就聽到他院子那邊傳來明玦氣急敗壞的咆哮聲,“解喬南,你敢不敢出來和我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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