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臉人,謝念的笑容無意是他見過最為純粹溫暖的,這一劍莽不下去。以至於牧逸的內心在天人交戰時,謝念見他神遊天外,沒忍住伸出罪惡的手,揉了揉牧逸富有質感的臉頰。


    手感好極了。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對待,牧逸的矜傲不允許,他迅速後退了幾步,許是太過急切,腳跟一陣踉蹌,跌跌撞撞的撞到了樹上,桃樹窸窸窣窣的抖動,撒下一片落英。與落英隨之而來的是一顆白色的鳥蛋,幾經樹枝的阻攔,完好的滾落在牧逸的頭頂。


    牧逸一低頭,鳥蛋滾落下來,他下意識的雙手捧著,鳥蛋入手溫熱,而牧逸臉色還有些茫然,就被隨之而來的鳥啄了一通。


    牧逸靠在樹幹上,背鳥類欺淩的樣子,想動又不敢動,謝念忍俊不禁,將他手中的鳥蛋歸還樹上。


    “……”牧逸將手放下來,手心似乎還留存著對方的溫度,手藏在袖子裏幾經碾磨,不知是什麽想法。


    謝念用手在他麵前招了招,“回神了?就這麽看不上我嗎?都不邀請我去裏麵轉轉?”


    老侍從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偷偷的拿眼睛瞧著謝念,不時的朝著牧逸拋去意味不明的眼神,“謝仙師哪裏的話?十年了,我們家老祖宗可是一直念叨著您,您瞧……這桃林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


    謝念挑了挑眉,環視一遭,沒看出什麽不一樣的,“哦?有什麽見地?”


    “老祖宗可是為了您……”老侍從語氣一頓,乖乖的閉嘴,意味不明的看著自家老祖宗紅的染血的額耳垂,心下不知道好笑了多少次,拿著衣袖遮住自己的口鼻,也不說話了,自覺地做一個透明人。點破不說破,一切都要靠老祖宗了。


    “嗯?”


    牧逸的掌心已經出了一層汗漬,臉上帶著薄熱,“十年了,你是不是……修為漲了一個層次了?”


    老侍從:“……”台階都給建好了,偏偏老祖宗不照著往上爬。問修為做什麽?還要再打一架?帶不動帶不動。


    牧逸刻板式的和謝念聊著修為上的事,謝念抽神應付,到底還是上了心,在桃林四處張望,還真的被他找出了一點異樣。


    謝念藏不住話,隨口問道:“你種的這些靈桃不是不結果嗎?怎麽才十年不見就有桃子了?”


    牧逸身子僵硬了一瞬,“又不是給你吃的,你管這個幹什麽?”


    靈桃也不過是幾百年來牧逸靈力蘊養而成,當初謝念毀了他多少桃樹,也沒見他生氣,所以謝念摘桃子摘得毫無壓力,大不了再被打一頓。


    當著牧逸的麵擦了擦桃子就往嘴裏送,咬了幾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老侍從和牧逸的眼睛似乎揉進了細碎的光芒,定定的看著他手中的桃子。


    老侍從欣慰的歎了一口氣,“謝仙師,味道如何?這可是我們家老祖宗……”


    謝念吝嗇的吐出一個字,“酸。”


    老侍者:祖宗欸!


    看不見他們的太子殿下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變了嗎?


    牧逸氣的臉色發白,怎麽可能會酸?他明明很仔細的用靈力蘊養……不喜歡吃就不喜歡,故意折辱他做什麽?


    謝念明知道對方生氣了,也不去找補,走過去蹲著身子與牧逸平視,拿著咬了幾口的桃子放在牧逸的麵前,“真的酸。”


    謝念滿臉篤定不似作假,牧逸反而不確定了,眉頭微擰,“真的?”


    “真的真的,”謝念將他咬了一口的桃子放在牧逸的嘴邊,“不信你試試。”


    老侍者眼睛微微瞪著,就看見自家老祖宗就這謝念咬過的地方輕輕的嚐了一口。


    謝念恰時的湊了過去,俯在他的耳邊吹了一口氣,“現在甜了。”


    “……”牧逸默默的撇開臉。


    第123章 離別又起


    十年不見,兩人之間不見生疏,竟也能坐在一起好生說話。


    謝念自來熟慣了,隨便找一個地方坐著,正正經經執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牧逸以為他要喝,正要接手茶壺,就見他將那杯茶推到了自己的眼前。


    謝念道:“喝吧。”


    牧逸拒絕慣了,也沒有在意,隨意的將杯子掏回來,叼著杯子嘬了一口。一股濃鬱的清甜味席卷整個口腔,謝念眼前一亮,“果茶?你不是不愛喝嗎?”


    牧逸不著聲色的捏了捏自己滾燙的耳垂,睨了他一眼,“喝不喝?不喝就滾,哪來那麽多話。”


    謝念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腮幫子,將那杯茶往上舉了舉,瓷白的杯子煥發出瓷釉的潤澤,“不會是哄小孩的吧,你們家不是有個小姑娘嗎?倒是挺逗的。”


    牧逸冷哼一聲,氣悶的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謝念拿眼睛瞧他,疑惑道:“怎的?我今天可是一沒有折你桃枝,二沒有故意找茬,誰氣你了?小孩子總生氣不好。”


    果然以前都是故意找茬的!


    謝念看他氣鼓鼓的樣子,手就有些癢,但也不敢太過放肆,牧逸此人在他眼中雖是個孩子,但在此界已經算得上元老。他看得出來他體內被人下了禁製,傷了根本,不出意外一輩子隻能維持這個樣子。


    年紀雖然大了些,但架不住人有趣。稍稍一招惹片刻就像個炸了毛的刺蝟。生氣歸生氣,但也不會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


    他的眼中清澈透明,不納一絲汙垢。他遊走世間這麽多年,除了從一些孩子眼中看到這一點,也就隻有牧逸一人了。


    這世間,對於孩子而言,那是不知世事的懵懂天真,而隨著年歲的增長物欲愈發強烈,人也變得不如以前純粹。經曆了年輕時期的氣盛,閱遍世事繁華還能保持如同牧逸這般赤子心境的人不少了。


    被謝念目不轉睛的久了,牧逸的臉難免有些熱氣蒸騰,但臉上的矜傲不減,僵著一副麵皮道,“看什麽看?在看,把你……”


    “把我眼珠子摳下來送你?”謝念沉吟片刻,一隻手撐在腮邊,歪著頭,狹猝的看了他一眼,“我的眼珠子可是金貴的很,當聘禮都綽綽有餘……”他歪著頭,鬢角旁係著的那顆珠子就跟著搖晃起來。


    牧逸本來長得就小,驚愕的時候眼睛微微張開,眉毛卷翹,眼角因為方才臉上的熱度微微偏紅,若說他以前害羞臉紅還是能用冷漠掩飾,如今這是怎麽也掩飾不了了。


    見牧逸臉上微微熏著薄紅謝念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口嗨過頭。一想起這個小古板的性子鐵定要惱羞成怒,對放的臉已經憋著紅,手指蜷縮在一起,用力捏著,似乎忍的很辛苦。


    他裝模作樣的將雙指並攏抵在太陽穴部,在牧逸還沒有跳起來削他之前趕緊道:“白何那小子和那小蘿卜頭打起來了,我去處理一下,咱改天再聚。”


    幾乎是一瞬間,牧逸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倒像是逃難似的,拔腿就溜。老侍從正托著一盤鮮桃走了過來,隻覺得眼前一白,石桌前就隻剩下麵紅耳赤的自家老祖宗。他的眼角微紅,眼中噙著水色,皺著眉頭似乎很是糾結,牙齒默默的磨著自己的唇,老侍從有些不確定道:“老……祖宗,您這是怎麽了?”


    牧逸雙手一推,下了石凳,扭頭就要往自己屋裏走,“沒事,桃子你就放……放那吧……”剛推開門,又頓了頓,背對著老侍從道:“你給他送過去吧。”


    老侍從愣了愣,又如夢初醒,“誒?誒好。”


    老侍從卻沒有立刻就走,端著盤子恭敬的站在石桌旁,看著已經關起來的門扉無奈的搖搖頭,牧逸沒有看見,老侍從的眼中無奈之中還帶著一絲心疼,輾轉片刻才說出一直想說的話,“老祖宗,老奴心裏憋著一些話憋了幾十年了,想著自己的人生也將要走到了盡頭,再憋著或許一輩子也說不出口……”


    室內的牧逸沒有應聲,老侍從布滿溝壑的臉揪在了一起,似歎非歎的呼出了一口氣,“牧虞國立國以來已有千年,獨您一人護了五百年有餘,世人皆知牧虞國的太子殿下神勇無比,老祖宗,您已經是個散仙了,當年為了牧虞國放棄了渡劫成仙的大好時機,如今也該為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他是世間人人稱讚的太子殿下,亦是人人尊敬推崇的散仙,他被人捧得越高,捧上了神壇,也逐漸發現,自己走不下來了。高處不勝寒,他是牧虞國的頂梁之柱,可是也放棄很多東西,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感情日複一日,在胸腔之中彌散衝撞,他以為自己埋藏的很好,可是卻是處處露出了馬腳。


    卑微可憐又痛苦。


    也不知牧逸是否聽了下去,老侍從一瘸一拐的離開了桃林。良久牧逸才打開了竹製的門扉,嘴巴抿的更緊。老侍從斷是不敢逾矩的,他敢這麽說定是有人背後示意。而他背後的人隻能是皇帝。


    自私一些,為了自己而活。在牧逸看來是一個遙遠的詞。他活著就被預言為守護神,牧虞國的天神,注定是一輩子為這個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便是他活下來的意義。可現如今有一個小崽子拉不下臉,就托人告訴他,牧虞國不要他護著了,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你自由了。


    當一個時常被鐵鏈束縛的動物,並且它會認為他的一生都會與鐵鏈打交道,當鐵鎖斷了之後,不會撒丫子般的狂喜,而是迷茫無措,甚至是一切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


    畢竟他除了護著牧虞國還能做什麽,他除了那些束縛著他的鐵鎖還剩下什麽?


    腦海裏漸漸浮現了謝念的身影,發白如雪,幽藍色的掛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奪走了所有的光輝,讓人不得不將目光隻放在他的身上。心之向往,但那耀眼的明月又豈是他能觸手可得的?


    牧逸表麵上沒有什麽反應,但是內心或多或少還是觸動了幾分。


    謝念待在牧虞國皇宮一直沒有走,整天和幾個小娃娃打打鬧鬧,似乎這個世間的任何事都不能觸動他分毫。


    春風和煦,牧逸與謝念坐在一處,麵對著是姹紫嫣紅的花海。牧虞國的皇帝不務正業,每日除了正事,也不大愛往妃嬪那兒跑,天天拿著個鋤頭薅著禦花園的花花草草,這個花園整治的也像個樣子,當一個皇帝倒是耽誤他了。


    謝念胡亂拔了一朵紅色的花,去了花莖上麵的刺夾在了耳後,花朵剛剛放了上去就見身後異動,“白何你這個小兔崽子又在欺負人?!”


    小白何僵硬的將踢人的那隻腳收了回來,撇了撇嘴,伸手將倒在地上的姬琮鉞拉了起來,“我沒有,你眼瞎。”


    “嘿,小兔崽子~”嘴裏不饒人,但還是收回了視線,順手拿走了牧逸懷中抱著的桃子,一隻手環著他,一隻手空閑下來卡擦卡擦的咬著。


    牧逸看著他手中的桃子,他吃的甚是開心,似乎那桃子的汁液是什麽甘汁玉露,看的人胃口大開。謝念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疑惑的挑挑眉,將咬過的一部分轉過身來遞向牧逸的嘴邊,“你自己種的桃子不會還沒有嚐過味道吧,這麽眼巴巴的看著。”


    謝念遞給他的是完好的部分,牧逸拿在手中卻默默的轉到被咬得那一部分,小小的咬了一口,垂著眸,臉微微的燃著紅暈。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麽卑劣,又那麽幸福。


    當事人顯然沒有發現牧逸的小心思,可是他們身後的小崽子確實臉色有些怪異,白何一臉嫌棄,“我兄長咬過的,那還能吃嗎?惡不惡心。”


    姬琮鉞:“……”這小狼崽子混跡三教九流,什麽沒有見過,那邊的小矮子看著謝念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如對他們那般,但總是沒有惡意就是了,姬琮鉞也沒有放在心上,就被白何拽著發尾離開。


    本以為歲月靜好,過一個悠閑地春日,牧逸也不曾想過謝念會離開,可就在剛剛的那一刻,謝念咬著桃子,嘴中還在咀嚼,整個人渾然一震,似乎靜止了片刻,不一會兒牧逸就發現謝念的臉色變了個樣,麵色沉凝,似乎很是不愉。


    “你……怎麽了?”


    白何剛剛才離開,這會兒又拽著姬琮鉞的頭發往謝念這邊狂奔,眼中滿是擔憂,“兄長……”


    謝念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我們是時候要走了,小孩,後會有期。”


    謝念平日都是笑嘻嘻的,還是第一次這麽言簡意駭,廢話不帶一點的,牧逸下意識的拉住他的衣袖,謝念的突如其來的嚴肅讓他有一種危機感,似乎他這一離開就再也不見,上一次的離別是十年,可這一次呢……


    縱使牧逸臉皮薄,在這個情況下也什麽都不管了,不掛不顧的拉著他的衣袖,語氣軟的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小犬,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你去哪?我……我還能,還能……”


    “嗯?”


    牧逸咬了咬牙,“我以後還能和你切磋武藝嗎?”


    謝念:“……”


    第124章 造界?


    縱使心情不好,謝念還是緩和了臉色,“有緣自會相見的。”


    “可……”牧逸手中謝念的衣料漸漸劃走,有緣?什麽緣分?他什麽都不知道,朋友一場就不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是了,謝念兩兄弟一直很神秘,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人,修仙界完全不知道名號,明明實力深不可測,甚至連他都摸不清底細,說是切磋,可是每每都是謝念讓著他,留了一手。這樣的人為什麽整個修仙界都查不出來。


    有時候牧逸甚至感覺他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神秘莫測,是他完全無法抓住的。


    有緣相見?他將人當作知己好友,臨走之前就換來這麽一句話。


    白何跑的有點急,後麵的姬琮鉞被拉的麵目扭曲,“兄長,那位……發話了?我的感覺有點不好。”


    謝念牽了牽唇,揉了揉白何的發頂,“沒事,兄長會處理的。”


    謝念雙手撐在白何的腋下,將他舉了起來,一旁的姬琮鉞吃痛的嚎了一嗓子,淚眼迷離的揪著自己的頭發,謝念拍開了白何的手,忽地想起還有一個小蘿卜頭,騰出手牽著姬琮鉞,將人推到牧逸身邊。


    姬琮鉞頓覺不妙,雙手死死的抱著謝念的胳膊,就這方才被扯出來的眼淚,一瞬不瞬的盯著謝念,“大人這是要丟下我了?”


    謝念說了聲抱歉,“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怕是顧及不到你,況且……無論在何地,你都能好好的活下去,有我沒我沒有什麽區別,我說的對嗎?”


    謝念所說不假,他就是陰溝裏的臭蟲,隻要給他一點養分他就能存活,如果待在牧虞國的皇宮,他能成長到可以保全自己的地步,可是當初說收留他的人是他,說拋棄的也是他,他終究還是受人拋棄的命運嗎?姬琮鉞目光逐漸陰冷,連帶著看著被謝念抱在懷裏的白何也不順眼起來。


    謝念看了牧逸一眼,道:“算我欠你的人情,以後若有機會還你,這孩子交給你了。”


    牧逸默了片刻,低頭便掃了一眼謝念起身途中不小心碰掉的那朵朱紅的花,喃喃道:“我若是不願意呢?”


    謝念怔了怔,牧逸這才醒過神來,著補道:“我不會帶小孩,況且你看他的樣子,需要我照顧?”


    姬琮鉞的狀態確實不樂觀,他原本想將人帶在身邊,磨一磨他身上的刺,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不方便一個下界的人跟著,對這孩子也無益。可若是不帶他,這孩子心理敏感的很,定是又想歪了,覺得他有意拋棄,叫人好生頭疼。


    謝念蹲下身盡量與他平視,一個不留神懷中就有一個白影閃過,他心驚膽戰的攥住白何掄出去的手,“祖宗,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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