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念這番說辭撩撥顯然是不想說了,雖然心中憋悶牧逸也奈何不得,冷著一張臉問道:“既然你事情辦好了,那麽接下來要去哪?你留下的小崽子什麽時候帶走?”


    “誰說我事情辦好了,這不是……”


    “我說呢,原來真的在這!!!”


    謝念語氣一頓,轉頭偏向說話的放向,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來到了此地,接二連三的基本上那集會上所有的人都到齊了,謝念雙手抱胸,挑了挑眉。


    直到人群自覺讓出了一條道,那是千族族長千雲道。


    他雙手背在身後,目光由牧逸身上轉向謝念,臉色沉了沉,“我等與閣下遠日無仇近日無怨,為何要開這麽大的玩笑。造界乃是事關下修界的生死存亡的大事,閣下這般做可是不大地道。”


    當時眾人被那股威壓也驚了一瞬,正當惶惶不知如何之際,千雲道一語道破。這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造界正議論的如火如荼之際,就有人來搗亂,禁止造界的進行。


    千雲道的視線基本上不離開謝念,目光之中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造界之舉乃是我千族祖祖輩輩的心血,不容人踐踏,不論閣下與我什麽仇什麽怨,事關下修界存亡之事,還請閣下手下留情了。”


    謝念其實從一開始就在那裏,隻是想聽一聽那些人到底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千雲道倒是長得人模狗樣的,說的話也漂亮。但是謝念沒想到自己都已經出麵警告了,這人竟然還撐得住,倒是反咬一口,鍋直接甩到他身上。倒也是個膽子大的。


    身邊的那些人以千雲道為首,也叫囂著:“你到底是誰,是何居心?!!”


    “還不清楚嗎?千族長此行乃是惠及下修界的大事,這人一方麵禁止從中作梗,一方麵沒準就自己創造一個小世界來,獨占那一份好處。”


    謝念懶得管那些烏合之眾,隻是看著千雲道,微微的一偏頭,喊了句他的名字,這一聲直叫千雲道冷汗津津,身形也僵硬了幾分。


    這聲音……分明與方才的一模一樣。


    他心裏清楚能放出那股威壓的不是常人,但也絕不是天道。作為仙人的子孫,有關這個世界的一些秘聞還是知道一些的。比如天道之下有一個應時運而生的界主,受天道敕封管理兩界事務。


    界主能統領上修界和下修界兩界,很多事情有主導權,而此界界主相比於天道而言是個仁慈的。上修界有關他的傳說很多,但沒有人因此證實過。


    據說曾有一個走火入魔的仙人,眼看著無濟於事即將隕落神魂不存,恰巧那位界主露過,憐他修行不易,一舉祝他突破,成就一代至尊。


    又聽說上修界有一個人人欺淩的小兒,不知道走了哪門狗屎運,受到界主垂憐,手把手教他仙術,養他至成人,直到在上修界站穩了腳跟,此後無人敢欺淩。


    雖然傳說中這位界主有點愛多管閑事,可樁樁件件都能說明此人就是個心地善良的白癡,從頭到腳都寫上了快來坑我幾個大字,空有一身強橫的靈力不爭權不奪勢,全拿來做慈善了。


    千雲道也在賭,賭剛剛那位是個界主,若不是那更好,千族祖祖輩輩所做之事雖說暫時不被如今的規則所允許,可是麵對下修界逐漸衰落的大勢,時間能證明他們一定是對的,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他本想將集會之中所發生的意外推托與他所按排的一個“仇家”,隻要蒙混過關一切還能繼續。卻沒想到中途不知道族內哪個帶路的白癡帶錯了放向,一行人將錯就錯,剛好就撞上太子殿下與人說話。


    本來也不關太子殿下的事,可偏偏人群之中有人喊了一句,一切不可轉圜,隻能硬著頭皮上。


    謝念換了個姿勢靠在樹上,雙手報臂,無所謂的笑了笑,“不論你造界是受了誰的影響,奉勸一句,及時止損,否則事情鬧大了誰也保住不你。”


    那句話本就是朝著千雲道說的,他兀的心中一驚,“你……”


    忽地腦海之中響起謝念的聲音,“我關你生平一世行善,你可要想好了,隻要你本本分分,他日飛升上界指日可待。這件事本就不是你能做的,你指染了天道的活,安能讓你好好的活著?”


    千雲道沉默了良久,在外人看來就是兩人在默默的對視,偏偏謝念帶著一雙桃花眼,看向人的時候帶著幾分風情,牧逸看著這個又轉向那個,似乎兩人在談什麽交易,但還是下意識的站在謝念麵前,擋住了眾人刀子似的視線。


    千雲道笑了笑:“我不知閣下是誰,但還是要說,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所做的這件事不為名不為利,隻是為了下修界。如今的下修界已經開始衰落,一日不如一日,若是繼續下去,日複一日,日後甚至連培養一個金丹真人都要傾盡全族之力,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結果卻無所作為。”


    “天道可以因為千萬年前修仙盛世,一個下修界容納不下,所以創造了上修界,所以有了渡劫飛升之說,如今下修界衰落,天道亦可以再創造一界,從此下修界的眾人該如何?我們的族人又該如何?淪為被天道拋棄的可憐人?與其這樣不如自己再創一界,大人,我很清醒。”


    謝念愣了愣,“你知道的太多了。”


    “正是因為知道的多,所以才背負的多。我想您給我們一個機會,給下修界一個機會,雖然這個路上注定充滿鮮血,但我不悔,也不能悔。”


    謝念誕生於這個世界形成之初,他自幼待在天道身邊,見了多少新世界的誕生,又見了多少小世界的泯滅,這種事情是不可抵抗的,天道的意誌一下,多少的世界化為曆史的塵埃。大多數世界中人隨波逐流,他也是第一次見有人出來反抗的。


    白何見謝念不說話,皺著眉搖晃著他的手,“兄長!!”


    謝念回過神來,無奈道:“小祖宗,遲早要被你晃出病來。”


    白何:“你別犯傻!”


    “小崽子,怎麽說你兄長的。”


    謝念這邊應付不過來小白何的糾纏,那邊的千雲道隱去眼底的淚光,深呼了一口氣。還沒等他出聲,周圍的仙友就已經替他說完了。


    “太子殿下為何在這?與他什麽關係?難道和此人是一夥的?”


    一人又接著道:“太子殿下本人就極力反對這件事的,不多久還與千族長生了嫌隙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嘴,似乎有想要將事情越鬧越大的地步。


    牧逸不耐的掃視眾人,外表是個小孩,但給人的威懾之力卻是十足的,目光所及之處漸漸的噤聲,謝念的手甫一放在牧逸的頭上,本就歇下來的眾人愈發的沉默,麵帶詭異地看著搭在牧逸頭上的那隻手。


    對於任何一個修道仙人來說,頭頂非親族不可碰,一是對那人極其的不尊重,而視頭頂乃是一人的弱點所在,不會輕易示人。謝念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將手搭在牧逸的頭上,是命不想要了?


    牧逸耳根開始發熱,舉著他的小胳膊放在頭頂,覆在謝念的手上,“影響不好,拿下來。”


    僅僅是……影響不好?!


    第127章 哭的賣力些


    有千族族長在其中調停,牧虞國太子殿下武力震懾,這件事終於終了,就算有人有怨言,也隻能吞進肚子裏。


    “牧虞國的那位太子殿下獨斷專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以為這個修仙界由他做主?”


    “是啊,也太過霸道了,何曾將我們仙門諸家放在眼中,人說帶走就帶走。也就是千族長你太過仁慈,這般無禮也就您能忍得住。”


    不論眾人如何埋怨訴苦,謝念還是被牧逸強行帶回了牧虞國。


    謝念這還沒走幾天,就被牧逸全須全尾的帶了回來,老侍者是明顯感受到牧逸心理變化的人,此時看著謝念懷裏一個是白何另一個抱著的是牧逸,不自覺的翹了嘴角,未免失態雙手舉到鼻梁之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老祖宗此行……辛苦?”


    看著躺在人家懷裏的牧逸,也沒見得有多少辛苦,鬼鬼祟祟的偷瞧了自家的老祖宗。


    “你還走嗎?”


    謝念挨個將人放下來,看著牧逸眼中流動的光澤,頓了頓,他也不是遲鈍,這小崽子明顯不想他走,可是對於謝念而言,去哪都是歸處,沒有固定的地方,幾十年幾百年就會換一個地方,如果不是此界出了這等事,沒準過不了幾年他就要走了,他沒曾想過與人扯出牽絆,可是看著牧逸清澈之中帶著希翼的眼神,遲疑了。


    “我……”


    牧逸緊接著道:“走不走無所謂,誰能永遠待在一個地方,不過近來你還是待在牧虞國吧,近日事多,修仙界不乏那些無恥缺少底線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再怎麽囂張也不會來牧虞國的京都鬧事。”


    看著牧逸逐漸遠去的背影,謝念有那麽一瞬間感受到了對方的孤冷,是一個人摸爬滾打慣了沒有人與之交心的孤寂。


    老侍從一看到謝念就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低著頭,嘴角的弧度壓不下來,“謝仙師,您的房間老祖宗一直給您留著,老奴也一直讓人清掃,如今直接入住便好。”


    謝念點點頭,正要追過去,一個黑影就直直的朝他撲了過來。謝念被撲了個滿懷。是姬琮鉞那個小崽子,似乎有點不相信人回來的這般快,眼睛下意識的睜了睜,鼻尖還帶著些薄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退開,仰著頭,盡管表麵裝得衣服持重老成,“您回來啦。”


    語氣之中洋溢的喜悅與依賴也不是謝念第一次能夠體味到的。這麽多年來,他經手的那麽多小崽子,或多或少對他都有這種情感,畢竟年少過的不如意,又或是經逢大難,他是撈他們脫離苦難的人,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種依賴,但沒關係,隻要年紀大了幾乎都會被他一腳踢走,一直待在他身邊算什麽事兒?


    “回來了,沒騙你吧。”謝念的手放在他的頭上碰了碰,以示安撫,但心思還是在離開的牧逸身上。推著小白何到姬琮鉞身邊,“你們倆先去玩吧,兄長還有點事。”


    白何將姬琮鉞撥在一邊,“你要去哪?”


    謝念屈指一彈,將白何彈的往後仰了仰,大搖大擺的走了,“去哄人!”


    但卻沒想到還是吃了個閉門羹,謝念剛剛踏進桃林,就被裏麵的陣法彈了出來。陣法倒是不妨事,他要是想進去沒人能夠攔著,但是進出桃林這麽多次,他是第一次見這個桃林對他設了結界。


    很明顯裏麵的人不想見他,可是謝念通篇回憶了一番,並沒有發現自己做錯了什麽,犯了人的忌諱。但又覺得這件事與自己脫不了什麽關係,就這麽在桃林外喊了好一陣子,好話歹話都說了,裏麵依舊沒有什麽動靜。


    喊得累了就席地而坐,抱著胳膊反思了一陣子。他為什麽要去哄一個脾氣古怪的小崽子。自己錯了也就罷了,哭著也要將人哄回來,可是他也是一陣霧水。


    都好幾百歲的人了,怎麽和他以往養的那些小孩一個樣子,簡直比姬琮鉞還難養。謝念百思不得其解,盤著腿一隻手支著下巴麵對著一棵桃樹沉思。


    一陣清脆如鶯啼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是個姑娘的,聽聲音年紀應該不大,十幾歲上下的樣子。


    謝念轉頭就看見一個穿著珊瑚紅衣裙的小姑娘,手臂上挎著一個竹製的籃子,似乎有點重,小姑娘拎得有些吃力,不一會兒就要用手顛一顛。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坐著?不知道這裏是不允許人隨便出入的嗎?”


    謝念指了指那片桃林,“我既沒有出也沒有入,違反了哪個規定?”


    小姑娘:“……”


    說的好像沒有毛病,小姑娘擰著眉,“你是哪家宗室子弟,宮裏還在舉辦宴飲你不去,跑這裏來,今**遇見的是我,我便不追究了,趕緊離開這裏為好。就算是我父皇也不是想來就隨便來的。”


    “你是公主?”


    謝念問的很是隨意,甚至對一般皇室而言,算得上是無禮了,但那位小姑娘卻也沒有在意,揚了揚頭,“那是自然,我父皇就是這個牧虞國唯二尊貴的人。”


    謝念被逗笑了,“那第一是誰?”


    小姑娘道:“自是這桃林的主人。”


    謝念扶著樹站了起來,朝著人家小姑娘笑了笑,“你是不是和牧逸很熟?”


    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應該不是宗室之人,“你就是宮裏口口相傳的那位老祖宗的好友?”


    “啊,是啊。”


    小姑娘疑惑的看著這位白發仙人,“你既然想要見老祖宗,為什麽不進去?”


    謝念屈指往桃林裏彈了什麽東西,那東西直接被反彈回來,他示意小姑娘去看:“你們家老祖宗和我置氣呢?看樣子你和他很熟,姑娘可否讓我取取經?”


    小公主自從及笄之後,就外出遊曆好幾載,兒時對謝念的記憶基本上忘了個幹淨。近來遊曆歸來就聽到宮裏住著個俊美非凡的男子,似乎是老祖宗的好友,兩人幾乎同進同出,關係好的不大一般。更有人造謠老祖宗又龍陽之好。


    本來還氣憤著,將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收拾了一頓,就做了吃食跑來找老祖宗,沒想到還碰上正主了。


    小公主傲嬌的抬了抬頭,“那你可找對人了,老祖宗最寵我了。”說著就提著拳頭在結界上哐哐哐的敲了起來,一邊大聲的喊著牧逸。


    許是以前被優待的習慣了,如今敲了半天沒人理她,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小公主越敲越煩躁,最後嘴一扁,委屈的張著嘴嚎了起來。


    謝念也被她說哭就哭的壯舉驚到了,貼心的為她提過了竹籃,抱在懷裏,小公主吸溜著鼻涕看著他,正要說一句“我沒事”,就被謝念一句話堵在了嗓子眼。


    “你現在哭吧,賣力些。”


    小公主:“……”


    敢情你還嫌棄籃子影響我發揮,哭的不夠賣力?!!


    老祖宗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小公主哭的聲音更大了,仿若被這個世界的惡意重傷的幼苗,第一次遇見了世間的險惡。可是她的救贖依然不至。


    小公主間或打了個哭嗝,有點累。眼角的餘光發現一隻手朝他遞了一塊手絹,那雙手極白、極淡,像極了極北之地雪峰上的雪,指節分明,勁瘦有力。


    她下意識的接了過來,正要道一句多謝,“手帕”在手中翻轉,那不是絲絹布帛所擁有的觸感,竟是一張紙。


    隻見那白毛朝她笑眯眯道:“怕是聲音還不夠大,這裏麵刻有陣法,別說你的聲音了,就算是蚊鳴之聲都能放大到覆蓋整個皇宮,你試試?”


    小公主:“……”


    無恥,太無恥了!!


    如若之前的哭聲算是幹巴巴的哭嚎,之後的簡直堪稱婉轉迂回,哀轉久絕。小公主在界主這受到了心靈上的暴擊,前有老祖宗拋棄小輩,後有界主的非人類操作,小公主悲從中來,感覺自己是個切切實實的小可憐、沒人疼。哭的就愈發賣力,借著符篆陣法的東風,擴散直整個皇宮。


    彼時所有的王公貴族齊聚一堂,歡飲宴慶。


    皇帝拿著杯盞的手一抖,眼皮挑了挑,整個宴會靜止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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