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逸被陸蕭蕭擋住了腳步,失態的笑了起來,“所有人都會害我,唯獨他不會。掌門師兄,多說無益,我現在隻想見他。”


    牧逸真是活得越久越任性,自己脖子剛剛給開了一道口子,之前被氣的走火入魔,又在為謝念尋早仙草的途中受了大大小小的內傷至今沒有痊愈,如今不惜命的要見人,陸蕭蕭所有老神在在與漫不經心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等你傷好了再走,到時候你就算你要上天我都不會攔你。”


    “師兄。”


    “別喊我師兄,我沒你這樣的師兄。”


    葉晗:“噗。”


    陸蕭蕭被氣得話比平時多了幾倍,甚至已經口不擇言。


    牧逸定定的看著他,陸蕭蕭麵部僵硬,“你若真的將我當作你的師兄,就聽話,就算見那個欺師滅祖的小崽子也不急於一時。”


    牧逸的記憶恢複,他知道自己三萬年前醒來後看到的那位曾經的師尊是誰,又是誰創建了這個隱世的天離門,所以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幾萬歲為他操心俗物的陸蕭蕭格外包容。


    千雲道那狗雖然占了他幾萬年的便宜,讓他喊他師尊這麽多年,可是那個不靠譜的清雲君為了隱瞞他的一切,勒令每一任的天離門掌門上位前都要發心魔誓,天離門一切以無憂峰為主。


    牧逸是陸蕭蕭的小師弟,也是每一任天離門掌門的小師弟,天離門為他付出良多,幾乎是世世代代都保護著失去記憶的他。


    謝念直到陸蕭蕭為人雖然隨意,但固執起來幾頭牛都拉不回來,隻好歎了一口氣,道:“師兄,我什麽都記起來了。”


    陸蕭蕭:“……”


    “這件事很複雜,一時間說不清,可是我必須要見謝念,我……”


    陸蕭蕭道:“你昏迷的時候他來過。”


    牧逸愣了愣,心中升起一絲奢望,疲憊不堪的身體似乎瞬間注入了無窮的靈力,“他……他是來……”


    “他是來看你的,可是被我趕走了。”


    熾熱的火焰猶被一盆涼水澆了透,澀然道:“他沒事吧……”


    陸蕭蕭沉默了一會,葉晗知道他難以啟齒,便接道:“當時你走火入魔,都傳是他殺了芳樹那孩子,天離門群情激憤,也難免……做出了一些過分的事……”


    ……過分的事。


    “什麽叫……過分……?”


    “將他踹下了階梯,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受了傷,身上的血就沒止住過,本就已經是個凡人,他還撐著朝無憂峰的放向給你磕了頭……以斷了這份師徒情……”


    葉晗的話一遍遍的在牧逸的腦海中回響,他想也不想的就衝出了無憂峰,衝出了天離門。寥寥幾筆,可牧逸已經心中發慌,像是有人拿著一把鈍刀一遍遍的淩遲,在新的傷口上層層疊加,剔肉削骨之痛直達心口。謝念被他傷到了什麽地步,抱著怎樣的情緒要和他斷了這份師徒情。


    即便他迫不得已,即便他心有苦衷,但傷害就是傷害,已經無法逆轉,他要怎麽才能勸回那個心如死灰的謝念。


    那個他愛了兩世的人。


    第140章 愛情嘛,都是雙向奔赴的


    姬琮鉞側躺在魔都的宮殿之上,一隻胳膊肘撐著整個身子,百無聊賴的手捧瓜子,不斷地在地上製造垃圾。


    躺在屋頂上打發了一個個前來稟告的侍衛,直到魔宮之中的大長老忍無可忍親自站在屋簷之下,還沒擺正嗬斥的臉色就被兜頭撒了滿頭的瓜子殼。


    長老氣的胡須炸裂,“尊主!!那牧逸好歹是散仙之尊,你讓我們這把老骨頭正麵剛,我們攔不住,人已經到了城門口了。”


    姬琮鉞手中的瓜子,又懶散的翻了個身,盤腿坐起來俯視吃了炸藥一般的長老,“人都攔不住,我要你們做什麽?”


    理是這個理,但大長老乃是整個魔族長老堂脾氣最為爆裂的一位,向來不會因為誰地位尊崇就會管住自己的碎嘴,該罵的還得罵,就算你是活了三萬年的老妖精也照罵不誤。以前姬琮鉞喜歡他直言直語的性子,沒想到這麽快就報應在自己身上了。


    長老還在喋喋不休,姬琮鉞煩躁的撓了撓自己的頭,既然謝念已經騙回魔族了並且找回了腦子,他沒心思去理那個同樣沒腦子的牧為之。


    本以為會安寧一陣子,沒想到這麽快就找來了。過來找人做什麽?揪出來殺嗎。


    三萬年前姬琮鉞和幾個小崽子一起被千雲道帶到天離門隱姓埋名,但白何走了、小公主不聽勸也走了,隻剩下一個醒過來前塵皆失懵懵懂懂的牧逸,後來他也走了。


    既然千雲道選擇隱瞞一切,讓牧逸重活一世,那麽牧逸怎麽樣再也和他沒關係,可是他死也沒想到白何那個瘋子真的能做到那一步。


    謝念回來了,但他也忘卻往事,整天像一個嘻嘻哈哈的大傻子。姬琮鉞自小早慧,自然知道謝念和牧逸以前的那檔子事,謝念回來了,回到了牧逸身邊,可是那個失憶的牧逸對他百般傷害,既然他永遠記不起來,那麽也就不必醒來了。


    姬琮鉞嘖了一聲,跳下了屋簷,出了魔宮就趕向城門口。


    茫茫風雪之中,站著一位白衣仙人。


    他的脖子處還滲著血,嘴唇蒼白,虛弱的幾乎撐不住北地的森寒,長發在風中飛舞,人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沉靜的眼底是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


    姬琮鉞“喲”了一聲,趴再城牆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牧仙師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啊?”


    牧逸抬頭淡淡的看向姬琮鉞,這個世界有很多難以理解的事,就像是為什麽他能死而複生,又是為什麽姬琮鉞能夠活了三萬年。


    姬琮鉞從小就不討人喜歡,長大了依舊是。牧逸以前雖然不知道姬琮鉞的身份,但是他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不喜,也是他莫名其妙的纏上謝念,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謝念回來了。


    牧逸道:“謝念呢?”


    “死了。”


    牧逸咬了咬牙,“我不想和你糾纏,你這魔族的結界是自己打開還是我來?”


    姬琮鉞托腮笑了,“不愧是牧仙師,好生講理,可是為什麽到自家徒弟身上就變得那般蠻橫了?怎麽?我們家子規是欠你的,讓你有了什麽錯覺,他可以任你打罵?”


    “……”


    姬琮鉞接著道:“不過沒關係,左右已經和你們天離門斷絕關係了,無人信他護他,隻要我魔族尚在,就不會再讓人委屈了他,若是牧仙師想要人,也要看看,即便是你們正道的尹老在這,也得恭恭敬敬的和我噓寒問暖。”


    原來在別人的眼中他就是這般對待謝念的,蠻橫無理?他隻是……隻是脾氣不好,他並沒有想過要傷害謝念,不管是現在的謝念還是以前的,他從未這麽想過。


    “姬琮鉞……”牧逸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無論如何這是我和謝念之間的事,不論是曾今還是現在,你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此言一出姬琮鉞就知道他什麽都記起來了,對於失憶後的牧逸,他沒興趣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對壘,可當牧逸記憶回歸,那麽一切性質就不一樣了。


    姬琮鉞本來散漫慵懶的眼神變了一個樣,無視守城士兵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躍而下,穿過結界,結結實實的給了牧逸一拳。


    他沒有躲。


    蒼白的嘴角立刻出現一片淤青,牧逸趔趄幾步,在雪地裏踩出幾個雜亂無章的腳步。


    堂堂散仙,打出了小兒打架鬥毆的狠勁,城牆上的士兵表情難以形容,被匆匆趕來的長老吼了一嗓子,“尊主呢?”


    “在下麵與天離門的牧仙師……友好交流。”


    兩人之間設置了結界,所以眾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自家尊主大人揪著正道標杆牧為之一頓猛削,不會是尊主,勇猛無比,就算對方是散仙,也照抽不誤。


    牧逸的臉色越來越差,站在冰天雪地裏搖搖欲墜,就連城牆之上的大長老都怕姬琮鉞手裏沒一個輕重將人打死了,到時候修仙界仙魔兩道僵持的狀態會被打破。


    牧逸在誰麵前不是態度強硬的,可是卻死都不還手,脾氣一直火爆的融靈見主人被欺負至此忍不住吼出一陣憤怒的龍吟。


    姬琮鉞一看心中的怒火更甚,“什麽東西?!連自己的主子是誰都不知道!!不過是剜了一顆心髒給他,還當真是你主人了!!”


    “!!”牧逸眼瞼顫了顫,心底的寒意比這北地的雪還要冷上幾分,“你……什麽意思?!”


    姬琮鉞諷刺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當初到底死沒死你自己不清楚?若不是他剜了心給你,割了自己的脈,你能活到現在?你我皆是凡人,你當你是誰,能活過規則的上限?”


    “他為什麽會失憶,為什麽連軀體都沒有了出現在你的弟子身上?牧為之,你以為你為他而死,你以為你為他賠上了自己的國家很偉大?你死的時候他就瘋了,牧虞國的皇城,占地上百頃,你知道他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扒開一座座廢墟,瘋了一般的找尋你的身影?”


    “你是偉大,把他把我們都支走,自己赴死了,活著的人怎麽辦?!!他心心念念都是你,去南海秘境采藥,回來卻看見家破人亡……”


    牧逸再也撐不住,嗚咽了一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急需一個東西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是他負他!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讓我見他,我要見他……”


    說著說著姬琮鉞自己也啞了嗓子,臉上悲愴孤冷,“他渡了一半神格給了你,另一半回歸天地,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間。”


    北地的雪存粹而幹淨,不夾雜一絲的灰塵覆在北地的土地上,唯有魔都王城之下那一抹刺目的紅,滲入了蒼白之中,暈染出一副驚心動魄的畫麵。


    牧逸嘔出了血,另一隻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活著的稻草,那便是他要見謝念的執念。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淚水隨著鮮血滲入冰冷的雪中,凍成了結晶。


    什麽散仙的尊嚴,一切的不重要了,他要見謝念,他隻要見謝念。


    “姬琮鉞,你廢話怎麽那麽多?”


    牧逸猛然抬頭,是謝念的聲音,隔著結界傳入他的耳中。


    城牆之上,他心心念念要見的人,可是卻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謝念的一頭長發柔順的放了下來,發色像極了北地這冰冷的雪,皮膚又是蒼冷的白,烏黑的瞳孔染上了淺淡的雪色,視線似乎在他的身上輾轉而過,就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很快將視線投入這蒼茫的冰天雪地之中。


    他不懼風雪,可是卻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徹骨之寒。


    “……謝念,”你的頭發怎麽白了,你的身體還好嗎……你能不能看看我,哪怕隻是一眼……


    可是謝念自始至終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如以前,他如今更像一個無情的神祇,眾生平等。


    那是謝念和他見麵說的第一句話,他道:“魔族廟小,恐玷汙了牧仙師的雙腳,還是就此止步為好。”


    他親手揮鞭將謝念推離了身邊,如今想要靠近了,卻怎麽都是隔了一道楚河漢界。謝念不願了,不願再接近他。


    謝念的一句話,直接扼住了牧逸想要前進的腳步,他怕了,他怕如果靠近他,那雙淡漠的眼中會出現厭惡的情緒。可若是不靠近,他怕他們更是此生再無可能。


    他了解謝念是什麽樣的人,他若是心裏有一個人,能將最好的給你,可若是一旦厭惡一個人了……不,他不會厭惡一個人,他會將無關緊要之人當作空氣,等到他們之間已經到了無關緊要的地步,那一切都完了。


    牧逸不顧自己的傷勢一掌打碎了魔族的護城結界,城牆上的士兵如臨大敵,卻被姬琮鉞一個眼神製止。


    牧逸一躍而上,擁住了他的全世界。


    “……”被牧逸抱著,幾乎要將他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牢牢的困在懷中。謝念遲疑的伸出了手,想要按在他的背部可終究還是遲疑了,輕淺的歎出一口氣。“我這個人拿得起放得下,牧仙師這是做什麽?凡人之軀可經不得你這樣的力氣。”


    凡人之軀。謝念的話刀子似的不斷地在他的身上淩遲,提醒他做的混賬事。


    你看看你多麽可笑。


    第141章 徐芳樹的蹤跡


    謝念發現牧逸的右手有一點不正常的顫抖,不著聲色的掃過他的右手,與牧逸拉開了距離。


    結界被牧逸轟碎,整個魔都籠罩在風雪之中,城內民眾一片嘩然,而站在城牆高處的幾人可以算說是直麵風雪。


    牧逸的身體早已麻木,已經無法分清什麽是冷什麽是熱,可在場的凡人謝念身子骨本就沒有恢複完全,對於溫度極其敏感,很快就忍受不了北地的酷寒,捂著唇偏頭幹咳了起來。睫羽之上是經受溫暖在遭遇極寒凝結的冰霜,本就一片雪色的發絲,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美極。


    冷漠、矜貴又脆弱。


    “兄長!!”白何懷中抱著一個狐絨大氅直奔而來,眼帶譴責之意,無視所有人的目光,將大氅披在謝念身上。被大氅直接包裹在內,柔軟的狐絨撫在謝念的臉上,他微微眯著眼,僵硬的四肢終於注入了一團暖意。


    鳳凰重火乍起,團成一圈將謝念將謝念圍起來,祝雩雙手抱臂,展著雙翅停在半空之後,臉上的不耐煩一展無餘,“你跑這麽急做什麽?投胎啊。”


    祝雩語罷,謝念咳得愈發厲害,一隻手搭在白何的肩上,尋找一個支點,聲音有點幹澀,“扶我回去。”


    牧逸愣愣的看著謝念的背影,他沒有一絲的留戀,甚至連眼神都不屑給他一個,就這麽走了……


    姬琮鉞在牧逸眼前轉了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視線的餘光卻是盯向牧逸鮮血淋漓的右手,那雙手方才一掌劈了他的結界,“牧仙師,你來我魔族這一鬧,整個修仙界都在看著笑話呢,若不是看著韓姝婉的麵子今日我定不會善罷甘休。還請勞駕將腳移一移,你這將我魔族的護城結界打碎,不日我便將賬單遞給你們天離門。”


    牧逸渾渾噩噩被姬琮鉞趕向一邊,結界草草又起,將他隔絕在四季如春的魔城之外,隔絕了一切喧囂,留給他的隻有無盡的冰冷。那一道結界似乎將他與謝念隔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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