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生陸湛時難產落下了病根, 薑氏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平時裏需仔細將養著。


    這次因為阮柔小產的事,她氣怒太過,已經好幾日沒下床。方才實在是在屋裏待悶了,才會讓人扶著她出屋透透氣。誰知剛出屋沒走幾步,就聽見兩個小丫鬟在議論陳氏的事。


    薑氏察覺不對一問, 很快就問出了這事, 於是就讓丫鬟扶著她出來了。


    不過她出來得晚了一步,沒聽見陸氏剛才的話。所以這會兒她隻拍拍陸氏的手,看向陳氏溫聲說了句:“我來請親家母進府說話。方才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親家母放心,我和王爺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陳氏沒想到薑氏會親自出來請她, 這讓她愕然之餘心情很是複雜。


    她的夫君, 也就是阮柔的父親是鎮北王麾下的將領, 跟隨鎮北王在沙場上馳騁了一生,最後戰死沙場。


    鎮北王夫婦憐憫他們孤兒寡母生活不易,不僅沒有因為她丈夫的死取消兩家婚事, 還一直對她和她兒子照顧有加。


    陳氏因此一直都很敬仰也很感激他們。


    可他們兩口子再好,也架不住他們的兒子是個混賬東西。阮柔嫁進王府三年多的時間裏,沒少被陸成安冷落欺辱。雖然她從來不說,可陳氏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會看會聽。


    這次她被陸成安生生打至小產,陳氏心疼之餘,難免也有些遷怒鎮北王夫婦。畢竟子不教,父之過,陸成安的惡行很難說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之前她選擇接受道歉,忍下這事,是因為他們處理及時,態度誠懇,陸成安也受到了嚴懲,她不好再不依不饒。


    可陸英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態度,卻讓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她,忍不住又心生懷疑,他們鎮北王府的人,是不是都隻是在做表麵功夫給她和外頭的人看?


    陳氏不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相反她很愛自己的女兒,所以想到這裏,她就再也壓不下心疼和憤怒,徹底爆發了。


    她說要帶女兒和離歸家也不是說著玩的,而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之所以跑到王府大門口來鬧,則是想叫世人都知道和離之事錯不在她女兒,順便出出心頭惡氣。


    然而陸氏的到來和她剛才那句驚雷一般的話,卻讓她滿心的怒意都被震驚給蓋過了。加上薑氏都親自拖著病體出來請她了,陳氏不能也沒法再鬧下去,這會兒便終是暫時忍下滿腹驚疑,順著台階下來了:“妾身知道王妃近日身體欠佳,本不想驚擾王妃,所以才在這裏靜等王爺,不想王妃還是知道了。既如此,那就進府再說吧。”


    有風吹來,薑氏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而後才點頭道:“請。”


    畢竟是家醜,陸氏本也沒打算當眾跟陸英對質,聞言眼神冷然地掃向她,說了句“姑姑也請吧”,就扶著母親進府去了。


    陸英:“……”


    陸英被她這一眼看得心髒劇烈緊縮。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成功隱瞞了二十多年,並且一直以為能隱瞞一輩子的秘密會突然被人發現,還毫無征兆地爆出來。


    這讓本就被陳氏弄得心煩意亂的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會兒根本不知該怎麽反應,隻能渾渾噩噩地在丫鬟的攙扶下跟上眾人的腳步。


    一行人去了王府前院待客的正堂。


    她們前腳剛進屋坐下,後腳鎮北王陸靖也回來了。


    陸靖是陸氏派人叫回來的。陸氏跟皇後關係不錯,方才是借皇後的路子給正在禦書房麵聖的老父親遞了話,才使得他急匆匆趕回來。


    陸靖今年也快六十歲了,他的須發皆已斑白,麵容也滿是風霜,但身材依然高大強健,行走間腳步生風,滿身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勢。


    他有著一張與陸湛同樣冷肅剛硬的臉,隻是因上了年紀又留了胡須,看起來沒有年輕時那般與陸湛相像。


    不過父子倆身形和氣質還是會給人一種一脈相承的感覺。這也是為什麽當初在雲水村,賀蘭玦會從陸湛身上看到自家外祖父身影的原因。


    這會兒看見陸靖,大家都紛紛起身行禮。


    陸靖擺手讓眾人免禮,末了大步走向薑氏,眉頭微擰道:“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麽又起來了?”


    “躺久了身子也難受,便起來活動活動。”


    正事在前,薑氏沒有多說,示意陸靖在自己身邊坐下後,忍著疲累看向了陳氏:“王爺也回來了,親家母,有什麽想說的,你盡可以說了。”


    陳氏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驚疑和急切,一聽這話立即就轉頭看向了陸氏:“我想先問問賀蘭夫人,她剛才在外頭說陸成安並不是王爺王妃的血脈,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什麽?”


    不僅薑氏愕然怔住,陸靖也被這話聽得一愣,霍然朝長女看去。


    宮裏人多眼雜,陸氏讓人給父親傳話時,隻說家裏出了大事,沒說具體是什麽。這會兒見該在的人都在了,她才起身走到父母身前行了一禮,沉聲說出了當年的真相:“父王,母妃,陸成安確實不是你們的兒子,當年母妃生小弟時,有人收買了母妃的貼身丫鬟凝香,讓她把剛出生的小弟和她自己的兒子偷換了!”


    這話不亞於晴天霹靂,陳氏驚得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陸英也瞬間白了臉。


    毫無心理準備的薑氏則是腦袋一嗡,整個人懵在了那。便是見慣了大風大浪,性格沉穩如山的陸靖也麵色猝變地僵住了:“你……你說什麽?”


    “事情是這樣的……”


    陸氏沒給陸英反應的機會,言簡意賅,語速極快地把自己是怎麽懷疑上陸成安,又是怎麽查到真相的說了一遍。


    最後她從懷裏拿出了那個名叫凝香的丫鬟留下的遺書,目光冰冷地盯向了陸英:“這是凝香留下的遺書,上麵清楚交代了當年的一切,也明確指出了當年收買指使她這麽做的人,就是你們疼愛了多年也信任了多年的,我的親姑姑,陸英!”


    屋裏頓時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敢置信地落在了陸英身上。


    而陸英,她已經手腳發軟,滿身冷汗,站都站不起來了。


    “我……我不是,我沒有!”過了好過一會兒,她才從驚駭和恐懼中回過神,連聲否認道,“大哥,大嫂,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阿瓊為什麽要這般汙蔑我,這……這也太荒唐了!那是我的親侄兒,我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狠心的事情來?!”


    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會兒心慌得厲害,但她非常清楚自己絕對不能承認罪行,否則她和陸成安就完蛋了。


    “把這遺書拿來……拿來給我看看。”這個時候,是薑氏率先回神開口。


    陸氏見母親本就帶著病色的臉越發蒼白,說話聲音也有些發顫,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擔心。


    但她知道這是避不可免的,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不管什麽時候讓她知道,她都得遭受這番痛苦。


    想到這,她眼神越發冷厲地掃了陸英一眼,上前兩步把那封遺書送到了薑氏手裏。


    薑氏低頭一看,越看呼吸越急促:“這確實是……是凝香的字跡,她的字是我親自教的,我不會認錯……”


    巨大的憤怒和痛苦席卷了她的心神,薑氏再也無法自控地站起身,重重把手邊案幾上的茶盞掃落在地,眼淚湧了出來,“陸!英!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瓷器碎裂聲尖銳刺耳,陸英駭得渾身一顫,但還是死死咬緊牙關,拚命否認:“我沒有!我沒有那麽做!字跡可以仿寫,遺書可以偽造,誰能證明這封遺書真的是凝香所寫?!是有人陷害我……是有人刻意想陷害我!大哥,大嫂,我是你們看著長大的,成安也是你們一手養大的,你們不能不信我和成安,卻去相信這樣一封來曆不明,居心叵測的所謂遺書啊!”


    陸靖這時也已經接過妻子手裏的遺書看完。


    他沒有理會陸英的喊冤,而是鐵青著臉扶住妻子,一邊幫她順氣一邊問長女:“除了這封遺書,你可還有其他證據?”


    “有。”眼看時機已經差不多,陸氏點頭看向了門外,“我不僅有其他證據,我還把真正的小弟找回來了。”


    “什麽?!”


    這話一出,正在用力喘息的薑氏頓時瞪大了淚眼。陸靖也麵露驚愕,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往外麵看去。


    “阿湛,進來拜見父王母妃吧。”


    陸氏來時帶了一個丫鬟和三個侍衛,陸湛就和那三個侍衛站在一起,隻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陸氏身上,他又刻意低著頭收斂了氣息,所以沒人注意到他。


    這會兒聽見陸氏的話,一直候在門外的他微微一頓,呼吸微頓地穩了穩心神,抬目照做。


    高大挺拔的青年邁著大長腿,步子穩健地走了進大堂。


    他的輪廓深邃利落,如同刀削,五官冷硬肅然,俊朗非凡,和堂上的鎮北王足有四五分相似。除此之外,他身上那股正直剛硬,百折不屈的氣質,更是讓人乍眼一看就會想起鎮北王。


    薑氏看得眼前陣陣發暈,眼淚徹底止不住了。陸靖也難得心神大震地愣在那。


    因為外人的身份一直沒有說話,隻忍著心中紛亂靜等結果的陳氏,也被陸湛的突然出現看得霍然變了臉色。


    至於好不容易才從驚變中回過神,正瘋狂轉動腦袋想著脫困之法的陸英,則是再次如遭雷擊地傻住了。


    屋裏再次變得死寂。


    “陸湛拜見王爺,王妃。”


    直到陸湛走至陸氏身邊站定,屈身衝鎮北王夫婦行了個大禮,陸英才再也無法自控地尖叫出聲:“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人一定是背後想害我的人刻意找來的!大哥,大嫂,你們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這世上、這世上常有長得相似的人,這並不能說明他就是你們的孩子啊!你們想想成安,成安他長得也很像大哥啊!”


    第74章 陸英認罪


    “陸成安像的不是我父王, 而是你!”


    陸氏厭惡地看著都到了這種地步了,還不肯認罪的陸英,聲音冷得像是裹了千層寒冰, “你與我父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陸成安是你的兒子,五官有幾分像我父王並不稀奇。可除了五官,他身上哪還有半點我們陸家人的影子?!多年來父王母妃為他費盡了心力, 可他仍是胡作非為,屢教不改, 且越發暴戾荒唐, 這樣一個從骨子裏就壞了的人,也配與我父王相提並論?”


    “我陸家的兒郎,該是品行端肅,為人清正如阿湛這般的!且阿湛生得和父王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這又豈是你一句巧合就能糊弄過去的?更別說我與阿湛的義父是舊識,我早已從他口中確認過, 當年他就是凝香遺書上寫的那個地方撿到阿湛的!”


    “誰、誰知他們是不是一夥的!”


    陸英被陸氏打了個措手不及, 又沒有間隙地步步緊逼,已經快扛不住了。但她畢竟是經過風浪,心機城府也足夠深的人, 因此竟還是急中生智地找到了應對之詞,“偽造遺書不是難事, 找個跟大哥長相相似的人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大哥, 背後算計這一切的人怕是針對我們王府而來啊!成安是你和大嫂唯一的兒子,毀了成安就可以毀了你們甚至是整個鎮北王府……你想想有誰會這麽做,又有誰有這個能力這麽做, 你不能中計啊!”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她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因為皇帝近年來越發忌憚鎮北王府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


    忌憚鎮北王府但又不能明著做什麽,所以選擇用這樣的陰私手段從內部擊垮鎮北王府,這個可能性倒真不是沒有,因為這幾年越發昏庸的老皇帝確實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但不管是陸靖還是薑氏都沒有因此動搖。因為兩人看見陸湛的第一眼,心裏就都無法自控地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表的親近和酸澀。


    這是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特殊感應,是任何狡辯都無法掩蓋的血緣羈絆。


    不過他們沒信陸英的話,驚聞消息匆匆趕來的老太妃楊氏卻是信了:“英兒說的對,此事擺明了是個針對咱們王府而來的陰謀,靖兒你不能輕信啊!”


    楊氏惦記著陳氏的事,一直在自己的院裏等消息,誰知等了半天沒等到事情順利解決的好消息,反而等來了另一道驚雷:有人說陸成安不是她的親孫子,還帶來了所謂的人證和物證!


    這下楊氏哪還坐得住,當即就臉色大變地拄著拐杖往正堂來了。


    陸英在王府裏經營數年,暗中培植了不少心腹親信,楊氏剛走到門外,就有人飛快地跟她稟報了正堂裏的情況,所以她才會一進門就接上陸英的話。


    陸英看見她也是心神一定,腦袋越發清醒了幾分。她眼睛一紅,撲進楊氏懷裏就委屈地大哭了起來:“母妃,我真的是無辜的!我不知是誰誤導了阿瓊,讓她認定了這荒唐的一切,可我沒做過,真的沒做過!”


    “母妃信你,母妃信你!”楊氏心疼地摟住她,轉頭怒視陸氏,“為了一封不知真假的所謂遺書和一個長得有幾分像你父王的人,就當眾往你親姑姑頭上扣這般惡毒的罪名,你簡直是糊塗!”


    她滿心都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進門時雖瞥見了陸湛,但並未細看。再加上先入為主地認定了此事是有人陷害,語氣就更加嚴厲了。


    陸氏聞言沒跟她計較。


    她這祖母並非聰明睿智之人,年輕時就有耳根軟,想得淺,做事隻憑自己心意等諸多缺點,所以深知她性子的祖父從不許她插手府中兒孫的教養之事。


    隻有陸英,因剛出生沒多久祖父就戰死在了沙場上,才會被老太太親自養大。


    還有陸成安,他出生時大越與北狄打得正激烈,她父王常年駐守在邊疆,實在顧不上府裏。她母妃又因為難產傷了身子,無力親自撫養孩子,加上老太太鐵了心要把這唯一的寶貝金孫帶在自己身邊養,所以他十歲之前大部分時間都是跟著老太太的。


    也正是因為老太太毫無原則的溺愛和縱容,母子倆才會長歪成如今這副模樣。


    不過這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如今再說什麽都是無用,所以陸氏並不想跟楊氏多費口舌。


    然而她能忍住不跟楊氏一般見識,薑氏卻無法忍受。聞言她眼神一冷就抹去眼淚,啞聲開了口:“夠了!這事不可能是什麽陰謀!因為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


    陸靖也麵色黑沉地說了句:“本王也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


    聽了兩人的話,楊氏還沒反應,一旁的陳氏先受不住了:“所以那陸成安真的是個冒牌貨……他根本不是王爺王妃的兒子,根本不是我家柔娘原本要嫁的人……”


    雖然方才被陸英那看似有道理的狡辯聽得遲疑了一瞬,可陳氏也是做母親的人,她相信陸靖和薑氏不可能同時認錯自己的孩子,所以這會兒她說著說著,就再也無法自控地爆發了,“所以我家柔娘原本不用吃這些苦的,她原本可以嫁一個和王爺一樣頂天立地,英勇正直的好男兒,夫妻倆相敬如賓,和和美美地過一生……是你!是你這個毒婦偷換了真正的世子,也害了我可憐的柔娘一生!”


    陳氏痛徹心扉的同時,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恨怒和悲憤。她瘋了一般朝陸英撲過去,抓住她盤得高高的發髻就一把將她從楊氏懷裏拽出,用力按倒在了地上。


    “賤人!毒婦!!!”


    向平日裏柔弱膽小的女人此時竟不顧形象地壓在陸英身上,一邊咬牙哭喊一邊扯著她撕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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