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很旺,她有點怕。


    “這紅三剁我們汝陽人最愛吃了,要做得好,首先這油要熱,”秦嬤嬤在一旁指點,“等鍋熱了,你先下一勺油。”


    “好……”顧寶兒努力讓自己神色自如。


    舀了一勺油,估摸著鍋熱了,她把油倒了進去,手一抖,油倒在了鍋邊上。


    “嘩啦”一下,火舌舔著油就竄上來了。


    腦中忽然掠過些什麽。


    火光、利箭、廝殺聲;焦黑的殘垣斷壁、血肉模糊的身軀、不敢置信的質問。


    “為什麽要背叛我?你捫心自問,我哪裏對你不好?”


    ……


    顧寶兒定定地站在原地,拚命捕捉腦中這突如其來的記憶。


    身體被用力往後一拽,“哐啷”一聲,勺子掉在了地上,所有的影像不翼而飛,她差點摔在了灶台上,手一抹,臉上沾了一層炭灰。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秦嬤嬤嚇得魂飛魄散,“你這要是被燒著一點兒,我的命就沒了。”


    顧寶兒回過神來,連連道歉:“秦嬤嬤,都是我不好,我剛才閃了一下神,我——”


    “咚”的一聲,後廚的門被用力推開了,顧寶兒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一看,門口站著一群人,為首的兩位年輕女子衣飾華貴,左側一個稍高,容貌昳麗;右側一個稍顯豐滿,五官俏皮可愛。


    “噗嗤”一聲,右側的女子指著她笑了起來:“你就是那個叫顧寶兒的農家女嗎?果然沒什麽出息,成天在廚房弄得灰頭土臉的,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第11章 牙尖嘴利


    這女子言辭刻薄,一看就來者不善。


    顧寶兒劈頭被罵了這麽一句,忍不住問:“你是誰?好端端的我也沒得罪你,為什麽要這樣胡亂罵人?”


    秦嬤嬤慌忙上前見禮,賠笑道:“表姑娘、秦姑娘,你們倆來了,寶兒姑娘這是在廚房裏玩呢,是我照看不周讓她弄髒了,二位姑娘去廳裏歇著,可別髒了你們的腳。”


    顧寶兒頓時明白了過來,怪不得這位姑娘這麽囂張,原來是孟憑瀾的表妹桑若婷。


    住進別院也快有半個月了,拜愛八卦的秀珠所賜,顧寶兒已經把王府和汝陽城裏的勳貴世家都知道了個遍。孟憑瀾有個姨母叫程雙蘊,原是平陵侯兼定西大將軍之女,五年前和夫家和離,隨著孟憑瀾一起到了汝陽,後來夫家敗落,她便把女兒接到了汝陽一起生活。


    程雙蘊和貴為貴妃的姐姐不同,從小就跟著父親一起在邊疆生活,馬上功夫和拳腳箭術都十分了得,孟憑瀾初到汝陽時左右掣肘,程雙蘊四下聯絡,幫了他不少忙。


    汝陽穩定之後,程雙蘊便居住在王府,為孟憑瀾主持中饋,孟憑瀾十分敬重她,連帶著對這個唯一的表妹也很是寵愛。


    至於另外一位秦姑娘,顧寶兒就不知道是誰了,但看她的衣著打扮,必定也是勳貴之家,不可小覷。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顧寶兒忍著氣,行了一禮:“原來是桑姑娘,是我失禮了。”


    桑如婷傲慢地抬了抬下巴:“這位秦姑娘想必你也不知道,汝陽秦刺史的女兒秦明玨,還不趕緊見禮?”


    顧寶兒心念一動,忽然想起那日在大街上調戲她的那位登徒子,不就是秦刺史的外甥嗎?今天這位秦姑娘前來,不知道和那位有沒有什麽關聯。


    她隻好再行了一禮:“秦姑娘。”


    “桑姑娘、秦姑娘,”劉嬤嬤也急匆匆地趕來了,笑著道,“早上有喜鵲嘰嘰喳喳地叫著,我就知道今天必定是又好事,原來是兩位姑娘大駕光臨,這眼看著就要用午膳了,不知道姑娘們喜歡吃點什麽?我這邊也好讓人準備準備。”


    “劉嬤嬤,你客氣了,”旁邊的秦姑娘開了口,她的聲音恬淡溫柔,“我們聽說這裏有蒲草先生的字畫,一時興之所至想來觀賞一下,多有打擾了。”


    “秦姑娘客氣了,字畫就在正廳和書房,”劉嬤嬤恭謹地做了個手勢,“這邊請。”


    秦姑娘對著顧寶兒嫣然一笑:“你是叫寶兒吧?左右沒事幹,不如一起過來賞畫吧。”


    還沒等顧寶兒搖頭,桑若婷輕哼了一聲,嘲笑道:“明玨姐姐,她懂什麽字畫?還是過來替我們焚香奉茶吧。”


    顧寶兒定在原地沒動,好半天才道:“我儀態不周,隻怕衝撞了兩位姑娘,還是先回房間收拾一下,請桑姑娘見諒。”


    “不用了,你這樣挺好,”桑若婷在她麵前來回踱了兩步,笑吟吟地道,“聽說你膽子很大,把我表哥從這裏氣走了。不過,膽子再大也尊卑有別,你一個哭著喊著要去做婢女的外室,能伺候我們,是你的福分,也算是如了你的願吧。”


    顧寶兒的臉色微微泛白。


    那日孟憑瀾摔門而走,動靜很大,別院裏的人是都知道的,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事居然會傳到了外麵,就連她和孟憑瀾說的話也被一字不落地傳開了。


    是誰泄露了這些事情?


    桑秦二人帶來的婢女、嬤嬤們盯著她虎視眈眈,劉嬤嬤朝她使了個眼色,暗示她暫時忍耐。


    她定了定神,柔聲道:“桑姑娘,你這是抬舉我了,王爺人中龍鳳、英明神武,怎麽可能被我氣走?你這樣說他,他知道了會不開心的。你若是身邊沒人伺候,我跟著去了就是,但你可千萬別再說這些話讓人笑話了。”


    “你——”桑若婷氣壞了,“牙尖嘴利。”


    秦明玨不動聲色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笑著道:“若婷,這後廚一股子味兒,杵在這裏做什麽?走,我們賞畫去。”


    正廳中,蒲草先生的《南疆山水圖》掛在正中間,從右往左,山水、湖泊、樵夫、遊客……連綿不斷的美景一一展開。


    秦明玨站在畫前,連連讚歎:“都說蒲草先生的畫蘊含著已達臻境的技巧和天人合一的人生感悟,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桑若婷配合著欣賞了一會兒,便沒了興趣,坐在椅子上拿起劉嬤嬤送上來的青棗吃了起來:“我不懂這些,怎麽覺得這幅畫得也就一般?旁邊那幅紅紅的梅花雖然小,但看著熱鬧,更好看。”


    左側牆壁上掛了一幅小小的牆角紅梅圖,秦明玨這才留意到,不由得駐足看了片刻,詫異地問:“蒲草先生什麽時候畫過紅梅圖了,還是沒有裝裱過的手稿?”


    候在旁邊的劉嬤嬤怔了一下。


    自從這間別院歸入孟憑瀾名下後,她便奉命打理這裏,蒲草先生的畫作是最為貴重的,她親手妥帖收藏、保養,還真沒見過這幅紅梅圖。


    “這一定是我表哥最近剛收來的寶貝,”桑若婷也饒有興致地湊了過來,“以前流落民間,所以沒有裝裱。”


    秦明玨一聽也有道理,連忙道:“劉嬤嬤,這你可要好好地收起來,別這麽隨便就貼在牆上。”


    劉嬤嬤不自覺地看了顧寶兒一眼,這些日子除了顧寶兒會在這裏和書房看書賞畫外,沒人來過,她有心想問問,轉念一想,忍住了。


    顧寶兒也眼觀鼻、鼻觀心,一語不發,仿佛是個隱形人。


    “是,秦姑娘放心,稍候我便會收起來。”劉嬤嬤恭謹地應道。


    秦明玨滿意地坐回了椅子上。


    “明玨姐姐,你嚐嚐這個,又脆又甜。”桑若婷抓了兩個青棗給她。


    “這……太不雅了,”秦明玨委婉地拒絕,“我府裏的都是剜了核切成小塊才吃的。”


    桑若婷抓著青棗的手一僵,惱火地看向劉嬤嬤和顧寶兒:“聽聽,別人家裏是怎麽伺候的?還不趕緊去剜了切塊?”


    “算了算了,”秦明玨連忙製止,“反正我也不愛吃青棗,還是喝茶吧。”


    她拿起茶盅喝了一口,立刻掩住了嘴。


    “怎麽了?”桑若婷急急地問。


    “茶水涼了。”秦明玨有些尷尬地道,“勞煩幫我換杯熱的。”


    桑若婷氣得不打一處來:“你們是不是故意怠慢我和明玨姐姐?茶水涼了都不知道換嗎?你,趕緊來倒茶。”


    她的手指向顧寶兒。


    劉嬤嬤正要上前打圓場,顧寶兒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則緩步向前,拿起了旁邊正用小火溫著的茶壺。


    她心裏明白,今天這兩位不速之客,擺明了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如果不順從她們,讓她們出出氣,隻怕是沒完沒了,還不如早點受了懲罰,早點把人送走。


    既然自己拒絕了孟憑瀾的提議,就要做好這種準備,以後離開汝陽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民女,隻怕會比現在更加艱辛,又有什麽可以矯情的呢?


    把涼茶倒了,先替桑若婷滿了一杯,顧寶兒又到了秦明玨麵前,剛剛拎起茶壺,腳膕那裏不知道被什麽撞了一下,她的手沒拿穩,茶壺裏的水從壺嘴和蓋子處溢了出來。


    “哎呦!”秦明玨輕呼了一聲,幾點沸水濺到了手背,雪白的肌膚上頓時起了兩個紅點。


    幾名婢女一擁而上,查看的查看,訓斥的訓斥,頓時亂作一團。


    桑若婷勃然大怒:“你一定是故意的!明玨姐姐千金之軀,你竟敢這樣下黑手,這還了得?還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來人呐,給我掌嘴!”


    顧寶兒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被幾個嬤嬤按住了,眼看著為首的那個揚起手來,一巴掌就要落在了她的臉上,有人撲了過來,抱住了顧寶兒的腦袋。


    “啪”的一聲,巴掌落在了蘭莘的臉上。


    這一下毫不留情,五個手指印迅速出現在臉頰上,蘭莘悶哼了一聲,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顧寶兒又驚又怒:“你……你們出手怎麽這麽狠?是有人踢了我一下我才手抖了,並非故意,桑姑娘,你真的是王爺的表妹嗎?這樣蠻不講理、視下人如草芥隨意責打,就不怕辱了汝陽王的清譽嗎?”


    “表姑娘萬萬不可,”劉嬤嬤也慌忙上前阻攔,“不管怎樣,寶兒姑娘是於公公親□□托給我的,有個閃失便是我的罪責,還請表姑娘手下留情。”


    “若婷,你這脾氣真是,”秦明玨揮開圍著她的婢女,拽住了桑若婷的衣袖,“就燙傷了一點,沒什麽大事,算了,消消氣。”


    桑若婷瞥了劉嬤嬤一眼,心裏也有幾分忌諱,一臉勉強地道:“既然劉嬤嬤和明玨姐姐求情,那掌嘴便免了,去外麵跪著,什麽時候明玨姐姐手上的傷好了,你什麽時候起來。”


    陽春三月的天氣還算暖和,跪在青石磚上倒也受得住,隻是約莫小半個時辰後,秦明玨的傷還沒好,這天就變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


    桑若婷和秦明玨在別院裏用了午膳,又坐著吃了點瓜果茶水,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起身打道回府。


    等那一行人出了別院,劉嬤嬤和幾個下人才一擁而上,把在雨中跪得搖搖欲墜的顧寶兒扶了起來。


    蘭莘腫著半張臉撐著傘,淚水和著雨水從臉頰上不停地滑落:“姑娘,快去房間裏暖和一下……”


    秀珠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手裏捧著一碗薑茶,遞到了顧寶兒的嘴邊。


    顧寶兒的臉色慘白,就著秀珠的手喝了兩口,身體卻依然沒有一絲暖意,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所以,姑娘,你覺得你還能做個婢女嗎?”秀珠忽然開口,綿綿細雨中,她的聲音仿佛淬了一層寒霜,“你既然已經是王爺的人,還想著和王爺劃清關係豈不是可笑?今天隻是罰跪而已,日後出了這別院,別的手段你可是想都想不到,更齷齪更可怕的都有。你還想著安安穩穩地去過自己的小日子,有些可笑。”


    第12章 下手這麽狠


    顧寶兒躺在床上,壓了好幾床被子身體還是止不住哆嗦。


    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但秀珠的聲音卻很執拗,依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回放。


    是她太天真太可笑了嗎?


    那晚的陰差陽錯,早就已經把她和孟憑瀾捆綁在了一起,沒有辦法再解開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如墜冰窟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烈火焚燒般的灼熱感,她的喉嚨仿佛在冒著火,張嘴卻發不出聲來。


    耳邊傳來了好幾個人的說話聲,她一時分不清楚是夢境還是現實。


    “寶兒姑娘這病有點凶險,今天晚上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是趙其安,今天應該不是施針的日子,他怎麽來了


    “趙大夫,那你快想想辦……辦法!”這應該是蘭莘,這丫頭的臉不知道有沒有讓趙其安看一看。


    “趙大夫,是不是出出汗就好了?我們老家有個土方,就是在房間裏燒水逼汗。”這又是誰?秀珠?不是嫌棄她沒用嗎?還不趕緊和她撇清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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