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後來,安撫著崽兒與弟弟的她,才從見到、聽到的那些畫麵與話語中,慢慢的拚湊出來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齊氏別看是小妾,卻是死去老虔婆手底下大丫鬟出身,後來被賜給謝廣璨當妾的她,骨子裏其實是傲氣的。


    被李佳虞騙出去,被李佳虞與胖廚子齊齊動手,她一個小腳的,連肚子都吃不飽的人,哪裏有力氣反抗?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惡毒的李佳虞,捧著到手的東西守在門外;


    眼睜睜的看著,惡心的東西在自己的身上起伏;


    齊氏把深深的恨都壓抑在了心底。


    說真的,比起正在作惡的惡心東西,她更恨的,是拿自己出來交易的李佳虞這個賤人!恨不得喝她的血,啃她的肉,抽她的骨,扒她的皮。


    齊氏是個能忍,更能撐得住氣的。


    齊氏忍著恨,拖著破碎不堪的狼狽身軀,跟在已經換下她身上披著的破襖裙,隻把破襖裙丟給自己,還一臉施舍的毒婦一路走。


    李佳虞:“齊氏,看在今日你出力一場的份上,這厚實的襖裙就便宜你了,齊氏,你也別說本夫人不講情麵,喏,這個包子也分你一個,以後好好幹。”


    黑暗中尾隨的齊氏,眼裏的光明明滅滅,嗤笑著,卻指著李佳虞手裏的瓦罐,表示自己要喝肉湯。


    李佳虞自然是不肯,齊氏卻道:“這些東西還是我才換來的,怎麽,還不能給我這個出力最大的人用?嗬嗬嗬,那也行啊,奴的好夫人,若是奴得不到應得的好處,那以後,您也別再找奴出力了唄,以後呀,再遇到這種事情,要不您自己上,要不奴便是一頭碰死,也絕不再屈服。”


    “切,你個破爛玩意髒東西,還要挾起本夫人來啦?行,你能,你厲害!肉湯本夫人可以給你,不過要等我兒跟本夫人用過之後才有你的份,如若不然,你休想!”


    齊氏心裏打的主意,其實為的也不真是肉湯,自然同意。


    回到屋裏,分了東西,最後心滿意足的得到了剩下一個罐子底的肉湯,齊氏一口仰頭飲盡了,啃完了到手的肉包子後,她回頭當著眾人的麵,把罐子重重往地上一摜。


    顧不上屋內外人的咒罵與鄙夷,齊氏不為所動,隻悄悄的藏起了一塊最鋒利的碎片,一整晚都沒有睡覺,睜大一雙眼睛到天明。


    直到天亮後,大家紛紛起身,忙碌著排隊等上路,所有人都到齊的時候,故意要在眾人麵前決絕的齊氏,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趁機暴起,一個箭步竄出,手裏的鋒利陶片,一把從根本不設防,正拉著兒子在給謝五整理衣襟的李佳虞脖子上重重抹過。


    一切發生的太快,太過讓人措不及防,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就更別提去救人什麽的。


    就連近在咫尺,手還被李佳虞拉在手裏的謝五都一臉的呆滯,溫熱的鹹腥噴灑了他一頭一臉,謝五卻跟一條缺水的魚一樣,隻長大了嘴巴,一臉驚恐的看著眼前,下意識單手捂住脖子的親娘,嘴裏卻連娘都喊不出,褲襠淅淅瀝瀝的滴答了一地。


    “啊!”


    “啊啊啊,死人啦,死人啦!”


    “天啦,血,血……”


    還是人群中一聲尖叫劃破寧靜,於梵梵也不去看李佳虞掙紮著伸手,想要去拉大兒子謝時宣,一副臨死前還試圖讓大兒子答應自己,要替她照顧好小兒子的不甘模樣。


    她隻緊盯著齊氏,心裏對這位大房存在感不強,原主接觸也不多的女人佩服的緊。


    齊氏身手染血,一臉的瘋狂,看著漸漸沒了呼吸的李佳虞,眼裏都是暢快。


    “哈哈哈哈,李氏,你個毒婦沒想到吧?哈哈哈哈,我這如螻蟻般的人也敢反抗你,哈哈哈哈,你知道我昨個一整晚忍的有多辛苦嗎?


    哈哈哈,我就是故意的,我齊香玉不僅要當個飽死鬼去地獄,我還得拉上你這惡心的毒婦當墊背!


    我等啊,等啊……我就是要等到天亮,等到大家都在,等到在你最疼的親兒子麵前結果了你,哈哈哈,怎麽樣?李佳虞,對於這個結果你開心嗎?滿意嗎?哈哈哈哈……”,她卻是滿意的。


    丟下手裏染血的陶片,齊氏在已經反應過來的仇爺他們提著大刀走向她的時候,她朝著天空淒涼一笑,嘴裏最後咕噥了句於梵梵根本沒聽清楚的話,而後就猛的衝向了邊上的青石牆壁。


    隻聽轟的一聲悶響,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眼前的一幕太過慘烈,於梵梵隻能及時回頭,一把捂住了車上兩孩子的眼睛,再回頭去看時,眼前隻有李佳虞那毒婦漸漸變涼,且死不瞑目的屍體,以及染血的青石,還有青石前雙眼圓瞪,腦漿崩裂,唇畔卻異樣掛著微笑的齊氏。


    說真的,自己還挺佩服這個女人的決絕的,起碼自己就做不到,若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想,她一定會化身地獄的惡魔殺光所有人,卻絕不會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活著多難得啊!


    搖頭歎息,覺得齊氏很傻,莫名的,於梵梵又覺得這個世道裏,身為女人的悲哀。


    她安頓好倆小,叮囑東升照看好崽兒,自己卻走到黑著張臉的仇爺跟前,指著地上的齊氏道。


    “仇爺,這齊氏也可憐,這麽去了戾氣也重,這樣吧,我出銀子給她把後事辦了,別的不多,且能給她置辦口薄棺,再采買點祭品祭奠她一下,把她安葬好,您看可行?”


    仇爺心裏再恨臨了臨了,快交差了還一下子損失了兩人,心裏不得勁,對於於梵梵主動攬過了齊氏的後事自然沒意見。


    當然,知道於梵梵跟謝家的關係緊張,雖然訝異她為何會幫齊氏收斂,卻沒自然不會說讓她一並把李佳虞也收斂了的。


    而對於於梵梵來說,齊氏幹了自己想幹卻不敢幹的殺人大事,還是幫著自己解決了最討人厭,還謀害了原主的壞婆娘,自己沒做到的人家幫忙做到了,間接也算幫了自己,雖然人家不是為了自己去討公道的,但是結果是自己願意看到的。


    於情於理,便隻為了心裏那點子同情,她出銀錢也不虧心。


    請了驛站裏空閑的人,前後花了一共十兩銀子,包括棺材跟齊氏入殮的棉布衣裳,決裂的齊氏,最後就被葬在了離著驛站三裏地外的亂墳崗子上,這裏淒涼陰森,唯有墳堆邊,在寒風中搖曳的枯敗柳樹,仿佛在見證著這個可憐女人,這迫不得已的一生一般。


    兒時時,迫不得已的被賤賣;


    年少時,迫不得已的勾心鬥角往上爬;


    青春時,迫不得已的為人當妾;


    沉澱時,迫不得已的尊嚴丟去;


    到最終,迫不得已的同歸於盡;


    她的一生,好似都在迫不得已的路上奔忙,從未為自己活過一日……


    這個該死的世道啊!


    再度上路,經過亂墳崗子,遙望那新起的墳堆,於梵梵捏緊拳頭。


    她不斷的暗暗告誡自己,在這個世道中,自己一定要謹慎,要努力,要使勁的活,好好的活!


    要保護好弟弟跟崽兒,努力努力再努力,絕不要跟齊氏一樣,成為這個世道裏傾軋的犧牲品,即便崽兒是戴罪之身,將來隻能成為軍戶,她也要盡可能的拚盡一切,給崽兒博一個未來,絕不能讓崽兒,讓弟弟,讓自己,成為悲劇,絕不!


    第60章 終到三江安家忙


    西南邊陲, 南方之極,深入崇山峻嶺之間有一座城,名叫三江城, 是整個西南地界上, 除郡府外最大的一座城,此城雖然不是郡府,卻比一般的縣城規模都大,連坐鎮的縣令都是六品不說,朝廷還特派一隻隊伍駐紮與此,設五品都司一名, 掌兵三千, 便隻為節度與三江城毗鄰的西南苗王寨。


    如今任職於三江城的黃都司是個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的, 在這三江城已混跡了三年之久, 一直沒挪窩。


    都說兵熊熊一個, 將熊熊一窩,畢竟有什麽樣的主將帶什麽樣的兵,這話說的甚好,因此,這位黃都司帶出來的兵崽子也大多不成。


    平日裏沒跟當地山野苗民侗民發生衝突的時候,大家其實都挺閑的,連訓練都不大勤快, 連兵丁都如此,更不要說是管軍需後勤的僉事、文書這樣的筆杆子了。


    好在如今西南局勢紛亂, 有占山為王的山民, 有掌管九洞三十八寨的苗王,更是有占據一偶的侗主,再加上個雖打架不凶悍人丁卻比較多的壯家土司, 各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加上大齊軍隊的駐紮,便造成了西南如今民風彪悍,各自為營,互相節製的平衡局麵。


    天空中大雪依舊飄飄灑灑,眼看著沒多少日子就要過年了,這日的三江城內,總營文書處卻很熱鬧,忙碌的很。


    為啥忙呢,原來吧,是朝廷邸報上,京都城發配到他們這地來充軍的人犯,今個終於算是到了,可巧,負責統籌安排的僉事卻不見人影。


    守營的把總也管不到這事情,忙就派了手下的傳信官去僉事家裏喊人,仇爺他們押解著謝時宴一行人在總營的校場內等了許久,眼看著暮色沉沉了,人家僉事才從自家溫暖的火桶內爬出來,跟在著急的傳信官身後,雙手抄在袖筒裏,晃著八字步姍姍來遲。


    於梵梵與東升不是人犯,再擔心燁哥兒,也隻能領著四眼守在總營轅門外苦苦等候。


    於梵梵朝著冰冷冷的手哈了口氣,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腳,看著身邊已經被自己拿羊毛睡袋強勢裹住的弟弟,於梵梵有點擔心。


    “東升你冷不冷?不然你回車裏等著去可好?”


    東升卻連連搖頭不幹,“不,姐,我不冷,我陪你一起等。”


    雖說是終於到了地方了,自家姐也已經跟仇爺拜托過了,人家仇爺也承諾說,在跟僉事交接的時候會幫著他們美言幾句,幫小外甥疏通疏通。


    期盼是好的,人家仇爺答應的也挺好,可隻要最後的安排結果不出來,他就跟自家姐姐一樣,對於小外甥的擔憂始終放心不下。


    於梵梵頂著寒風吸了吸鼻子,隔著轅門望了眼營區裏頭的屋舍,想到剛剛看到進入大營的人,於梵梵忙開口,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弟弟。


    她道:“沒事的東升,你去車上坐著去,剛才姐看到前頭出營去報信找軍士領了個文官回來,想必要不了多久結果就能出來了。”


    事情果然不出於梵梵所料,果然等僉事入營後沒多久,就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墜落山巔,營區內外包括轅門處,都陸續被值班的將士點起了氣死風燈籠的時候,仇爺他們一行五人,終於腳步匆匆的朝著轅門處走來。


    於梵梵發現的時候,還努力撐頭看了看,就看到仇爺他們五個,根本不見謝林兩家的任何人犯,連許大炮那二傻子都沒見著。


    於梵梵疑惑,莫不是因為謝家人少,仇爺他們登記交差的比較快的緣故,所以出來的也比較快?


    才想著呢,仇爺他們卻已經出了轅門,快步來到了自己的跟前。


    “餘大娘子。”


    於梵梵收回思緒,急忙迎了上去,“仇爺安,事情如何啦?”


    “某不負大娘子所托,跟僉事匯報了貴小郎的事情後,僉事大人見貴小郎今年不過三歲,雖是軍戶,卻不用如他父一般,須得即可充軍入營,按照規矩,世代軍戶者,除非是謝家充入軍中的成年男丁死傷殆盡,無人在營,小郎且滿十二的情況下,才須即刻入營補充,如若不然,正常情況下,小郎君年滿十五後才會被點充軍入營。”


    得到確切的答案,於梵梵大鬆了口氣,知道自家崽兒這下算是安穩了,她很是感激的連連朝仇爺鞠躬行禮。


    “謝謝仇爺費心幫忙,謝謝……”


    仇爺卻避開於梵梵的福身行禮,畢竟他們兄弟幾個也不是不懂好的人,一路上得於梵梵好吃好喝的好招待,上路之前對方還給足了他們銀兩,眼下能幫忙的,仇爺自當幫忙,也算是有心回報一二,當然不願受於梵梵的大禮。


    “餘大娘子莫要如此客氣,一切都是您與小郎君自己的福分,我們哥幾個並沒有幫到您什麽。”


    嘴裏客氣著,仇爺忽的想到,先前入營交差時,麵前人塞給自己拿去疏通僉事的一錠十兩的銀子,仇爺趕緊從袖筒取出,準備還給於梵梵,“對了餘大娘子,還有這個。”


    “這是?”,於梵梵有些訝異,仇爺卻笑了。


    “嗬嗬嗬,裏頭那位僉事,在某交接詢問的時候也沒拿喬,看小郎這麽小一娃,便與某直接說明了情況,且大娘子自己不都說了麽,這是給貴小郎疏通用的銀兩,既然貴小郎沒事用不著,現在自然得物歸原主啊。”


    至於明明可以把銀子塞給僉事,讓對方給小郎的親爹謝時宴安排個安穩的地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安排到了三江城與苗王寨交界最近的隘口去,他不過是想著,人家餘大娘子也不容易,且指明了這銀子是給孩子用,而不是給孩子的爹用,他仇放自然不會多伸手。


    他是吃人餘大娘子的嘴軟,而不是吃他謝大爺的嘴軟不是?


    於梵梵感動於仇爺的好心,這銀子她卻不能收,於梵梵連連推拒著,“既然是仇爺您相幫才有的好結果,這銀子我不能……”


    “餘大娘子這是哪裏的話,這一路上,我們兄弟幾個可多虧餘大娘子的照拂,吃了您那麽多的東西,先不說花銷,就是您那手藝一般人也都沒有,這一趟走下來,我們哥幾個居然一點都沒瘦不說,反倒是還胖了不少。”


    以往那麽多次的押解,他們哪會走完不得脫層皮的,你當押解差好當,這銀子好掙呢?


    “我們兄弟幾個謝您都來不及,怎能再要您的銀子。


    而且出發前,您給我們兄弟的已經夠多的了,無需再錦上添花。


    再說了,你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在這混亂且並不安穩的三江城日子還長著呢,養孩子哪裏不費銀錢的?您這一養還是兩個,且無依無靠的,銀子隻有嫌少沒有嫌多的。


    餘大娘子,說句您別介意的話,以後的銀子您須得省著花,所以這銀子你且拿回去吧。”


    仇爺說的掏心掏肺,一臉的語重心長,男女有別,他也不好把銀子塞於梵梵手裏,便不由分說的把銀子塞到了邊上東升的手上。


    東升沒有於梵梵的點頭,忙不敢接想要塞回,仇爺身後絡腮胡子幾人見了,忙也跟著開口勸。


    “餘大娘子您就聽我們頭兒的,收回去吧。”


    “是啊,收回去吧,這裏人來人往的,你們推來推去可惹眼啦。”,二虎還看著不遠處,正在轅門邊站崗的軍士。


    於梵梵見狀,盛情難卻,隻得朝著東升點頭,示意弟弟收好銀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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