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是因為不喜歡她,所以不往前踏出那一步。


    她仰頭望初雪後的太陽,覺得甚是美麗。


    按他所言,便也無需太久。


    如今,他們基本已經確定了湯思瀚的路線。從敦煌到陽關一路,已布下天羅地網,隻要他現身,便可當即捕獲。


    快則年前,慢則明歲春日,一切便都結束了。


    一切,又重新開始。


    自中秋她上書天子請求退婚,將父親氣病,累他纏綿病榻後,今日在那人的一句話中,方又重新得了幾分歡愉。


    她所做的一切,終是有價值的。


    記得尚在六月裏,她同裴朝露領一眾女眷回長安,他便易容隨在她陰氏的兵甲中。


    一路上,幾處伏兵偷襲車隊,皆由他領兵打退,更是兩次救她於刀下。


    如此被她連番提拔,作了她貼身的侍衛。


    後來,虎牢關守將賀蘭飛被撤職問罪,她亦借李慕之名,將他推了上去。


    他乃罪臣之子,卻依舊守邊驅韃虜,立關保國土。


    此間種種,亦是他日輔佐真相浮出水麵的有力憑證。


    而將他提為貼身侍衛的那日,他仿若還有些不高興。


    她湊近,同他悄言,“我貼的的侍女去保護你胞妹了,那麽您為兄長,可是該謝我大恩!”


    “唔!且不用你謝了,你且頂我侍女的缺便罷。”


    一牆之隔,裴朝清亦想起了往昔種種。


    而做她貼身護衛時那日,他有些生氣。


    原是他發現車隊一路東來,幾次伏擊原都是她自己設計的。


    她不是胡鬧地要他英雄救美,而是給他搭著梯|子上位。


    他生氣,是對自己。


    沒有早點發現她的好與執著。


    索性,亦不是太晚。


    隻是家族仇怨當前,他自渴望她等一等,卻也不敢言說。


    怕有萬一,耽誤她。


    難得浮生半日,在多番商討規劃後,李慕同裴朝清八百年一會地坐下來品茶閑聊。


    然如此境地裏,兩人皆輕歎無話。


    潼關那一場戰,毀了太多的人。


    相比他們隻是情路艱難,那些死去的冤魂方是真正的可悲。


    他們何人不是母親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孩同的父親?


    “年關了!”裴朝清道,“七萬人家無團圓。”


    “可是能團圓者,還是要團圓的。”陰莊華踏入院來,衝著李慕道,“勞齊王殿下稍作安排,便是近幾日,我便讓裴二公子同他胞妹團聚了。”


    “你有何良策?”李慕問。


    “我亦去看我胞妹,且向陛下請道旨意,允胞妹回家看看父親。”話至此處,她勾著新月的麵龐上,眼神不由黯了黯。


    父親,實在過於執念了。


    既想要掌著西北道諸門,又想家中子女能一飛成鳳凰。


    結果,諸夢落空,他竟然一病不起,眼下當是沒有多少日子了。


    若說此間顧略,相比父親已經被判定的身子,陰莊華的心思更多是在胞妹身上。


    她已經從李慕和裴朝清處知曉了李禹的罪行,為今之計自是將手足脫出泥潭要緊。


    “我去宮中,隨帶個貼身的護衛,總不過分吧。”她挑眉,眸光落在裴朝清身上。


    對麵的男子,有一瞬同她四目相似。卻也當真一瞬,便挪開了。


    他辨的出來,那明亮又自信的目光,原也隱著一層憂慮。


    她那個胞妹,同她實在天壤之別,未必會受她好意。


    莫名地,裴朝清回轉了眸光,同她視線纏上,是要消弭她的憂慮。


    “陰姑娘,坐下談。”李慕倒了盞茶水推過去,打斷二人難得的凝視,又衝著一側的裴朝清道,“既是做了人家侍衛,你且站站,讓你上峰坐下。”


    這話落下,兩人皆看著他。


    “磨蹭什麽,還起來!”李慕剜了裴朝清一眼,轉首讓陰莊華坐下。


    二人多智,轉瞬按言所做。


    “是有人在監視我們?”陰莊華悄聲道。


    李慕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監視本王。”


    “在何處?”陰莊華袖中箭露出箭頭。


    “無妨!”李慕示意她收箭,“是父皇的人,隔得遠話是聽不去的,隻不過您二位方才那眼神……”


    李慕笑道,“一會出府門,且再做明顯些!”


    “陛下如何要監視你?”裴朝清問道,然未待李慕回答,他亦明白了。


    左右是不曾完全放心,李慕會放棄對裴氏的翻案。


    這一代裴氏當家主母,原是當今天子同胞長姐。果然,皇權利益當前,手足情意擺兩邊。


    第72章 暗湧   太子妃代帝放彩燈。


    宣政殿內, 李濟安坐在禦座上,正翻閱暗子送來的畫冊。


    這是最近兩日齊王府的內容。


    畫冊上標明人物舉動,但並無話語備注, 實乃隔的太遠,無法辨別。


    血衛司亦是如實回答,陳情恕罪。


    “離得遠些是對的。”李濟安又翻過一頁,“要不是齊王將人都挪去了蓬萊殿, 便是這樣的距離,你們亦未必能占得。”


    話這樣吐出, 李濟安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皇姐和已滅的淩河裴氏。於人父言該感謝他們的, 當年如此費心栽培自己的孩子。


    “這是陰氏長女?”李濟安瞧著最新一麵內院喝茶的畫卷, 指了指道,“還有這人是誰?”


    “回陛下,是陰氏女的侍衛, 就是前不久新任的虎牢關守將。”


    “怎麽跑六郎那處去了?”李濟安細辨別畫卷圖像,眉間浮起一絲惱意。


    遂又翻一頁,乃該冊最後一麵。


    畫上共四處,皆是陰氏女和侍衛的圖像。


    第一處,從齊王府出,二人並肩而行。


    第二處, 二人平視而笑。


    第三處——


    李濟安定神細看,陰氏女不甚跌倒,侍衛攙扶。


    暗子作畫,從來抓細節重點。


    裴氏女反手扣在侍衛腕間。


    “這二人是何情況?”李濟安翻回前頭重閱。


    三人間,站著的侍衛眸光一直落在陰氏女身上。


    “回陛下,此二人關係匪淺。”血衛司回道,“其扶陰氏女上車後, 至此一路,未再下車。”


    “同乘一坐!”李濟安目光落在的畫卷上,心下了然大半。


    竟是他堂堂天潢貴胄的兒子,比不得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卒。也怪不得那陰素庭能氣出病來。


    倒是他嫡次女,嫁入了東宮。


    想到東宮,李濟安不由想到尚在範陽未歸的太子。說是前往查驗稅收,然到底為何前往,他心裏亦是明白。


    範陽乃湯思瀚祖籍,自是為了去抓捕剿滅他。


    這一層,自己和這個兒子原是一個心思。


    “太子處,你們可能探得情況?”


    “回陛下,屬下無能。”


    李濟安聞言,亦未多話。


    自湯思瀚破了長安,裴氏七萬精銳戰死,他除了禁軍外,能用的人手並不多。這支血衛監督著皇城事宜,便也分身乏術。


    而李慕交出了西北道八門的兵甲,一時半刻,並不能為他所得心應手地使用。他原也並不打算多用他們,不過是暫且為這個小兒子保管一段時日。


    以防他手中權利過盛,做出不理智的事。


    見陛下一時不語,血衛司恐惹聖怒,隻回了另外一事。


    乃數日前,齊王前往蓬萊殿,除了送皇長孫前往,原還給太子妃送去了安胎藥。


    李濟安長歎了口氣,送人送藥,且過夜而歸,當真情根深種。


    可惜,那女子連著腹中子嗣,所孕育之兩個孩子,都不是他的。


    代表複國新生的祥瑞之胎,卻是太子的血脈,實在可惜了。


    “你退下吧,如常監視。”李濟安合了畫冊,閉眼養了養神。


    有個瞬間,腦海中再度想起畫冊細節,不由重新打開掛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朝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裏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裏話並收藏朝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