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背對她蹲下,“上來。”


    “幹什麽?”倪清垂眼看他,一臉疑惑。


    “還能幹什麽?回家。”程崎說。


    “回家……”她喃喃自語道,過了好幾秒,蹦上程崎的背,食指按在他的側臉,像是在按啟動鍵,“滴滴,出發!”


    “行,出發。”他雙手挎過她的雙腿,頭也不回,“老板,酒錢放桌上了。”


    “好嘞。”


    *** ***


    酒家旁邊是個小公園,風一吹,吹散酒氣和烤串的油氣,送來清甜的花果木香。


    倪清的酒是在這個時候醒的,又好像不是在這個時候醒的。


    可以確定的是,她的“酒瘋”是在這個耍的。


    半醉時分,倪清掙脫了程崎的禁錮,跳下他的背,走進無人問津的小公園,她應該是瘋了吧,因為瘋了才會抱著遠處的電線杆跳起舞,邊跳還邊衝著程崎嚷,“程崎你看,我會跳芭蕾舞哦。”


    她踮起腳尖,雙手舉過頭頂,想象著自己身穿白天鵝舞服的畫麵,惹得程崎頻頻發笑。


    會個屁。


    程崎別開臉,忍不住低笑著靠近,“知道了舞者,咱們回家好不好?”


    走近些的時候,他才發現,看似嬉笑的少女臉上,已有哭過的淚痕。


    心髒一緊,男人抱住她,“怎麽哭了?酒太烈了?”


    倪清把下巴靠在他的肩,回抱住他,“程崎。”


    “我在。”程崎說。


    “答應我。”倪清蹭蹭他的肩頭,“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一愣,“好。”


    “我答應你。”


    “程崎永遠都不會離開倪清。”


    “永遠不會。”


    聽完這句,倪清這才心滿意足的睡著,睡夢中,程崎溫柔的把她背起來,帶她回家,聽她發牢騷,安慰她,在她沒聲兒的時候親親她,和她說“晚安”,一直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


    她摟緊程崎,心裏想著:倪清最喜歡程崎了。


    偶爾也感歎著:程崎可真厲害。畢竟,要讓倪清對著一個人撒嬌、親密、敞開心扉,是一樁難度係數極大的苦差事。


    她自己也知道的,她自設的心防,常人根本難以靠近更別說打開了。


    *** ***


    背上的女孩漸入夢鄉,發出均勻而細微的呼吸聲。頭發垂下來,鑽進他的脖間,有點癢。


    淩晨一點鍾,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搞到這麽晚,但昨天和今天,他能感覺到,她是真的開心,希望她一直這麽開心。


    把逐漸下墜的女孩往上顛了顛,快到轉彎處,程崎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下一秒,一個陌生男人的麵孔從倪清家裏走了出來。


    少年腳步一頓,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


    ……誰?


    昏黃的路燈下麵,男人站在路邊,因常年風吹而黝黑粗糙的指腹擤了一把鼻涕,丟在地上,往身上擦了擦,他又喝了聲氣,吐了一大口痰才肯罷休。


    男人體型圓胖,邋遢,但不高,目測大概一米七出頭,頭發微長,裹著一身軍綠色的羽絨服,新買的皮鞋頭上沾上不少的泥點和汙漬。


    看起來不像北城人,不過從他的五大三粗,以及腰上爆出來的幾層橫肉來看,此人絕非善類。


    程崎眉頭不展,下意識背著倪清繞開他,不管是不是認識的人,他都不希望原本幹幹淨淨的女孩會跟這樣的人來往。


    夜越來越深,風呼呼的吹,刺痛整座城。


    二人經過彼此的時候,理應有bgm響起,可惜,現實不是偶像劇,更別談什麽bgm。


    嚴格意義上二人的第一次會晤,是在程崎敲響倪清家門的那一秒。


    男人回過頭來,逆著光,表情冷硬的看向少年,大聲詢問,“你是誰?”


    程崎也跟著轉過頭,顧及的看了眼背上的倪清有沒有被吵醒,而後對上倪政凸出的眼球。


    中年發福讓倪政的骨像變得不再明顯,那個時候的程崎沒能看出他和倪清的眉眼之間竟有三分相像。


    “這話該我問你。你是誰?”


    第31章 原來程崎喜歡這款


    有賴於向敏君的隱瞞, 倪清對倪政的此次造訪一無所知。終身難忘的生日過後,截然沉浸在即將到來的聖誕氛圍中。


    高三的學生們遠比想象中還要幼稚得多,尤其是女生, 她們信仰神明,著迷許願,相信古老的傳說,期盼著白馬王子會在新一年的聖誕晚會上被她們掌心的丘比特之箭擊中。


    按理說,高三不應該有閑工夫來搞這些個花頭,向來以“心狠手辣”為座右銘的陳潔不知喝了什麽迷魂湯,竟然少有的批準高三學生一同參與晚會排練,可能是希望他們的最後一年不留遺憾。


    浩瀚的歡呼浪潮下, 陳潔抑製住上揚的嘴角,拍了兩下講台, “好了好了,都肅靜。你們想好安排哪些項目了沒有?”


    語畢, 以江世傑為首的學生開始提議,“我有!”他高舉起手,聽起來大聲又充滿底氣, “我們幹脆演話劇啥的吧。還可以拉高一的妹妹一起。”


    對他的心思, 大家都心知肚明,天馬行空的不切實際很快被一致否決。


    第二個發表言論的是潘浩。


    他前傾著身子, 撐在桌上,做出搶跑時的動作,小心的選擇著措辭,“我覺得咱班女生可以上去跳舞啊。”


    顧苗聽出他背後的含義,在後麵朝他丟紙團,“喂, 浩子。誰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啊,是想看人跳熱舞吧?”


    “欸,”潘浩扶住腦袋,回頭衝顧苗笑,“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說啊。”


    陳潔也跟著笑起來,“跳舞我覺得可行,熱舞你還是回家一個人偷摸兒看去吧。”


    說完,全班哄堂大笑。趁著這個空子,徐申振戳了戳程崎的胳膊,小聲問,“崎哥沒什麽想法?”


    “沒。”程崎正在做倪清布置的作業,正襟危坐,表情嚴肅,似乎是因為題目很難,他的筆已經很久沒動過了。


    徐申振對此感到好奇,伸長脖子,瞄了一眼卷上的題,隻是一眼而已,就讓他知難而退。


    媽的,這英語題裏麵怎麽還混著數字啊?徐申振默默的想。


    漆黑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幾秒之後,徐申振突發奇想,找到讓程崎停筆的方法,隻見他放聲嚷起來,“老師!我提議唱歌。”


    陳潔幾乎是立刻給予回應,“合唱?”


    眼瞅著節目安排表上即將被陳潔記上“合唱”這兩個字,徐申振急忙擺手反駁,“不不不,獨唱獨唱。”


    毛遂自薦是不存在的,徐申振咽了口口水,繼續說,“我推薦倪清上去。”


    果然,話音落下,兩個人同時轉頭看他。


    程崎的筆尖停住,皺眉,對著徐申振,直接罵,“你在放什麽屁?”


    徐申振有點心虛,默默撇開臉,看向別處,假裝事不關己的小聲辯解,“我可沒放屁。”


    這本來隻是徐申振拿來讓程崎停筆的小把戲而已,沒人放在心上,萬萬沒想到,陳潔來了勁。


    可不是嘛,大城市裏來的姑娘,嗓子天生又細又軟,唱起歌來肯定天籟呀。


    陳潔的眼睛亮晶晶的,低頭詢問倪清的想法,“怎麽樣啊倪清,大夥兒都很期待你登台演唱,有沒有興趣?”


    沒有。倪清直接澆了一盆冷水下去,斬釘截鐵的搖頭。


    陳潔不死心,給成卓陽使了個眼色幫忙附和,“去試試吧,你唱歌一定很好聽。”成卓陽紅著臉,有點兒害羞。


    “倪清,怎麽樣?要不要試試?”陳潔又問。


    倪清不說話了,靜靜去做卷子上的題,委婉表示拒絕。


    轉機出現在徐申振不合時宜的開口,“哎,崎哥,你都不想聽倪清唱歌?”


    “想,”程崎回答。


    還沒來得及聽下去程崎要說什麽,就在這時,陳潔繳械投降似的歎一口氣,問了倪清最後一遍,“你真的那麽不想去?”


    倪清抿了抿嘴,緘默一瞬,改口,“我去。”


    如果他想聽的話,我會去。


    “好!那我記下來。”陳潔抓住機會。


    而她們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坐在身後的程崎深深皺起了眉。


    不是,我話還沒說完呢。我想聽,但是隻想讓她唱給我一個人聽啊。


    *** ***


    晚會的節目單琳琅滿目。


    被挑中上台跳舞的同學們加緊練習的腳步。


    唱歌有別於舞蹈,它不需要動作、律動、肢體協調等等一係列複雜的排練,倪清從曲庫裏挑了首英文歌曲《normal no more》,撇開歌詞不談,高昂的主旋律確實蠻符合聖誕節的氛圍。


    準備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等到倪清把歌詞和咬字練熟,一晃到了平安夜,教室裏外被掛上紅色的花環和小棵金綠的聖誕樹,放學收拾書包的時候,她收到兩份驚喜。


    遲疑的伸手拿出桌洞裏的兩個小禮盒,倪清愣了幾秒。


    兩個禮盒都是紅色的,她隨機拿了左邊的那個,揭開係在上麵的蝴蝶結,抽出塞在蝴蝶結和精美禮盒之間的祝福卡片。


    卡片是程崎寫的,很簡短,上麵隻有“聖誕快樂”四個字,細細想來也確實是他的風格。


    指腹勾到盒子裏麵,是一顆平安果,寓意健康平安和濃烈愛意。


    大抵是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才叫她哪怕隻是看著他潦草筆跡下的四個字,嘴角也抑製不住的上揚不止。


    呆呆的盯著那顆平安果望了好幾秒,倪清的餘光這才掃過另一個,她轉過頭去,好奇的眨眼。


    和程崎所不同的是,這張卡片的主人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卻沒有署名。


    閱讀完卡片上的文字,倪清沒多想什麽,便將平安果重新放了回去。


    分泌過多的多巴胺和腎上腺素給她帶來甜蜜的感覺,叫她全然沒有糾結另外一個是誰送的。


    高三年級,倪清成為第一個收到平安果的女生。顧苗也收到了,不過是匿名的。倪清猜是徐申振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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