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說這話時,嗓音帶著幾分甜意,但這份甜卻似乎摻雜著毒藥。


    杜弘臉色很難看,他要不是被逼無奈,怎麽可能在一個女人麵前低三下四。


    導演想上前勸說一番,時鶯笑著身體往前傾了傾,微微歪著臉輕飄飄地說,“不過我就喜歡看你這副看我不爽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要是覺得憋屈,你也找個男人啊。”


    周圍發出克製的笑聲,似乎是有人沒忍住。


    杜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偏偏還不好發作。他盯著時鶯看了一會兒,心想早晚有賀臣澤玩膩你的時候。


    男人走了後這場鬧劇才結束,但時鶯坐在椅子上的姿態仍舊吸引著身旁人的目光。她渾身都散發著囂張的因子,臉上好像寫著“我就是靠關係上位”,可是別人又能拿她怎麽辦呢。


    明明這種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會讓人厚顏無恥,但偏偏時鶯的模樣配上她濃烈張揚的妝容,讓人非但恨不起來,還覺得她這樣十分霸氣。


    祁燃那天不跟時鶯在一個包廂,現如今知道這件事心裏對她產生了幾分憐惜,“時鶯姐,下次我還是跟你一起吃飯吧,這樣還能幫你擋酒。”


    時鶯饒有興趣的眸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隨即露出幾分並不帶惡意的輕蔑,“小屁孩,你還不一定喝得過我。”


    祁燃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提高了嗓門,“怎麽可能,改天我們倆比一比。”


    往常和時鶯合作的男演員對她敬而遠之,但偏偏祁燃是個意外。她斂著眼瞼,她幾乎是明示,“不了,我怕賀臣澤誤會。”


    見她要走,祁燃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追了上去,“時鶯姐,要是你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跟在他身邊,我可以幫你。”


    她看上去有幾分詫異,片刻後偏過臉,笑著問,“誰給你的錯覺?”


    跟祁燃想象得完全相反,非但不是賀臣澤逼她留在他身邊,反而是她千方百計地想要在賀臣澤身邊有個位置。不是為了名利、更不是因為在圈內身不由己。


    祁燃不知道。賀臣澤是她的大海,大海可以離開魚,可魚卻離不開大海。


    男孩看著她,一時間竟有些啞然。


    夏日的悶熱正在漸漸散去,拍攝時臨時下雨,等了很久雨也沒有停,再加上最近沒有什麽室內戲,沒辦法轉拍室內,劇組的進度多多少少有些被耽誤。


    幾個工作人員在那小聲抱怨,直言晦氣,肯定是劇組開機的時候沒拜好。


    提前收工,統籌非常煩躁地修改通告。本來劇組氣氛並不是很好,但是導演不知道接了什麽電話,居然過來對幾個主演說,“晚上一起去聚個餐,時鶯記得去。”


    時鶯聽了這話,倒覺得這聚會專門為了自己辦的。她揚起眼尾,“陳導,你特意點我的名字,不是鴻門宴吧?”


    陳來擺擺手,“怎麽會呢?這能是什麽鴻門宴,那不是因為你是主角,必須到場嗎?祁燃也記得到啊。”


    她撩起唇角,眼底神色讓人看不太清,“那好,我先回去換個衣服。”


    拍攝的場地比較偏僻,能找到的餐廳也並不是很高級,好處是不用擔心有人會偷拍。


    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周圍被籠在黑暗之中。遠遠地,時鶯在和導演副導演談著什麽。


    時鶯順了根煙過來,但她沒帶火。借的時候有一位居然遞給她火柴,時鶯看到這物件十分稀奇,“你這麽複古?”


    “哪能?我打火機丟了,順的道具。”


    聽完這話,導演很想打他。


    時鶯蔥根般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從盒子裏取出火柴,“呲”地一聲,火花在指尖燃起。


    雨水已經停了,空氣裏滿是潮濕的氣息。明亮的光映在女人那張明豔不可方物的臉上,片刻後,火光熄滅,變成了點點的星火。


    祁燃剛好到了,將剛才那副畫麵收入眼中,久久沒能從震撼裏回過神。那一瞬間從黑暗裏綻放的美,竟讓他找不到任何言語去形容。


    不一會兒,一行人進了包廂。祁燃似乎還記得上次的承諾,緊緊跟著時鶯。然而門一打開,他和前麵的時鶯都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賀臣澤正坐在裏麵,他雙手交疊散漫地放在膝蓋上,隻是一個眼神就給人帶來了壓迫。


    他慢慢將眸光放在時鶯上,而後往後移,明顯眼底多了幾分玩味。


    在場所有的男演員在看到賀臣澤那張臉時都感覺到了自己與他的差距,包括祁燃。男人周遭矜貴的氣質與肮髒的娛樂圈格格不入,更別說那張無法複刻的神顏。


    時鶯眼前一亮,她知道賀臣澤最近並不閑,所以對他突然來看自己這件事非常意外。難怪導演之前特意對她說,讓她一定要來。


    身邊的人跟賀臣澤打招呼,而後者卻輕聲道,“過來。”


    時鶯原本想過去,突然想到自己進來之前抽了煙,怕男人不喜歡,於是步子頓了頓。可即便是這麽細微的動作,也被賀臣澤收入眼中。


    他轉而看了一眼祁燃,嘴角的笑意雖然還沒褪去,可明顯不帶什麽善意了。


    才離開自己幾天而已,現在就已經這麽不聽話了嗎?


    時鶯坐過去,臉上的神色分明和之前在劇組完全不一樣。在劇組,她大多數時候都給人一種散漫的感覺,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有時候會開幾句玩笑,但裏麵摻雜了幾分真心誰也不知道。


    但是在見到賀臣澤的那一瞬間,她像是脫下了一直以來佩戴的麵具,眼底滿滿當當的笑意滲出來。像是夜晚裏,碰到月光後綻放的潔白曇花。


    “賀導今天來指導工作,簡直是我的榮幸。”


    說這話的是陳導,他出了名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輕鬆一句調侃就將氣氛調動了起來。


    “來來來,我們都敬賀導一杯。”


    酒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賀臣澤喝了兩杯,眸子籠上一層霧,整個人明顯比剛來的時候多情。時鶯護短,仗著自己酒量好便逞強,“我來替賀導喝。”


    大家的目光曖昧起來,雖喜歡看熱鬧,但還是阻止,“哪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喝酒。”


    時鶯不由分說地拿起賀臣澤的酒杯,仰起脆弱又白皙的脖頸吞咽。酒水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流,喝了幾杯,賀臣澤並沒有阻止的意思,臉上的表情反倒是享受。


    他似乎,對一個女人為他喝酒這件事十分地滿意。這代表他掌控了這個女人,從內到外都將她調/教得很好。


    祁燃看到賀臣澤的表情怒火中燒,他不懂為什麽時鶯姐會甘願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看他的表情,哪裏對時鶯姐有半分愛意。即使不是男友,普通男人也做不出讓女人替自己喝酒這件事。


    他是個不擅長交際的,也不知道說兩句解圍,反倒是站起來說,“我來幫時鶯姐喝吧。”


    手還沒接過杯子,突然杯子被一隻手給摁住了。從祁燃的角度,可以看見賀臣澤高挺的鼻梁。他慢慢地抬起一雙深邃的眼,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男人一字一句堅決道,“讓她喝。”


    第4章 如焚(4)   馴服夜鶯。


    祁燃試著動了一下手腕,卻發現賀臣澤握得很緊。他對上賀臣澤的眼睛,卻發現自己不論是哪裏都被輕易地壓製了。


    他僅僅是坐在那裏,氣場就將整座房間撐了起來。


    這一下,周圍的人在賀臣澤的壓迫下甚至不敢說話。導演原本是想著時鶯喝兩杯差不多了就打圓場,誰知道祁燃這個二愣子居然出來多管閑事。


    真的就很無語,陳來腹誹,怎麽那麽沒眼力見呢?


    時鶯拿著杯子看了兩人幾眼,猶豫了半晌後決定全部喝完。她已經覺察到氣氛不對了,賀臣澤對祁燃似乎產生了敵意。難道是,他吃醋了?


    兩人的手終於鬆開。時鶯喝完後,賀臣澤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她的頭發,看表情似乎很滿意。半晌後,他突然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祁燃,像是在炫耀她的聽話,也像是在展示自己對時鶯的所有權。


    祁燃心裏的火燒得更厲害,賀臣澤怎麽能這麽對時鶯姐?他怎麽能將她當成一個玩物?


    可時鶯並沒有半點反抗,甚至因此覺得,賀臣澤至少不是對自己毫不在意。即使這份占有欲,極有可能源自於男性的自尊心、又或者說是雄性生物的領地意識。


    沒過一會兒,剛剛喝的酒後勁有些上來了。時鶯有些暈,她纖細的腰肢被賀臣澤從後麵扶著,隱約感覺賀臣澤在投喂他。


    他放在她碗裏的有她不愛吃的菜,但她還是乖乖吃完了。


    賀臣澤又開始夾菜,時鶯幹嘔一聲,差點吐出來。她站起身,狼狽地邁著步子去衛生間。


    周圍的氣氛在時鶯離開後變得有些微妙,那天時鶯懟製片人的場景還曆曆在目,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女人惹不起,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麽卑微。圈內誰人不知時鶯是賀臣澤偏愛的女人,可今天這場麵分明和傳言中完全相反。


    祁燃有些想發作,卻見賀臣澤靜靜看著他,似乎在問,有什麽意見嗎?


    就好像,那是他的一件物品,他有隨意處理的權力。


    那邊衛生間裏,時鶯洗了個手之後清醒不少。她妝容有些花了,拿出口紅對著鏡子補妝,塗到一半身後突然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她的手停在半空,看著鏡子裏的人走到他身後。


    賀臣澤骨節分明的手指從她手裏接過口紅,另一隻手掐著她的下頜。他低著眉眼,溫柔地幫她塗口紅,一邊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那個祁燃,好像很喜歡你。”


    時鶯微微仰著臉,解釋,“他這個人就是很熱心而已。”


    賀臣澤手一頓,臉色沉了沉,嘴角的笑意尚未褪去,“你在幫他說話?”


    她幾乎瞬間就確認,賀臣澤生氣了,女孩小心翼翼地問,“你吃醋了?”


    他臉上微怔,像是隱秘的一麵被戳破,原本想否認,想到什麽嗤了一聲,“難道你覺得我會開心不成?”


    他的寵物,隻能對他搖尾乞憐。


    時鶯反倒有些開心,因為以前的賀臣澤從來不會吃醋,隻是告誡她記住自己的身份,何曾像現在這樣緊張?


    她想不到其他討好賀臣澤的方法,於是將尚未塗好的口紅輕輕印在他唇上,“別生氣了。”


    男人神色讓人捉摸不透,時鶯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被哄好了還是沒哄好,她幹脆攬住他的腰,無聲地討好。


    回來之後,有人瞥見賀臣澤的唇瓣比來時多了幾分紅色,眸光頓時曖昧起來。看來這兩人出去之後,差不多已經和好了。


    時鶯坐下後,給賀臣澤也夾了一些菜,後者周遭沒了陰沉的氣氛,兩人看起來像正常的情侶一樣,好像剛剛發生的事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夜色濃重,回酒店的路上賀臣澤一直沒說話。時鶯以為他就過來探個班就走,想著接下來相處的時間不多,猶豫了一下慢慢拉住他的手。


    即使早已有過更深入的接觸,但像這樣在獨立的空間裏靜靜地牽手,感覺反而更加地親密。


    但這樣的相處並沒有持續多久,到達酒店之後賀臣澤抽回了手,他先下了車,站在不遠處等她。


    男人高大的身影逆著光,脊背挺拔寬闊,時鶯下車的時候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鍾,而後才緩緩下車。她慢慢跟了上去,手剛伸出去,賀臣澤已經單手插進了褲兜。


    “你還在生氣嗎?”時鶯瞥了一眼他的神色。


    賀臣澤原本想說什麽,但情緒湧上來的時候又全部掩飾住了。他撩了撩唇角,“怎麽會呢,小夜鶯頭疼不疼?”


    他溫暖的手掌蓋了上來,時鶯臉頰泛著粉色,搖了搖頭。


    她一雙蒙著水霧的眸子波光瀲灩,因為微醺比平日裏多了幾分嫵媚。


    賀臣澤喟歎了一聲,牽住她微涼的指尖,邊走邊說,“下次別犯傻,我酒量有那麽差嗎?”


    “我……我就是……”


    時鶯想說她是舍不得,愛一個人大概就是即便知道他能承受也不想看到他一個人去承受吧。


    她沒接著說下去,大概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行為掉價。但她值得,因為換來的是賀臣澤的關心。進房間後,他就給她倒了杯水。


    時鶯喝了一口,瞥見賀臣澤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沒過一會兒她手機收到兩張照片,一張是自己站在如火夕陽下,祁燃呆呆地看著她,光是看表情就知道他被迷住了。另一張的角度跟第一張一樣也是偷拍,看起來像是兩人親密地擁抱在一起。


    時鶯拍戲一向和男演員保持距離,一切聯係方式都不會加,更不會炒作。賀臣澤想,怎麽突然不聽話了。


    她意識到這是賀臣澤的質問,於是“第二張是錯位,我跟他不熟。”


    “不熟幫你擋酒?”


    時鶯還準備解釋,突然被摁在沙發上調整了姿勢。她背對著賀臣澤,完全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自己被他身上的木香緊緊包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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