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瑜方才聽到了白衣男子的姓氏,福身向他道謝,“謝魏郎君仗義執言。”


    白衣男子一怔,微微退後一步險些撞上門檻,穩住身形,道:“不必謝我。”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他名魏延。”人群外忽然傳來一聲喊。眾人扭頭去看,見是一位穿淺綠衣笑嘻嘻的年輕郎君。


    第79章 年年有瑜   “也是我的心願。”郭素回答……


    門外好友這一聲高喝令魏延羞得從耳根紅到了脖子, 被點出了身份,麵上熱騰騰的,胡亂與竇瑜道了別, 便轉身走了。


    魏延出門之後越走越快。


    綠衣郎君追在他身後, 見他不理會自己, 看來是生氣了, 急忙辯解:“要不是我騙你來,你還見不到心上人呢, 自然也無法替她解圍!”


    今日是他約魏延出的門。魏延向來守約, 早早就在等他了。而他磨蹭著從家中趕來,正巧在街上撞見這一遭熱鬧, 才去對麵食肆將魏延強拉了過來。


    “不需要。”魏延頭也不回, 冷冷道。


    走出了很遠, 魏延才猛地站下了腳步, 抬起手臂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衣袖,喪氣失落地拍了拍髒處。


    “我看你是害羞了吧?”好友笑嘻嘻地摟他肩膀,卻又被他毫不客氣地扯開了。


    綠衣郎君也不生氣,依舊嬉皮笑臉道:“別氣啦!方才你必定給秦娘子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魏延看了他一眼, 麵色不虞, 拔腳繼續向前走。


    他們二人離去後,醫館門口看熱鬧的人已經散了一大半。


    館內, 竇瑜想著:魏延?那位郎君姓魏, 難不成是邀表哥與自己過幾日去府上赴宴的魏家?


    衛琴問診過後從內堂走出來才聽到了一些聲響,見門口圍了幾人, 快步走到竇瑜身邊,關切地問:“怎麽了?”


    “方才出了些狀況,有好心人來解了圍。”


    衛琴皺眉:“沒事吧?”


    “沒什麽事。”竇瑜道。


    醫館的管事戰戰兢兢地來向竇瑜賠罪, 竇瑜示意他無事,與衛琴相攜離開。


    回府後,等到用晚飯時,竇瑜對祖父和表哥提起今日在仁安堂發生的事,還隨口誇獎了兩句:“還是聽他友人說了,才知道他名魏延,可當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秦風海聽後也跟著點頭。


    竇瑜卻見表哥沒有說話,也無動作,張開五指在他麵前一晃,“表哥!”


    郭素回過神來,問:“怎麽了?”


    “在想什麽呢?想得都出神了。”


    “在想軍中事務。”郭素扯了扯嘴角,含糊回道。


    又是這個魏延。


    他內心對這個名字升出抵觸來,令心情有些莫名,多了兩分躁意。


    ……


    管家之前雖建議主子先親自考察魏延,可也沒有偷懶,又連夜選出了新一批郎君,再次將整理好的紙卷呈給郭素看。郭素雖如常命他放下了,卻連翻都沒翻過。


    入夜以後郭素收到了一封信件。來信的是河州衛指揮使,他終於被說動,決意與郭素聯手收複西北。原本西北有河州衛做屏障,極難攻克,這才擱置下來。他帶兵去鎮南郡最快也要明晚才能動身,一早必須先去營中調度人手。


    第二日一早起身,郭素連早飯都不欲去吃,想命院子裏的下人到飯廳中去與阿瑜和祖父說一聲。


    他一邊換衣,一邊揚聲將下人叫進門。


    可等人進來了,話到嘴邊他卻沒說出口,片刻後又揮退下人,道:“算了。”


    或許晚上都來不及再回府一趟,這些時日已經習慣了全家人一同用飯,至少也要當麵對阿瑜和祖父說明安排,故而最後他換好衣裳還是出現在了飯廳中。


    竇瑜已經坐在了桌邊,見他來了便習慣性朝他一笑,又見他身上是平日去往營中才有的打扮,疑惑問道:“表哥是急著出門?”


    郭素坐下道:“是要去鎮南郡,今日便會動身了。”


    竇瑜心中一驚:這麽急?她與祖父對視一眼,又追問道:“那什麽時候回來?”


    郭素道:“要十日左右。”


    竇瑜知道他肯定是忘了明天是什麽日子,想問他能不能遲些再走,但轉念又考慮到軍中無小事,昨日還不曾聽他提過要走的事,必然是臨時安排下來的決定。


    她歎了口氣,幾乎是自言自語:“算了。”


    “怎麽了?”郭素見竇瑜似有沮喪之意,問道。


    “沒什麽。”竇瑜打起精神,關切說著,“表哥一路平安,早些回來。”


    秦風海倒是問了兩句鎮南郡的情況,又囑咐他一路小心。


    竇瑜隨意用了幾口粥後見表哥站起身準備離開了,猛然想到什麽,急急喚佰娘到身邊來,又讓她俯下身,湊近她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佰娘領命後匆匆走出了飯廳,趕回院子裏取來了一隻黑漆漆的、擦得光亮的木盒子。


    竇瑜在通往府門口的路上等著佰娘,終於等到了人影,迎近幾步後接過盒子便往府外跑,佰娘都追不上她。


    “表哥!”她才邁過門檻立即揚聲喊,隨後提著裙子往階下走。


    郭素已經坐進了馬車內,聞聲抬手勾起車窗的簾子。厚重遮光的布簾一開,就見阿瑜一張小小的臉湊得很近,跑得臉頰泛紅,身子貼向窗將手臂舉高,將托著的盒子遞給他。


    她氣喘籲籲地說,“怕你午後也來不及回家。”又神秘兮兮道,“明日再打開。”


    待馬車上路後,已經駛出巷子了,郭素摸著手裏的盒子才忽然想起,明日是“他”的生辰。他握著盒底的手一緊。


    之前管家為他安排隨侍時講究頗多,為避免隨侍與他屬相相衝,還特意問過他的生辰。他對這一方麵並無講究,但也沒有拒了身邊人的好意,就將這具身體的生辰年月告訴給了管家。


    但他畢竟從未頂著這個身份經曆過這一日,所以才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車廂晃動著,郭素輕輕靠上車壁,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盒上很慢地撫過。


    ……


    眼看著天色都快暗下來了,大人果然沒有再回府,怕是都已經啟程去往鎮南郡了。


    佰娘在心中歎氣,低聲問竇瑜:“那咱們之前的準備怎麽辦?”


    “先將東西都收進庫中吧,又不會壞掉,等表哥辦完事回了府再拿出來給他看。”竇瑜以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將放在案上的書翻得嘩啦作響,情緒有些低落。


    生怕提前走漏風聲,備好的東西被她左藏右藏,帶進府裏時都小心翼翼,不敢假院外人之手搬動,隻許她自己院子裏的下人觸碰。


    唉。


    她看不進去書,用筆沾了濃濃的墨汁在紙上胡亂塗抹,轉眼就廢了幾張紙。


    “娘子!”


    佰娘走到門邊將簾挑起,朝院中跑近的婢女責備了一句:“咋呼什麽,怎麽跑這樣急?”


    婢女喘出兩口氣,指著身後道:“大人回來了!”


    聽到婢女的話,竇瑜迅速從桌邊站起身,怔怔問:“晚上不是還要離郡麽?怎麽又回來了?”


    沒等婢女回答,郭素已經走到門前了,還沒進門,便道:“明日再走也不遲。”他聲音清淩淩的,直落進竇瑜耳中。


    郭素立在門邊,趕回來的路上他心中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急迫。一路自府門快步行來,手裏還拿著今早出門時阿瑜塞給自己的盒子,見她的目光落在上麵,頓了頓,道:“還沒有打開看過。”


    竇瑜站在書案後,好半天都沒說話。


    郭素抬腳走進房中,見她麵前攤開的紙上亂七八糟塗抹了一堆字不像字,畫不像畫的墨跡,莞爾道:“浪費紙張。”


    “我……我這是在作畫。”竇瑜狡辯說。


    郭素將盒子放在書案邊緣,伸手將最上麵一張紙拿起,問:“畫的是什麽?”


    竇瑜張了張嘴,胡編亂造道:“畫的……是一棵樹。”她指著亂糟糟的墨團,“這是葉子,”又往下指著幾乎透出紙背的一條粗線,“這是樹幹。”


    聽了她這番指鹿為馬,屋子裏的婢女們都在艱難忍笑。


    竇瑜忽然傾身,趁郭素不備將他放在案上的盒子拿到了自己懷中。


    “送了人的東西,還能拿回去?”郭素忍俊不禁道。


    “這東西隻是退而求其次。”竇瑜想,表哥忽然拿著盒子回來,應當是想起了自己的生辰,於是道,“既然表哥回來了,不如提前過生辰吧。”


    見他並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想對了。


    “佰娘!”她忽然抬聲。


    佰娘眼裏也帶上了笑,會意地“噯”了一聲,揪著婢女出門去準備了。


    “表哥先在此處稍等片刻。”


    竇瑜說完後見他仍執著地朝自己攤開手,想將盒子要回去,不由得將盒子抱得更緊,尷尬道:“這當真算不得什麽好東西,還是不要看了。”


    “已經送出了手,便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手仍沒有收回的意思。


    從沒見過表哥如此固執的一麵,僵持了一會兒,竇瑜先敗下陣來,硬著頭皮,慢吞吞地將盒子遞還給他。


    郭素本來沒有打算當著她的麵打開看盒中的內容,可見她麵帶窘色,眼神閃爍,模樣異常可愛,許久不曾有過的捉弄人的念頭在心中飛速略過。


    於是他將盒子打開了。


    裏麵放了一隻翠綠色的香囊,其上用更深一些的線繡出了一叢挺拔的竹子。他拿起來後用手指輕輕摩挲繡紋,指腹壓到香囊的另一麵,翻過來一看,後麵是以粉紫色絲線繡出的蘭花。


    香囊用料雖好,論價值卻遠不及上頭掛著的流蘇珠墜,這墜子一觸便知價值連城。郭素不由想起之前他送阿瑜木雕時陸雙羊打趣的“買櫝還珠”。


    但他的手指卻依舊在香囊上久久停留,神色溫柔。


    竇瑜禁足的時候同嬤嬤學過針線,但也隻改過衣裳,那時哪有心情繡花繡草。不過仗著粗學了一段時日,對自己的女紅有了莫名的自信。


    茂娘繡活兒好,問清她的想法後先替她繡出花樣來,然後她再照著模仿,茂娘也全程從旁指點。竹子和蘭花都不算難繡,但她拆拆補補十幾次,才勉強繡出能入眼的樣子。她難得認真起來做一件事,最後繡得也算有模有樣,繡好之後房中婢女都在誇讚。


    起先她對成果也十分滿意。但有茂娘珠玉在前,她越看越覺得自己繡得太過粗糙了,這才熄了送香囊的心思,另備了一份生辰禮。


    今日以為表哥要遠行,慌亂之下也隻剩這份禮可送,勉強說得上用心。


    “這怎麽是退而求其次?”郭素輕輕反駁她之前的話。


    竇瑜臉熱道:“繡得不好。”


    郭素搖頭,看著她道:“繡得很好。”


    竇瑜覺得他是在哄自己,指了指香囊一側:“最值錢的便是那顆珠子了,表哥回去之後將珠墜兒摘了掛在別處吧,就當我是送了這個。”


    兩人說話的工夫,外麵已經準備妥當了,佰娘進門來請他們二人移步花園。郭素將香囊收回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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