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夜入侵。


    宋子卿挑了個羊脂美玉碾成的南海觀音,回到馬車時,見溫庭姝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馬車上,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宋子卿一連喚了她兩聲,溫庭姝才回過神來。


    自知失態,她忙收斂心神,衝著他溫婉一笑:“夫君買了什麽?”


    宋子卿眼眸落在她的芙蓉麵上,她沒看他,目光顯得有些閃爍不定,仿佛在逃避什麽似的。


    宋子卿劍眉微動了下,幾日相處下來,他對這妻子也算有所了解,在他麵前,她行為舉止一向表現得溫婉持重,說話時眼睛會看著他,顯得真誠又尊重人,但此刻她的神色卻有些古怪。


    壓下心中疑惑,宋子卿將手中雕鏤精致的匣子遞給她,眼眸仍舊打量著她的神情。


    溫庭姝低著粉頸,打開匣子一看,裏麵躺著一尊南海玉觀音,她微抬眸看著宋子卿,彎起唇角:“夫君有心,母親收到它定會十分高興。”


    盡管她臉上笑意盈盈,但宋子卿仍舊從那笑容中看出她似藏著心事,她目光一直未放在他身上,這令他有些不自在,宋子卿原本沒必要太過關心她,可略一遲疑過後,還是問道:“你可是有什麽心事?”


    像是被人窺破隱秘的心思一般,溫庭姝心瞬間慌了下,然後很快又鎮定下來,“方才看到一對夫妻在街上發生了爭執,他們的對話傳到妾身的耳朵裏,原來是因為那丈夫瞞著妻子在外頭有了情人。妾身聽著略生感慨。”這次她目光沒再遊移,而是定定地看向他。


    宋子卿麵色僵了下,“這些事聽來作甚?”言罷轉過臉不再看她,神情晦暗難測。


    如溫庭姝所料,宋子卿沒再追問下去。溫庭姝暗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心虛了下,她覺得自己心機太重,明知宋子卿在外頭養了外室,她卻因為莫名的心虛,故意說這樣的謊話來堵住他的口。


    因為遇到江宴的原因,歸寧的歡喜被衝淡了幾分,但看到方夫人那一刻,她心中還是十分高興。方夫人見到歸來的女兒則喜極而泣,聽聞他們兩人會留宿之後更是歡喜,這一日,溫府盛宴款待了宋子卿,由溫庭姝叔伯等人陪席。


    溫庭姝此刻留在方夫人的屋中,與母親說體己話。


    方夫人從她歸來時便察覺她似乎不大歡喜,像是有什麽心事,內心一直十分擔心,直到與她獨處,才忍不住問:“新姑爺待你可好?”


    為了不讓方夫人擔憂,溫庭點點頭,道:“他待我不錯。”對於宋子卿養外室一事,溫庭姝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母親,好聽取一下她的想法。


    方夫人有些不相信溫庭姝的話,一般新娘子若是對丈夫滿意,眼底定然藏著幸福甜蜜之色,一旦提起自己的丈夫,就會禁不住露出無限嬌羞,然而溫庭姝並不是這般,她表現得太過平靜,神色似乎還有些猶豫,像是有什麽話要說一般。


    方夫人今日看宋清行為舉止溫文爾雅,實在看不出他有哪裏不好,想來想去都隻有那事不協,方夫人略一猶豫,才忍著尷尬問道:“他在……床上待你可溫柔?”她知道有的男人表麵斯斯文文的,在床上就跟個野蠻人一般,完全不會憐惜女人,隻顧自己痛快。


    溫庭姝聞言臉瞬間紅了紅,她不好說實話,隻微點了點頭。其實一想到新婚那一夜,她仍舊有些心驚膽戰,好在後麵宋子卿都沒有再碰過她。


    方夫人打量她的神色,不見她露出含羞帶怯的神色,反而好像有些抗拒似的,心瞬間沉了沉,“姝兒,你老實與我說,你們在房事上可是不諧?”方夫人先前嫁給溫世傑就吃過這個虧,溫世傑一開始嫌她過於拘謹,不愛進她房,後來她放開了些,他們夫妻關係便好了許多,後來她才明白,男人啊,就是離不開那二兩肉的。


    盡管是對著自己的母親,溫庭姝仍舊是不好意思說起那些事,對她而言,那種事太過於羞恥,她無法與任何人談論起。因此對於母親的追問,她隻是又搖了搖頭。


    方夫人知她麵皮薄,不禁歎了口氣。


    婚前幾日方夫人教過她圓房一事,但當時她便察覺到自己的女兒一直魂不守舍,方夫人便一直有些擔心,今夜見她這番神色,更加擔心,不得不與她說起這些話。


    “姝兒,我放進箱裏的嫁妝畫你記得多看看,夫妻之間在房事上和諧的話能夠促進情感,如此他才不會惦記外頭的鶯鶯燕燕。我看你那夫君是個克己複禮的人,如果你們夫妻關係好的話,想必他不會將眼睛放在別的女人身上。”


    聽到方夫人這些話,溫庭姝內心不禁苦笑,但為了讓方夫人安心,她卻將頭一低,故作難為情道:“母親的話姝兒謹記在心。”雖表麵順從,但她內心實則有些抗拒。若要她以那事討好於宋子卿,倒不如早早讓那女人進了府中,讓那女人來侍奉他,如此她也樂得輕鬆。


    入夜後,溫庭姝仍舊宿在自己未出閣時的閨樓,宋子卿則宿在客房,汴陽婚嫁習俗,三朝回門夫妻留住的話是不得同宿一室的。


    春花服侍溫庭姝卸了晚妝,洗漱過後便自去睡了,春花這丫頭向來困得早,起得也早,倒是秋月每每陪她到最後,睡得也比她晚。


    但今夜溫庭姝有心事睡不著,倚著窗邊望月。秋月掌著燭盤走過來,勸道:“小姐,時間不早了,去睡吧。”她一邊說一邊連連打著哈欠。


    溫庭姝搖了搖頭,“秋月,你去睡吧,不必管我,我等一下自去睡。”


    秋月沒辦法隻能留下燭盤在桌麵上,自去睡了。


    溫庭姝倚在窗邊,望了會兒月,想了會兒事,也不知過了過多久,她忽然微微歎氣,正待歸房安寢,身後的燭火忽地滅了,屋內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溫庭姝轉身走到桌前,重新點燃燭火,當室內恢複光亮之時,窗邊忽起一陣細微響動。


    溫庭姝轉頭一看,當看到從窗口躍下來的江宴,她頓時芳容失色,不由驚叫一聲,連連後退幾步,砰的一聲撞倒了椅子。


    第17章 “小心點,你希望你那丫……


    “你……你……”


    溫庭姝看著突然眼前這出現在她閨房的男人,不由感到驚愕,腦子一片空白。


    “小姐,發生什麽事了麽?”隔壁傳來秋月的聲音。


    江宴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走到溫庭姝身旁,並用手捂住溫庭姝的嘴,一手握住她的雙手阻止她掙紮,他衝她溫柔一笑,低聲:“真要把人叫過來?”他語調沉穩而淡定,似乎並不懼怕她會喊人。


    溫庭姝應該將秋月叫過來的,然一抬眸卻被他眸中複雜的情緒蠱惑,她突然想知道他為何出現在此,心慌意亂之間,她鬼使神差地回答:“沒事……我不小心踢到椅子了,你睡吧,不必管我。”


    江宴揚起唇角,很滿意她的回答,知道她不會再亂喊,江宴捂著她嘴的手鬆開,卻沒有放開她的手。


    “江世子深夜來此作甚?”溫庭姝下意識地壓低聲音,但神色凜然嚴肅,不容侵犯。


    兩人身高差距太過懸殊,江宴俯身貼近她:“我以為你是期待我到來的。今日我裝作不認識你,你可是很失望?”


    聽聞江宴輕佻的言語,溫庭姝不禁又羞又氣,她怎麽可能會期待他到來?


    “江世子,您誤會了,我並沒有期待您的到來,也沒有因為您裝作不認識我而感到失望。”溫庭姝正色道,已經沒有了最初麵對他時的矜持羞澀,她如今已為人婦,不可能與他再有任何牽扯。


    江宴輕笑出聲,“難道今日看著我與別的女人出行,露出‘妻子當場捉奸丈夫般的表情’不是你麽?”他語調十分輕柔,卻是字字重錘一般往人心口上砸。


    “你……你胡說八道。我才沒有那樣。”溫庭姝終於相信,江宴根本就是輕浮狂浪之人,枉費她一直以為他是正人君子,甚至對他……對他……溫庭姝羞愧欲死,奮力抵抗,卻掙脫不開他的禁錮。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你立即離去。”


    他不需要名譽,可她還要。若是被人知曉,隻怕會以為她紅杏出牆,那樣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冤屈了,思及此,她嚇得渾身輕顫,玉容慘白,心中不禁恨極了他,也不知打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一手朝著江宴打去。


    江宴卻沒能讓她如意,輕易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溫小姐,這就是我的真麵目,害怕了?”他那雙深邃的鳳眸一路將她從上至下緩緩打量一遍,隨後耐人尋味地笑了下。


    溫庭姝不明白他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隻是禁不住心跳加速,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隻穿著雪青色小襖、湖藍小褲,以及軟底碧雲羅睡鞋,她臉色驟變,不禁伸手擋著胸口。


    江宴目光沉沉地俯視著她,兩人距離太過靠近,近到溫庭姝仿佛能看到他光滑的肌膚上那細細的汗毛,溫庭姝不住屏住呼吸,有些害怕地一步步往後退去。


    江宴抓住她手腕的手一用力,將溫庭姝拽近身旁,溫庭姝無法控製地跌進他的懷中,江宴挑了下眉,似有些無辜地笑:“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與我無關。”


    溫庭姝羞得滿麵紅霞,對於這般行事恣肆的男人,溫庭姝總覺得無力應對,隻能作怒顏,還未說話,便見江宴俯身,提醒她:“小心點,你希望你那丫鬟知道你在與陌生的男人見麵麽?”他低聲道,宛如與她耳語。


    溫庭姝這才知道她身後是一張椅子,她看了眼,又轉過頭看江宴,一雙驚恐不安的眼眸還夾雜著些許無可奈何,她此刻隻想趕緊他趕緊離去。


    “江世子,我不知曉您到底意欲何為。我如今已為人婦,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出格之事,還請江世子自重。”溫庭姝挺直了腰杆,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出無比的勇敢。


    她正氣凜然的模樣卻令江宴笑了起來,“有夫之婦又怎麽了?你夫君不也是有婦之夫?他在在外邊有情人,你也可以找一情人。如此才公平啊。”


    他低低的透著引誘的聲音讓溫庭姝的心口冒寒,指尖也逐漸冰冷發顫,他竟然知道宋子卿的事,她將頭一低,支支吾吾著:“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她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逃過江宴的眼底。


    原來她是知道的。江宴眯了下鳳眸頗有些詫異,隨即又感到很有意思。江宴攜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凝望著她的雙眸無了笑意,“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做你的情人。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情人。”


    什麽?情人?溫庭姝腦子轟的一下,滿腦子都是他這想法太出格可怕。溫庭姝隻覺得被他逼到了一個死角中,不知如何是好,腦海中沒由來地閃過他今日與旁的女人親密的畫麵,瞬間又來了氣,這男人真是太過輕浮!


    “江世子,你……你一邊與別的女人好,一邊還要我做你的情人,你不覺得很荒唐?”


    話音剛落,她便意識到她這般問不對,好似如果他沒有與別人的女人好,她便願意當他的情人一般,溫庭姝正要解釋,江宴卻笑道:


    “如果她讓你不高興的話,我立刻與她斷絕來往。事實上,我們還未曾發生什麽。”


    突如其來的難辨真假的話語令溫庭姝呼吸一滯,心口一上一下,杵臼似的撞個不停。


    “你與誰斷絕關係與我無關,江世子,我如今已經是有夫之婦,你若有良心的話,就不要再說這般令人害怕的話。”溫庭姝一心與他撇清關係,聲音不禁帶著點哀求,眼眸也浮起一層水霧。


    江宴目光莫測地定定看了她片刻,最終還是惋惜地將手一鬆,放開了她,得到釋放的溫庭姝慌張地縮回手,往後退了好幾步,盡可能地離他遠一些。


    麵對驚慌失措的溫庭姝,江宴輕歎一聲,“溫小姐,你倒不必如此害怕,你若不願意,我又怎會勉強你?”


    溫庭姝沒有再回話,隻眼神充滿防備地看著他,江宴無奈一笑,轉身而去。


    臨到窗下,他忽然回頭,鳳眸眼尾微上挑斜睨著她,“若是想尋找情人,我隨時奉陪。”


    他的語調出乎意料的溫柔,隨後在溫庭姝錯愕的目光下,動作敏捷地躍出窗口,旋即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18章 啊,失算了。


    秋月掌著燭盤從屋中走出來,這會兒正睡意朦朧,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眼前一晃而過,她嚇了一跳,揉揉眼睛卻什麽也沒看到,不禁懷疑自己看走了眼。


    她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溫庭姝的房間裏仿佛有人在講話,有些放心不下,便出來查看情況,一推開溫庭姝的屋門,卻看到溫庭姝坐在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小姐,您怎麽還不睡?”秋月驚訝道。


    溫庭姝緩緩地抬起眼眸看向她,臉上慌亂迷惘之色未曾斂盡,她慶幸江宴早一刻離去,也慶幸來的是秋月,否則她總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的清白。


    她勉強一笑,“我隻是沒有困意,沒事。”溫庭姝眉眼凝了愁緒,這裏是深閨後宅,也不知曉那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此,這令她十分不安。


    她身為人-妻,理應恪守婦道,偷情這種事她如何能做?她與那江世子根本不是一路人,他無視規矩,不守禮法,她卻視禮法若生命,一旦破壞且被人知曉,她將顏麵全毀,除卻一死更無別法,對江宴的情愫不足以抵抗她對世俗禮教的恐懼。


    “明日一早你們便收拾好東西,我們明日就走吧。”溫庭姝收拾好情緒,一臉嚴肅地與秋月說道。雖然她不舍得母親,但她不敢再留在這裏,以免那人又來。


    秋月心中詫異,不明白她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小姐明明很想留在娘家的啊。“小姐,不是說好住夠三日的麽?”


    “夫君答應陪我留下來住三日,這是他的體貼之處。但他如今課業繁忙,要準備今年的秋闈,我們也要體諒他才是。”溫庭姝回答得滴水不漏。


    秋月不疑有它,點點頭道:“明日一早我與春花便起來收拾行李,小姐,您早些睡吧。”


    “嗯。”溫庭姝頷首,“你去睡吧。”


    秋月睡意沉沉,聞言便自去睡了。


    溫庭姝獨自坐了片刻,想著明日要回宋府,便安心幾分,困意來襲,也回了內房歇息。


    * * *


    江宴從溫府後花園的牆上一躍而下,李擎守在外頭,見他出來,臉上似乎鬆了口氣的模樣。


    “爺。”他一邊道,一邊看了眼那麵高牆,實在難以苟同世子一身武力卻用來翻牆的這種行為。


    “辛苦你與我來一趟。”江宴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情並沒有被溫庭姝的拒絕而變得糟糕。


    對於江宴的命令,不管多麽荒唐,李擎都會無條件服從,但比起如今這般玩世不恭的一麵,他更希望看到世子作為劍嘯閣尊主的一麵,作為尊主時,不論做什麽,他總是讓人信任又敬佩。但一旦他作為世子,他似乎就沒做過一件好事,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他是故意把自己的名譽毀壞……


    李擎不禁問了句,“爺沒挨巴掌出來吧?”


    如李擎所料,江宴對溫庭姝生了興趣,不可能會輕易收手。


    但他並不認為世子這次是真心的,畢竟他白日才與天香院的桃夭夭一同出行。況且,與一個有夫之婦能有什麽結果?


    無非是禁忌的情愛更加刺激罷了。


    江宴聽聞李擎的話,不由摸了摸臉頰,他是差點挨了巴掌,或許他應該承受那一巴掌,如此沒準會得到她的憐憫和愧疚也不一定。啊,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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