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清明和春節,平時來墓地的人並不多,大爺立馬想起來了,六點的時候,的確有女人帶著學生來過,但不到六點半就走了。


    “你知道他們往哪裏走了嗎?”


    大爺說:“當時沒車,她們往新城那邊去了。”


    溫晚想了想,道了聲謝。


    她繞著新城僅有的幾個商圈轉了一圈,但是都沒有找到,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她突然在路邊看到一個淡黃色身影,往一個廢棄的大樓走去。


    眨眼就沒影了。


    她將車停在路邊,試探著往裏麵走去,大樓廢棄很久了,裏麵空蕩蕩的,說話全是回音。


    她一踩進去,就聽見溫亦言的歇斯底裏的聲音:“我不會讓姐姐來的!你今天讓我跟你一起死!我都不會讓你拖累我姐姐的人生!”


    女人痛苦的嗚咽響徹大樓。


    溫晚覺得她是真的瘋了,三步並作兩步往發出聲音的地方,不知不覺就到了樓頂。


    “那你忍心看著媽媽死嗎?”女人死死溫亦言的衣服,無力的跪坐下來:“你以為媽媽願意那樣生活嗎?可那個人是一個地痞流氓,我擺脫不了他。我的確是做錯事了,但是我也付出代價了不是嗎?你就把姐姐的電話告訴我,讓我走一次回頭路不可以嗎?”


    溫亦言冷冷盯著她,頂樓的風將他肥大的校服吹得獵獵作響,臉上懸掛的淚水,隨風四散,隻留下兩道淺淺的淚痕。


    “我怎麽會忍心看著你一個人死呢?”溫亦言緩緩跪下來:“我陪著你一起死,隻有我們兩個都消失了,姐姐才能真的得到解脫。”


    女人不可思議的盯著溫亦言。


    溫亦言拉著她,決絕的往大樓邊緣走去,女人反而怕了,極力掙脫:“我不去!你放開我!”


    溫亦言牙關緊咬,表情發狠,根本不允許她退後分毫,鐵了心的要跟她同歸於盡。


    溫晚大腦有瞬間的空白,但很快鎮定下來,跨過眼前的台階,厲聲嗬斥:“溫亦言,你給我過來!”


    一聽她的聲音,溫亦言瞬間就軟了,剛才還決心赴死的男子漢,突然就變成愛哭鬼,眼淚汪汪望著溫晚,“姐!”


    溫晚怕她媽真的發瘋,給溫亦言拽下去了,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將溫亦言拉到自己身後,與她媽媽拉開距離。


    “你想幹什麽?”


    女人也怕溫晚,頓時沒了剛才的瘋勁,“晚晚,媽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帶媽媽離開那個流氓吧!”


    她迫切討好溫晚,讓溫晚相信她的誠意,“昨天晚上江千鶴回來了,他說你把他淘汰了,那個流氓當時就說要讓你身敗名裂,把溫亦言帶回去,所以,我趁著他睡覺的時候,就先從家裏跑出來,把言言帶走了。”


    “你會這麽好心?”溫晚冷笑一聲,拉著溫亦言轉身往樓下走去。


    “晚晚,你和言言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會不心疼?”女人說:“我當時真的是鬼迷心竅,才會和他發生……但是真的隻有一次,後麵都是他強迫我的。”


    溫晚腳步一頓,忍著滿肚子的怒火,耐著性子說:“你先跟我下來。”


    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存在太多不安全性了。


    女人將信將疑站起身,唯唯諾諾跟在她身後。


    終於回到地麵。


    溫晚長舒了一口氣,轉而才繼續與女人對峙:“那你後來偷走我爸的錢,導致我爸資金鏈斷裂,也是他逼你的嗎?我當時跪著求你,讓你把錢還回來,哪怕給你寫欠條,算我借的都可以,你那時候是什麽態度,你問我是誰,你讓我滾!”


    女人怔怔的望著她,似乎都不記得自己做過這麽絕情的事。


    “你和那個男人把我爸的錢揮霍光了,現在又沒了我弟這顆搖錢樹,就想用親情道德綁架我是吧?”溫晚早已看透了她的把戲:“我告訴你,這條裙子,你不配。”


    “晚晚,你怎麽能這樣說媽媽……”


    溫晚沒心情配她演戲,冷冷打斷:“說吧,這次又想要多少?”


    在她眼裏,女人從不無辜,隻是換了一種手段從她這裏騙錢而已。


    女人有些無措,但還是顫顫巍巍比出三根手指。


    “多少?”溫晚聲音一提,女人立馬嚇得一顫,細若蚊聲道:“三,三萬。”


    “三千。”溫晚不耐煩說:“以後不準再來找我和我弟弟,再來我就報警。“


    “晚晚,三千塊錢夠什麽?你上次給他的三十萬,他一分都沒有給我用過,全部都花在別的女人身上!現在那個女人還住在家裏,天天拿臉色給我看!”女人捂著臉痛哭道:“你給我三萬塊錢,讓我逃吧!”


    溫晚有些想笑,“可這一切不都是你惹出來的嗎?”


    “但我已經知道錯了!”女人也生氣了,“你現在日子好過了,給我一條路走怎麽了?”


    這句話可說得真輕鬆。


    毀掉她整個人生的劊子手,居然這麽簡單的想問她要一條生路。


    溫晚本想問她,當時想過給她和她爸,一條生路沒有。


    但又不想同她爭吵,話鋒一轉:“三千,愛要不要。”


    女人真的不要,氣勢洶洶指著她:“你就是要讓我死!你覺得是我害死了你爸是吧?那我現在就去給你爸償命!”


    溫晚聽而不聞,拉著溫亦言轉過身就走。


    溫亦言回頭看她一眼,終是什麽都沒說,跟著溫晚一起離開了。


    而溫晚的車剛剛開到小區門口,就立刻接到莫莫的電話。


    她走了以後,那個女人就真的跳樓了。


    莫莫分析道:“應該是蓄謀已久的,因為她剛從樓上跳下來,就立刻有媒體報道發了照片,說你母親是你逼迫跳樓的,現在所有媒體都在往你母親就醫的地方趕。”


    溫晚看了媒體的配圖,是她母親跪坐在頂樓求她的照片,冷風吹著她的外套,咄咄逼人的表情,看著真是冷血又無情。


    三萬塊錢是假,要送她上頭條是真的。


    看來那個女人嘴裏還是有一句真話的,江千鶴沒有如約出道,繼父要讓她身敗名裂。


    可是以她繼父的見識,真的能有這麽大的手筆嗎?


    溫晚說:“最先報道出來的媒體是哪一家?查一查它的控股公司是誰。”


    莫莫應了一聲,立刻掛斷了電話。


    三分鍾,立刻有了答複:鯨崎傳媒。曾經是國內最大的娛樂周刊,如今以各種吃人血饅頭和博人眼球的新聞活躍在公眾視野,被公眾稱為最無良的媒體。


    而它的主要控股公司是一家娛樂公司,而這家娛樂公司的股東之一,就是韓子語的經紀人。


    溫晚心裏立刻就有了答案。


    看來韓子語的經紀人,不僅僅是會給她的黑料點讚那麽簡單。


    弄清了對手是誰,事情就好辦多了。


    “先這樣吧。”溫晚說:“你查一下,我媽在哪裏住院?我們淩晨四點的時候去一趟吧。”


    想跟她玩是吧,那就玩票大的。


    誰也別想全身而退。


    十年前在舞蹈室門口被輿論逼入角落的女孩,早就長大了。


    “好。”莫莫就怕她不去探望,見溫晚有意和他們演下去,當即鬆了口氣:“那明天的節目,咱們……”


    “錄。”溫晚說:“從醫院出來,我們正好就去趕飛機。”


    莫莫也沒有多問:“行。”


    電話掛斷後,溫晚若無其事駕車進入停車場。


    溫亦言在一旁愧疚的看著她:“姐,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溫晚腦海中驀然閃過他在天台上的表情,背後驚出一陣冷汗。


    “溫亦言!”溫晚特別嚴肅的開口道:“你永遠都給我記住這句話,你不是我的累贅,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的親人。你不可以怕麻煩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上,知道嗎?”


    在他的記憶裏,姐姐一直很凶的,不會說軟話的。一時反應不過來,隻能幹巴巴喊道:“姐……”


    溫晚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氣,最後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


    “溫亦言,我這沒看出來,你那麽勇的啊!為了不給我添麻煩,連死都不怕。”溫晚說:“我真的是小瞧你了。”


    “我當時不也逼急了嗎?”在他這個年齡階段,比起死,他更怕毀掉溫晚的人生。


    “行了,以後再遇上這種事,該給我打電話就打電話,你應對不了的事情,我都能應對,知道嗎?”


    溫晚不相信,但也沒有反駁:“知道了。”


    姐弟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家後,溫晚破天荒的給他煮了碗麵,加了兩個雞蛋,他吃到的第一口,眼淚都出來了。


    好鹹啊。


    溫晚給自己煮了一個水煮蛋,一邊坐在對麵給自己破殼,一邊問:“好吃嗎?”


    他含淚點點頭,咬著牙吃完了。


    溫晚渾然不知,收了碗,洗淨,擦幹,放回碗櫃。


    溫亦言趁機喝了一大瓶水,隨後才回到房間趕作業,直到十一點才熄燈。看著他房間的燈熄了,溫晚才放下手機,從沙發上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往臥室走去。


    剛走兩步,玄關的燈驟然一亮。


    緊鎖的防盜門從外打開,蔣頃穿著一身黑走進來,從帽子到鞋,就連口罩都是黑的,鼻梁上還架著一個黑色的框架眼鏡,不認識的還以為是殺手上門。


    “你怎麽回來了?”


    溫晚有些意外,下意識把自己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挽了起來。


    蔣頃聽見她的聲音,眼底的冷漠頓時出現一絲鬆動,浮現出截然相反的溫柔,但是溫晚轉眼就進了臥室,並沒有發現。


    他正當疑惑的時候,溫晚換了一件旗袍出來,柔軟的黑發挽在腦後,用一支紅色的釵子固定,若無其事將耳邊的碎發挽到耳後:“你吃飯了嗎?”


    蔣頃望著她旗袍下,白皙修長的雙腿,疑惑的歪了歪頭。


    他看到微博上的報道和評論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她一個人躲在被窩裏的哭的樣子,見到他的時候,肯定會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孩往他懷裏鑽,問他該怎麽辦?


    然而她不進沒哭,還專程換了一件高開叉的旗袍,問他吃飯沒有。


    怎麽?


    他沒吃,她還要穿這身衣服煮給他吃?


    而溫晚跟他想得完全是兩件事。


    她現在就是死,都要把他記憶深處那個胖嘟嘟的形象徹底覆蓋再死,要在他的記憶裏,永遠美麗。


    永遠難忘。


    蔣頃難以理解的舔了舔嘴唇,眨著眼睛思考道:“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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