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人,”三千急得眼睛通紅,從下山到今天,還從未有藥控製不了的情況!


    他該怎麽辦啊?!


    難道要……


    三千從懷裏掏出了一枚傳訊符,這是下山的時候殿主給的,說若到了解決不了的境地,就傳訊給他。


    三千咬咬牙,立刻就要捏碎。


    但燒得神誌不清的度九思竟然如有所感,立刻睜開了眼。


    他一把捏住了三千的手腕:“不,不要聯係父親。”


    “主人?你醒了?!”三千驚喜地瞪大眼睛,聽清了度九思的話,麵露猶疑,“可是你吃了藥,身體好像沒什麽好轉,主人,咱們不能因為一時意氣……”


    “不要聯係父親。”度九思卻是留下了這麽一句話,再度昏迷了過去。


    三千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那枚傳訊符。


    半晌,咬咬牙,將符紙收了回去。


    然後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放下度九思,瞬間衝了出去。


    靈不微怎麽也料不到,自己竟還有見到若冰劍的一天。


    宋蟬的本命佩劍。


    劍無記憶,卻認識氣息。


    當被放出來,橫陳在靈不微眼前的時候,劍身驚喜地顫鳴。


    “若冰很喜歡你?”宋蟬驚訝,“我的這把劍,平日很少近人。”


    當然喜歡我,若冰這名還是我給你取的。


    靈不微看著若冰劍,心神有一瞬的恍惚。


    原來,還有你記得我。


    她笑道:“我這人,天生就招各種刀劍的喜歡,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想必是我天生劍緣福厚啊。”


    宋蟬向來討厭狂妄自大之人,可對於靈不微,他卻生不出絲毫厭煩。


    他心念一動:“不錯,這也說明你有禦劍天賦,姑娘,你若無師門,可以入我門下。”


    靈不微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心想:老頭子若知道,你想往上爬一個輩分,必定要罰你抄個一千遍劍譜。


    宋蟬於夜色中曲解了她的意思,立刻道:“姑娘不要誤會,我……隻是見你有緣,想教你劍法,並無其他意思,若你已有師門,在下絕不叨擾。”


    靈不微揚了揚下巴:“還請宋長老施法送我一程。”


    這便是已有師門之意了。


    宋蟬心底劃過一抹失望,卻也麵上不顯,隻是跳至劍上,靈不微站到後麵,若冰騰空而起,一刻鍾後,回到了城主府。


    “多謝,從此以後,咱們的恩怨兩消,祝福宋長老修煉一途,一帆風順。”靈不微深深地看了一眼宋蟬,轉身就進了門。


    宋蟬當然不是為了和她分道揚鑣,且他受了盟主之命,邀請靈不微前往嵐都,這話都還沒說。


    他剛想攔住靈不微,便見緊閉的城主府忽然打開,一個黑色身影從裏麵如箭矢一般竄出,而後急停在靈不微麵前。


    靈不微也愣了愣,定睛一瞧,卻是滿身大汗的三千。


    她眉頭微皺,度九思……病情沒控製住?


    她想起三千先前的話,猶豫著要不要問問事情如何了,就見他一彎膝,對著她行了個磕頭大禮:“前輩!先前是我的錯!我怪罪您,是我不好!我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家主人!您想要什麽我都傾盡全力為您奉上來!”


    “求您了!求您了!”三千像是魘住了,不住地磕頭。


    靈不微被他這一套驚天動地的大禮驚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立刻單膝跪下將人給攔住:“怎麽回事?!好好說話,磕什麽頭!”


    她語氣重,終是讓三千回過神。


    “藥……藥沒有用……”三千嗚咽了一聲,抱住了腦袋,“我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了!隻有您有法子,您上次,上次不是救了主人嗎?主人不叫我找殿主,我沒有辦法了嗚嗚……”


    他聲淚俱下,口齒也不太清楚。


    但靈不微卻明了,三千帶來的藥控製不住度九思的病了。


    他想求她去治。


    再用一滴她的血嗎?


    可她的血不是解藥,隻能作鎮痛緩解之用,若找不到他體內的毛病,她的血也不一定能救。


    靈不微又想到了那句“識微。”


    “罷了,你帶我過去。”靈不微道。


    三千立刻爬起來,慌忙拉住她往裏走。


    宋蟬思索片刻,跟了上去。


    度九思曾是一名劍修。


    曾。


    因為在一百年前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拿不起劍了。


    他記得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出身來曆,自己的練劍歲月。


    他隻是忘記了其中十年的時光。


    所有人,包括他的父君娘親,都和他說,是采藥之時,跌落山穀,一睡十年。因為身中穀底的無名劇毒,故而拿不起劍。


    “等你毒素清了,你就能拔劍了。”


    這麽一清,便是百年。


    他拖著病骨支離的軀體,苟活百年。


    他也知道了,爹娘的話是個謊言。


    他並不是因為體內的毒,拔不出劍,是他用了禁術,致使自己淪落至此。


    可笑的是,他用禁術的原因,他都不知道。


    因為那藏在消失的十年記憶裏。


    他渴望重新拿起劍,在思索過往空白的歲月裏身體越來越差,迫不得已,父君讓他下了山。


    “那十年發生了什麽,我和你娘也不知道,隻知道你一身是血地回來,全身筋脈斷裂,修為全消,劇毒纏身,命在旦夕。”


    “你既然那麽渴求找回讓你痛苦的記憶,那你就去,但我有一個要求,倘若你向我求助了,那餘生便隻能待在山上,再也不得離開。”


    “是,父君。”度九思仿佛又聽見了離開那日,自己堅定的應聲。


    “他說啥?”靈不微看見度九思嘴唇輕輕顫動,貼近耳朵,半晌才聽到了模模糊糊的“父君”二字。


    不是吧?


    靈不微麵色古怪,她看向一旁的三千:“你主人,有夫君?”


    “夫君?!”三千蒼白的麵色奇異地僵住了,“您……您胡說八道什麽呢?”


    “你自己聽聽看,”靈不微示意三千湊近點。


    三千估計是急糊塗了,真的依言往前湊了湊。


    可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什麽夫君?是父君!是殿主大人!咱們主人的父親!”


    靈不微:“……”


    哦,父親就父親,擱這叫什麽父君?


    她腹誹幾句,腦袋卻急轉,這麽看來,度九思定是來源於一個大家族,父親才能被尊稱為君。


    真奇怪,沒聽說哪個修仙世家這般稱呼的,難道也是像仙盟一樣,冒出來的新勢力?


    “你先出去,不要讓人進來,”靈不微吩咐。


    三千一愣:“啊?”


    靈不微嚴厲了一點:“快點!我用的藥極其珍貴,絕不能外泄。”


    三千立刻反應過來:“哦!好!”


    他守在門口,有些焦慮地咬著指尖,身後的吉光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嗡鳴聲陣陣。


    靈不微沒再去管他,隻是瞧著像是水煮蝦一般紅的度九思,似笑非笑。


    她沒急著救人,反倒優哉遊哉地俯下身子,念出一個名字:“晏知?”


    度九思動也不動。


    沒反應?


    靈不微換了個名字:“識微?”


    度九思仍是毫無動靜。


    靈不微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好一陣,而後轉身,隻是一動,身後就傳來了一聲□□。


    她驀然回頭。


    緊閉著的,燒紅了臉的度九思,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囈語:“冬至前日,冬至前日……”


    冬至前日。


    靈不微的眼神陡然變了,顯露出一點鋒銳的冰冷。


    她俯下身,問:“冬至前日,你在做什麽?”


    “我……我……”


    度九思的“我”字用了半天,都未再接下去。


    靈不微沒有耐心了,她睫毛顫動,像是質問,又像是難過:“冬至前日……”


    你為什麽沒來?!


    靈不微的質問沒有說出口,因為度九思身體突地一顫,然後劇咳兩聲,嘴角溢出了漆黑的血。


    接著他的氣息悄無聲息地萎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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