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就喜歡聽您誇我。”


    仔仔細細盤完了食肆的賬麵,太陽也西沉了。再過一會兒,劉掌櫃就要帶人去晚市出攤了。


    孟嵐看看天色,也不再多做打擾,和劉掌櫃道了別後便沿著來時的路出了食肆。


    傍晚的風帶著些許涼意掠過耳畔,孟嵐小小地打了個冷戰。多虧桂圓早做了準備,一出食肆門就給她係上了件繡著烏金雲的披風,順手還加了頂帷帽。


    她們是從食肆西北角上的角房中出來的,而轎子為了避光,現下在食肆東南角上停著,要是過去,還是得經過食肆正門。


    孟嵐戴著帷帽,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大大方方地準備從食肆正門過去。


    誰知食肆門口正有一小撮人在鬧事,幾個潑皮無賴圍了一個小圈,嘴裏正罵罵咧咧個不停。眼見的其中一個壯點的正揮拳衝向被圍住的人,結果下一刻,他就被摔倒在地。


    啊這,不比早上那出陳世美的大戲好看?


    孟嵐於是停下腳步,興致勃勃地觀察起了戰況。


    其他幾個無賴看單挑不行,對視一眼便一齊衝上去。可惜也沒能堅持多久,很快便摔得摔,癱得癱,被剩下兩個身子骨還完好的攙著,麻溜利索地跑遠了。


    潑皮無賴們一走,孟嵐可算看見原本被圍住的人了。這人站起來後身材頎長,估摸著能比她高出一個頭去,眉飛入鬢,唇若點丹,一雙鳳眼極黑極亮,一眼望去,就像深不見底的墨色湖泊,仿佛下一刻就要有妖精從這湖泊裏爬出,誘哄人失去心智,偏偏他氣度極為貴氣,和妖魔鬼怪亳不沾邊,更像那九天上的仙人,誤入了這萬丈紅塵。


    爹娘嘞!孟嵐驚歎,她這是遇見神仙了!


    不過這神仙顯然有些窮困潦倒,身上穿的粗麻衣服都破得不成樣子,活像是從乞丐身上搶來的。不僅衣衫破舊,他站直身子,衣袖離手腕隔了個太平洋,長長的褲腿竟然還遮不住腳踝,一時也不知道是因為他腿長的太過分,還是因為他荷包太羞澀。


    美麗卻貧窮,是上蒼對他們過於美麗的報複。雖然還不了解這神仙般人兒的生平過往,但她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他起起伏伏可憐的一生。


    孟嵐默默在心中感慨。


    “小姐,他們不打架了,咱們快走吧。”桂圓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孟嵐衣角,她可沒那閑心看打架的人長得怎麽樣,隻想趕快和小姐離開這兒。


    “稍等片刻。”


    對於美麗卻易碎的事物,尤其是俊美卻可憐的男性,總是很容易勾起孟嵐的惻隱之心。反正她今天已經做了好事兒了,也不差多做一件。


    希望這神仙般的人兒,日後若是能成為哪位專走後門大人的入幕之賓,還能想起,曾經有個俏麗的少女,在春日的某一個傍晚,對他溫柔的伸出過援助之手。


    “公子是否受了傷?”孟嵐走到那男子身旁,溫聲問道。


    欒昇探查完事情,偶然路過此處,正遇見一群喝了不少的潑皮無賴,那群潑皮見他容貌過人又衣衫襤褸,竟然酒意上頭,不知死活纏上他找茬,此刻雖然將他們打發了,心情也實在稱不上好。見那帶著帷帽、衣著精美的富家女子上前詢問,也不想搭理。


    “與你何幹?”


    欒昇沒有分出眼神給這搭話的女子,自顧自地低下身子,撿起自己打鬥中被撕掉的一角衣襟,有些鬱悶,這千瘡百孔的衣服又破了一塊。


    盡管這神仙態度不好,孟嵐也不在意。長成這種模樣,卻窮得連件合身的衣服都沒有,要是她,估計早就不擇手段了。


    孟嵐遞給桂圓一個眼神,順勢伸出手來。桂圓立刻會意,迅速從袖中掏出一個素錦編織的荷包交給她。


    “公子英姿過人,三兩下就將那群擾民的潑皮無賴打發了,真是讓人心生敬佩。這食肆是家中產業,公子也是幫了我的忙,今日在此遇見公子,也算是緣分一場,小小心意,請公子不要推辭。”


    她將荷包遞給這神仙般的男子,語氣輕柔。


    欒昇瞥了一眼托著荷包的素手,神色平淡:“既然小姐說有緣,那便是有緣吧,這東西我收下了。”


    他接過荷包,也未告辭,旁若無人的大步離去。


    孟嵐見這人拿了東西轉身就走,也未上前追趕。倒是桂圓有點憤憤不平:“什麽人啊,您好心給他錢財,他反而高高在上像是您給他上貢一樣。沒錯,就是上貢!一點都不覺得拿人錢財有什麽問題,您看人家林公子,多客氣啊,那才是君子之風。”


    孟嵐扶額:“桂圓,你覺得林公子和這位公子比,誰容貌氣度好。”


    “自然是這位公子了,我看他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氣度能不好嗎。”


    “所以啊,他們待人接物的方式是不一樣的,咱們也隻是順手做下好人好事,做了就行,人家怎麽對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呢。”孟嵐言罷,望了一眼西沉的日頭,把披風攏緊了點:“好啦,等下太陽就下山了,咱們快點回府吧。”


    桂圓也覺得涼意重了,趕忙讓孟嵐坐上轎子,敦促轎夫腳程快點,抓緊回去。


    再說欒昇,他獨自行至城外荒野之地,見四下無人,不再收斂功夫,幾個起落間便到了一處荒廢的廟觀前,閃身進門。


    幾個衣著同樣破舊的精壯漢子正在廟觀內等候,見他回來,恭敬上前道:“主子回來了,不知主子這次出行成效如何。”


    “一切均在意料之中。告訴其他人,按照既定計劃行事。”言畢,欒昇又好似想起了什麽,又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什扔給其中一個漢子:“近日辛苦,你們去給在這附近的兄弟們買點酒吃。”


    那漢子定睛一看,手中接住的赫然是一個女子的荷包,分量相當不輕。他一時詫異,望向欒昇:“主子,這?”


    “拿著吧。”欒昇走到缺了一角幾案前,給自己斟了杯茶,茶杯是普通的白瓷,他看到茶杯,不自覺的回憶起那戴帷帽女子朝他伸出的一隻手,比這白瓷茶杯還要細膩嫩白。他皺皺眉頭,覺得自己今天也算奇遇了。


    “一個有點毛病的冤大頭給的。”欒昇淡淡補充道。


    第3章 娘要讓她嫁人   孟嵐即將十八歲,母親著……


    孟府是個三進的大宅子,在嵩陽城的正中央位置,與州衙署就隔了一條街。宅子裏,孟老夫人住在正房,孟老爺和孟夫人住在東廂房,孟嵐自己住在西廂房。孟家人丁稀少,孟嵐和她爹都是一根獨苗苗,叔伯堂兄之類的親戚不多,前幾年孟老太爺仙去後,孟老夫人也不怎麽見客,這宅子就顯得更加冷清。


    孟嵐一回府,就帶著桂圓三步並做兩步穿過影壁,直衝衝地往她爹娘住的東廂房去。她是家裏的寶貝蛋,一直由孟夫人親自照顧飲食,每日三餐都在孟夫人的小灶上吃。


    “娘!今天是什麽好吃的呀,我查了一天的賬,要餓死啦!”


    孟夫人已經收到門房通傳,知曉女兒回來,正安排丫鬟們將灶上煨著的飯菜端到廂房外間的食案上,好讓閨女進門就能用膳。


    “別走那麽快,當心摔跤。”


    見孟嵐提著裙擺,邁著大步跨過門檻,孟夫人忙出聲提醒。她祖上先人曾官至禮部侍郎,雖到她出生時,家中已無人在朝為官,但家風卻一直延續了下來,孟夫人是家中嫡長女,最是循矩知禮的。隻是嫁到嵩陽孟家後,生的小魔王實在機靈可人,她又隻得這一女,早早便歇了教導規矩的心思,唯求女兒健康平安。


    “娘放心,為了保護娘給的這姣好容貌,女兒也不會摔跤的。”孟嵐嘿嘿笑著,一屁股塌在孟夫人給她專門準備的軟椅上。


    “淨逗你娘開心。”孟夫人一邊笑著,一邊親自上手給女兒布菜:“今日怎麽回來的遲了,可是鋪子經營有什麽問題?”


    孟嵐著實有些餓了,往嘴裏塞了好幾個蝦仁,含糊不清道:“有女兒在,怎麽可能有問題呀,您放心,已經解決了,還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等爹回來我問問他。”


    “別吃這麽快,進食時不要說話,等下噎住了可如何是好?”女兒一在家吃飯就完全隨心所欲,吃相甚是不雅,孟夫人忍不住又說了兩句。


    孟嵐聞言,趕快把食物咽下去,笑嘻嘻地賣乖道:“這不是因為您準備的飯菜太好吃了嘛,女兒在外麵絕對端莊守禮,不丟您的臉。”


    孟夫人看著吃得美滋滋的女兒,不禁有點發愁。


    再過兩個月,孟嵐就滿十八歲了。孟夫人娘家的侄女兒、外甥女兒到這個年歲,定親的定親、嫁人的嫁人,幾乎都完成了人生大事,而她的寶貝疙瘩,明眸皓齒、聰慧過人,又有萬貫家財,卻至今都沒定下親事來。


    孟嵐及笄時孟夫人詢問女兒想要一個怎樣的如意郎君,結果這丫頭卻扯什麽先立業後成家、雖為女子也要誌在四方之類的話,孟夫人聞所未聞,愣是被女兒說得有些發懵。


    後來又找時機,嚴肅的和孟嵐談了幾次,她才正經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要俊美的,至少不能比女兒難看;要尊重女兒的,要支持女兒將家業發揚光大;要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帶他出去見客我才有顏麵;要為人節儉,不驕奢淫逸的,不然誰知道他是不是圖謀咱家家產;還要德才兼備,品行端正是立身之本。對了,最重要的一點,不能有丫鬟通房外室小妾紅顏知己之類的,否則就扒衣示眾,淨身出戶。”


    聽聽!這是一個女兒家該說的話嗎?偏偏孟嵐極為認真,就認準了這些要求。


    這可真把孟夫人難住了,把這些條件列出來,單個兒找,嵩陽城裏符合條件的年青公子不在少數,但是要找一個全部同時具備的,還真是難於登天,別說嵩陽城了,估計整個大鄴朝都沒人能滿足女兒的條件。


    可自己的女兒,自己不操心誰操心?孟夫人隻能硬著頭皮去找。這兩年,孟夫人怕女兒羞臊,背著女兒已經找了不少的媒人,偷偷相看了無數的公子。


    眼見著寶貝女兒馬上十八了,孟夫人暗暗揣摩:莫非還得去見見媒人,看看有沒有比女兒年歲小些的郎君?


    不知不覺間,孟嵐已經用完膳了,桂圓正在伺候著她淨手、漱口。


    孟夫人思忖著,人生大事還需女兒自己願意才行,當時她年紀小,提的要求不著邊際,說不準這兩年長了見識,要求就改變了呢。於是試探道:“嵐兒,你舅母前些日子來了書信,說你最小的表妹凝月已經定下親事了,母親想著,你是不是也得相看起來了?”


    本在享受美食餘韻的孟嵐瞬間提高警惕,準備隨時進入催婚防禦狀態:“娘,相看什麽呀,我還沒把家裏的生意都熟悉完呢,等我再曆練幾年啊,這事兒不急。”


    孟夫人一聽這話就有些生氣:“還要再曆練幾年?你不是已經管商鋪和莊子好幾年了嗎?還不急呢,人家凝月比你還要小上兩歲,如今已經定了下來,你還要磨蹭到什麽時候?”


    “這不是還有我爹壓箱底的船運生意嘛,我是孟家的獨苗,要是沒有能力支撐起孟家門楣,以後怎麽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啊!你們說要把那些生意留到我十八歲以後才讓我接觸,要是我早兩年接手了,現在不就能定親了,所以還是怪你們!”


    孟嵐反客為主,理直氣壯。


    那些還沒讓她接手的生意哪有那麽容易上手,孟嵐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孟夫人可是明白的,要是真等這小妮子撐起全部家業後再成親,得等到何年何月,那沒臉去見孟家列祖列宗的就是她和夫君了!


    “先把這些放一邊,娘問你,你之前說想要個又俊美、又尊重你、又文武雙全、又德才兼備、又一心一意對你的郎君,現在還是這麽想的嗎?”


    “這個嘛......”孟嵐眼睛咕嚕嚕轉了幾轉,回答道:“再加一條,不能勉強湊數,必須全部兼備!”


    孟夫人氣道:“你就是拿捏住了娘,知道娘不忍心你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但你能不能也想想娘,這麽大的宅子,白日裏就我和你祖母兩個,你爹常常在外行商,你也天天忙於生意,娘有時候去別人府上,看人家人丁興旺子孫滿堂,娘也羨慕。你不是照女兒家養的,但還是女兒身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找個好夫家,爹娘才能放心。”


    “我也沒不考慮您啊......”孟嵐低聲嘟囔,見孟夫人語重心長,氣勢弱了下去。


    “你要是心裏有娘,娘心裏也就有你。”看孟嵐嘟著嘴,無意識地把衣袖上的流蘇纏在一起,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女兒模樣,孟夫人也生不下去氣了:“咱倆各退一步。娘給你找的郎君,一定是嵩陽城裏拔尖的青年才俊,可你也得把你那苛刻的要求改改,差不多就行,畢竟金鑾殿上的聖人不是你爹,哪有那麽多可挑的。”


    孟嵐歎口氣,她的要求確實有些驚世駭俗,爹娘對她再好,也是希望她能和其他女子一樣,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行吧。”她無奈回答,抬眼一看,一向溫柔的孟夫人臉還板著,心下發怵,趕快湊到孟夫人身邊,飛快地在孟夫人保養得宜的臉龐上香了一口。


    孟夫人被這嬌嬌的“獻吻”逗得什麽氣也沒了,摟過女兒,愛撫地將她耳旁的一縷青絲捋至耳後,鄭重地說:“娘一定會給我們嵐兒找一個頂好的夫君,嵐兒放心。”


    說找就找,孟夫人的行動力超強。


    第二天拂曉時,孟嵐就從被窩裏被拽了出來。


    桂圓打著哈欠給她梳洗打扮,另一個大丫鬟荔枝也不甘示弱,努力睜開迷茫的眼睛,把一幅幅男子畫像打開再收起。


    孟夫人可不像這困倦的主仆三人。荔枝每打開一幅畫像,孟夫人就中氣十足的讚揚一番,活像說了幾十年親事的媒婆。


    “這是王參軍的二兒子,相貌端正,才學過人,就是他大哥好賭,不知他是否也有這癖好。”


    “家風不正,人品堪憂,不可不可。”


    荔枝又打開一幅。


    “這是李老爺家的大公子,和你一樣,能寫會算,善於經營,身長八尺。”


    “雖然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但也和俊美不沾邊。不可不可。”


    荔枝再打開一幅。


    “這是張太守的幼子,如果結親了,你就能在嵩陽城橫著走,就是高門大戶,免不了三妻四妾......”


    “連一世一雙人都做不到,談什麽一心一意?不可不可。”


    孟夫人瞪她一眼:“那嵩山王的兒子更不用看了,人家是異姓王,就算不是世子也是要給王府開枝散葉的。”


    “沒錯,那麽高的門第,肯定規矩多,我嫁進去必然受氣,而且娘,這些王公子李公子張公子,人家都能看上我?咱家再有錢也隻是普通商戶啊,又不是皇商。”孟嵐對此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算她生的好,在嵩陽城裏是有名的美貌,也不見得就能得高官侯爵的青眼。士商有別,如果沒什麽特別情況,官家子弟怎麽會和他們商戶結親。


    孟夫人悠悠道:“要是看不上你,怎麽能拿到他們的畫像?高門大院也有個困頓的時候,我女兒才思敏捷又美貌動人,他們有什麽可拿喬的?荔枝,下一個。”


    荔枝隻好聽從吩咐,重新打開了一幅。


    畫中人芝蘭玉樹,身著青衣,不知是不是畫師偏愛,一雙桃花眼中竟水意蒙蒙,無端多了三分情意。


    孟嵐微怔。


    “林掌櫃的侄子,秋闈得了解元的年輕舉人,相貌俊美,才學高深,前途不可限量。”


    孟夫人淡淡道,等女兒的評價。


    令人詫異的是,孟嵐竟然沒拒絕,而是保持沉默。


    孟夫人等了片刻,猛然意識到女兒可能難得有些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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