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孟嵐沒好氣地抬起頭,瞪他一眼,隨後又將自己埋在他懷裏,嗅著那引人迷離的鬆木香氣:“隻是覺得應該對你好些。”


    欒昇失笑,用下巴蹭蹭她茂密的發頂:“應該在別的方麵對我好些,嗯?”


    他意有所指,不過還不等孟嵐回過神來瞪他,欒昇就又補了一句:“最近確實有需要花銀子的地方,雲南王欒策,帶著一家老小進京了。”


    第71章 宮宴   雲南王入宮


    欒昇之前同孟嵐提過這事, 不過看孟嵐事務繁忙,便沒讓孟嵐操心此事,他自己已經吩咐王四海, 提前給欒策安排了住處。


    欒策封王比父皇即位早, 封王前住在宮內, 現在住已經不合適了, 所以欒昇將他們安置在了老賊篡位前所住的親王府中,一是那府邸被老賊裝潢的富麗堂皇, 棄之不用未免太過可惜,二也是提醒敲打欒策,他連登上皇位的親叔叔都殺, 更何況別人呢。


    畢竟周秀娘作為內賊勾結韃靼唯一的線索, 在雲南的地界上死得實在是太幹淨利落,讓人不得不心生懷疑。


    要是欒策確實是內賊, 他須得知道欒昇已經猜到了是他,必然處處提防, 要是不是他,心中無鬼自然行得端坐得正。


    “竟然已經進京了?不是還有些日子嗎?”孟嵐微微蹙眉:“你給他們安排好住的地方了?可還需要我做些什麽?”


    欒昇點頭,手指纏住她一縷落下的青絲,輕輕撫摸:“確實還沒到呢, 不過已經過了嵩陽,估計不是今日夜裏便是明日早晨到汴京。王四海已經安排好住處了,你不用操心這些。”


    “那要銀子是幹什麽?”衣食住行, 住應當最費銀兩啊。


    “欒策有一子名叫欒景, 正值弱冠,還未娶妻,我想借著給他賜婚之由試探試探口風。等明日他們到了後安排一場宮宴, 請京中命婦們帶著各家貴女進宮赴宴,看看欒策和欒景該如何行事。”


    “明日?怎麽這麽急?”簡單的家宴都須得提前幾日準備,更何況請那麽多高官命婦的宮宴?欒昇這也太急了些。


    “誰讓他們提前進京了呢。”欒昇也沒想到雲南王一行竟然趕路趕得如此之快。哪個藩王進京不是磨磨唧唧,根本不想離開自己可以呼風喚雨的封地,都是拖到不能拖了再走,偏偏他與之相反,似乎進京是件極其迫切的事情。


    要不是欒昇一直暗裏派人留意各處兵馬動向,還以為欒策這麽著急是要帶著雲南軍隊進京逼宮呢。


    孟嵐不了解這些,雖然好奇但現下也不多說話,聽欒昇這麽說了,她應聲道:“雖然著急,但也不是不可以,我現在就著人去安排。”


    欒昇在早朝後下了口諭,讓三品以上朝臣攜家眷赴宴,省去了孟嵐些許麻煩。不過她並沒有安排過大型宮宴的經驗,還是得抓緊現學起來。


    原本她還在發愁,但欒昇派了王四海過來,她在同王四海說話時又被抱著孫女兒的孟老爺和孟夫人聽見了。


    孟老爺和孟夫人是準備出宮回府的,聽聞女兒要舉辦宮宴,立刻將采買之事攬了過去。


    孟嵐一向愛吃,宮裏的庖廚也都沒有閑著過,還一直在研究新的菜式,他們肯定也沒有問題。


    宴會上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王四海特意找來了幾個宮中的老嬤嬤給孟嵐幫忙,也不算勞累。


    這麽大的一件事,用對了幫手,居然一點都不累。


    事事親力親為慣了的孟嵐還有些不太習慣呢。


    雲南王欒策是夜裏到的,孟嵐正迷迷糊糊的要進入夢鄉,就感覺到身旁的床榻上有人起了身,躡手躡腳地披上衣服往外間去了。


    等身旁的人回來時,孟嵐也沒有心思詢問他,安然地往欒昇懷裏一鑽,踏踏實實地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宮中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待日落西山,傍晚將至,宮宴便開始了。


    這是孟嵐進宮後的第一場宮宴,雖然她有許多幫手,不至於勞累,可卻實實在在花了不少銀子。


    舉行宴會的保和殿,裏裏外外都拿果香熏過了,殿內每一處角落都擺上了早開的鮮花,堆在紅色的絨布前,好不豔麗。


    孟嵐別出心裁的讓庖廚加了些西北菜式,在宮宴上也算新鮮。


    無論是雲南王欒策,還是絕大多數朝臣以及家眷,都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皇後娘娘。


    他們知道皇後娘娘是商戶之女,可其他的了解不多。除了和欒昇一起在嵩陽出生入死的那些將士們外,其他臣子都以為出生商戶的皇後娘娘應當是個粗鄙的婦人,就連他們的夫人女兒,在夫君父親的影響下,也都是這麽想的。


    皇上早年在外顛沛流離,窮困潦倒,這並不是什麽秘密。他哪裏能尋到什麽體麵的貴女嫁給他呢,能尋到商戶之女,說不定還是因為皇上實在是難得的俊美。


    當皇上攜著皇後娘娘一同出現在保和殿時,滿殿皆靜,連許多穩重的大臣都愣住了。


    他們之前以為皇上隻是怕遭人非議,才一定要立自己的糟糠之妻為後,可沒想到,這糟糠之妻,竟然是如此的傾國之色。


    皇後娘娘如雲的烏發高高盤起,頭戴十二花樹,發髻前插戴著一朵盛開的寶鈿蓮台,貼著鬢發的兩邊垂下兩支鑲著鴿血紅的金步搖,隨著娘娘的緩步行走,而在發髻兩旁微微搖曳。


    花樹繁雜,尋常女子根本壓不住這滿頭金飾,反而會被耀眼黃金奪去光彩。


    而皇後娘娘不但壓住了繁雜的花樹,姣好的玉容甚至襯得黃金都黯然失色。


    正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


    難怪皇上早前一直空置後位,一定要等皇後娘娘回來!


    命婦們昨日接到自家夫君帶回來的聖上口諭,讓她們帶著自家的閨女們來宮中赴宴,還以為是同往常一般,暗自讓皇上挑選充盈後宮的妃嬪。


    盡管皇上說他不開後宮,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誰知道他是不是突然轉了心思,就想看看幾朵新鮮的麵孔呢。


    於是命婦們得了夫君準許,全都卯著勁的打扮自己的女兒。待嫁的女兒全都是鮮妍的年紀,哪裏有不漂亮的,稍一打扮就搖曳生姿,美不勝收。


    可這整殿的芬芳,在皇後娘娘麵前,居然被襯托成了俗物。


    也就仙人一般的皇上,能在妝容精致的皇後娘娘麵前,不落分毫。


    有不喑世事的小娘子看著主座上的一對璧人發出驚歎:“好俊好美,好般配!”


    那小娘子說完,才發現整座保和殿中無人說話,她的聲音尤其響亮。


    她驚訝地捂住嘴,身旁的母親急忙帶著她跪下來叩頭謝罪。


    殿中響起一道柔柔的聲音:“年少天真,實在可愛,不必謝罪了,起來吧。”


    另外一道沉穩許多的嗓音也隨之響起:“皇後既然喜歡,那便賞吧。”


    聖人賞賜極為難得,可以看作是家族榮耀。那年紀不大的小娘子不但未曾因自己的失言獲罪,還得了皇上親自賞的一盤菜蔬。皇上極少賞人,那位小娘子一時間成了許多大臣豔羨的對象。


    不過大臣們心裏都明白,這哪裏是賞人菜蔬,分明是皇上在給皇後娘娘做臉麵,讓大家知道,皇後娘娘隻是隨口說一句可愛,皇上便放在了心上。


    待帝後落座後,宴會開始,欒昇舉起手中杯盞,與眾大臣同飲。


    孟嵐杯盞中的酒水早就被欒昇特意叮嚀,換成了茶水,故而她喝起來也毫不費力。


    一邊飲著所謂的酒水,孟嵐一邊觀察著坐在下首的一家人。


    欒昇已經沒有了其他親戚,原先還有兩個同姓藩王也在正國本之爭中逝去了,如今大鄴朝的同姓王爺,就剩了欒策一人。


    故而欒策極好認,人到中年但長相俊朗,看起來慈眉善目但是有著欒家特點丹鳳眼的那位壯年男子便是了。


    看了他一眼之後孟嵐才發現,這位王爺身著蟒袍,都不用她特意尋找。


    坐在欒策身旁的有些富態的、正在同欒策私語的貴婦人,應當就是雲南王妃了。


    孟嵐將探究的目光移開,移到了雲南王妃身旁的年輕男兒身上。


    毫無疑問,他就是雲南王世子欒景了。


    欒景的長相與欒策如出一轍,一看就是親父子。隻是欒策有了閱曆,臉上更多的是心平氣和,仿佛什麽大事都打動不了他的心靈。


    而欒景恰好相反,他麵上還帶了些少年人的稚氣,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欒昇。待他回過神擦過孟嵐剛剛收回的目光時,才意識剛剛皇後娘娘瞥了他們這邊一眼。


    一家三口從麵色上來看,都沒有什麽問題,難道還真不是雲南王殺了周秀娘?


    孟嵐正在猜測著,一低頭,便見著有人拿著象牙鑲著黃玉的筷箸,往她麵前的玉碗裏放了一小枚圓子。


    她抬眼去看身旁的欒昇,見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趕快吃些東西。


    這人真是,說好了在宮宴上兩人不做交流,可他還這麽做,這不是一步一步把自己往妖後的方向去打造嗎,得招來多少臣子非議啊。


    孟嵐掃了一眼在坐的臣子命婦貴女,見無人將目光看向主位,才不著痕跡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小口用掉了玉碗中的圓子。


    不過剛剛這一幕,還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欒昇經見的世麵比孟嵐多,剛剛有哪些人用餘光一直盯著主位他心知肚明,不過他剛剛為孟嵐夾圓子的目的正是在此,他可不想有人一直覬覦著皇後的位置,從而給孟嵐找些麻煩。


    過了今夜之後,想將自家女兒、侄女往宮裏塞的人,應當會少許多。


    又過了些時候,雲南王欒策主動站起身來,舉杯對欒昇道:“臣從雲南趕來,就是想親自敬陛下幾杯酒。這第一杯,敬陛下忍辱負重多年,終能清奸賊,正國本!”說完便一飲而盡。


    欒昇微勾嘴角,讓王四海給他的杯盞中斟滿酒水,舉杯回應道:“皇叔客氣。”言罷也飲盡了杯中酒水。


    欒策等欒昇飲完,自己給自己斟滿杯盞,又舉起來道:“這第二杯,敬陛下已得賢妻嬌女,闔家美滿,臣雖是臣子,但也是陛下的叔叔,看見如今帝後琴瑟和鳴心中頗為慰籍。”


    此時欒昇才真真切切地帶上了笑容,看欒策如此幹脆的飲完杯中酒水,他也毫不含糊,飲完第二杯後認真地答了一句:“謝皇叔,能得如此賢妻,乃朕之幸。”


    “這第三杯嘛……”欒策慈愛地看向與自己幾乎生得一模一樣的世子欒景,感慨道:“雲南偏僻,我兒阿景年至弱冠也未定下親事來。此次我攜家眷歸京,一是為了拜見皇上,二也是想給阿景定一門親事來。願陛下恕臣不敬,臣鬥膽想請陛下為阿景賜婚。”


    孟嵐在一旁聽著,垂下眼簾斂去情緒。這雲南王未免也太聰明了些,把自己為避皇上猜疑舉家入京為質的行為,美化為為子求婦,不單在眾臣子麵前全了皇上顏麵,讓臣子們少了唇亡齒寒的憂慮心情,更能進一步免了欒昇的猜忌。


    不知他是真的如此善於明哲保身,還是隻是裝聾作啞,扮豬吃老虎。


    欒昇哈哈一笑,特地從主座上下去,與欒策共飲了杯中酒,連聲道:“好啊!好啊!景弟也到了要娶妻的時候了。”


    保和殿中的命婦和貴女們這才聽明白了,合著今日不是皇上要納妃,而是雲南王世子要選世子妃啊。


    雲南王仁德倒是仁德,名聲極好,可他如今都帶全家入京了,日日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被皇上盯著,那日子能快活嗎?要是哪家的貴女嫁給了雲南王世子,隻怕不但給家族增添不了助力,反而還會引來皇上猜忌,哪有直接入宮來得風光。


    一時間貴女們紛紛低下頭去,做嬌羞狀,心裏卻暗自祈禱著,千萬不要選到自己。


    欒昇隨意地在殿中環視了一圈,狀若無意道:“景弟可有心儀的女子?不要害羞,講與兄長便是。”


    欒景站起來,行禮恭敬道:“回稟陛下,臣幼時回京,有幸得見汪侍郎家小姐,自此念念不忘,願陛下成全。”


    汪侍郎全名汪勤,乃是吏部侍郎,他的女兒正是適才單純無知說話出聲的那位。


    聽見雲南王世子求娶自己,汪小姐也是嚇了一跳,她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天真無邪道:“可是我不記得見過你。”


    汪夫人在一旁拽了拽女兒衣角,趕忙賠著笑說:“稚兒言語,世子莫怪。”


    吏部侍郎在殿中的一眾大臣裏,品階算不得高,汪侍郎又是普通人家靠讀書考中進士後從而當官的,汪夫人也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在朝中沒什麽根基。


    不得不說,雲南王一家為避猜忌,真是把功夫做到了十成十。依著欒景的身份,哪怕是想娶國公小姐,欒昇也是必給他賜婚的,可他偏偏在這滿殿的貴女裏,選了根基最淺,最不能給他助力的那一個。


    欒昇看向汪侍郎,汪侍郎麵色已然不好,抱拳謝罪道:“承蒙世子厚愛,可小女年歲尚小,懵懂無知,臣與拙荊還想再將女兒養些日子。她如此笨拙,怕是照顧不好世子起居日常,萬望世子海涵。”


    欒景畢竟年輕,臉色也不好了,正欲再說,卻被欒策揮手製止,欒策麵上仍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道:“汪小姐純真可愛,是我兒沒有這個福氣了,汪侍郎不必掛懷。”


    欒昇的目光在三人之間盤恒許久,終於開口道:“既然汪家小姐年歲太小,那朕就亂點個鴛鴦譜吧。”


    他望向另外一邊正襟危坐的大臣,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禦史大夫鄭穩言之女鄭玥,聰慧賢能,堪為良配。”


    保和殿中並不熱,可鄭穩言興許是體熱,額上冒出了幾滴汗珠。聽見皇上下旨,知道金口玉言不可更改,立刻帶著夫人和女兒跪下謝恩。


    欒景聽見欒昇口諭卻麵有不平,被欒策一個眼神壓製住了,不情願地謝恩道:“多謝陛下。”


    此次宮宴,有人歡喜有人愁。


    欒昇飲得並不多,宴席散了之後,仍能清醒地回到紫宸殿,自己去池中沐浴後找到床榻躺下。


    孟嵐見他確實無事,也不去管他,坐在梳妝台前,吩咐桂圓將那為了宮宴而插滿金釵的發髻卸去,拭淨麵上的薄粉與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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