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珠警惕走過去,試探問:“做什麽?”


    “你家大人如今情況如何。”見她不吭聲,謝槿恨不得把她豬頭掐爆,冷聲道:“快說,不然她出了什麽事,你萬死難恕!”


    高珠見陸遠拚命點頭示意她趕緊說,才語氣飛速的敘述:“長公主派侍衛將大人的家包圍起來,不讓人出去,也不讓人進來。現在大人在發熱,這樣下去,怕是要出問題。”


    她不忘問:“……所以扶桑花在哪?”


    謝槿看向這個白癡,讓陸遠把她拎到一邊少礙自己的眼,翻身下馬,思慮一番,說:“等侍衛輪換交班時,去把你家大人撈出來。”


    “能行嗎?”高珠自己出來的時候都險些被抓到。


    陸遠真想捂住她那張全是為什麽的嘴,把人在往後拉一拉,低聲道:“放心,老大說行肯定行!”


    若連這點能力都沒有,他這掌印指揮使早該歇菜了!


    第10章 謝大人說話好酸啊


    在晚飯之前侍衛換班時,謝槿趁機尋了個空隙,將沈嬈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房內帶出來,再裝進馬車,飛快前往閑雲坊的謝府。


    大夫很早就等在了沈府,因為病人沒到,她被扣著不讓走,隻能坐在這喝茶等候。直到見謝槿抱著一個用披風裹緊的人匆匆進來,她知道自己等的人來了,“謝大人。”


    “進來。”


    大夫提著藥箱趕忙跟過去,在人放到主屋的床榻上後,才為其診脈,又去查看她傷勢如何,神色略顯凝重,“姑娘身上的傷口倒是不致命,隻是這發熱的溫度太高,拖的又久,老婦隻能盡力醫治。”


    為了避嫌,謝槿特意請的是女醫者,姓孫。此人年過六十,資曆深,醫術遠近聞名。


    孫大夫拿出銀針,用蠟燭燒過後,為其針灸。


    沈嬈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看著深藍色的床帳頂,緩了會,再看看站在床榻邊的謝槿,嗓子又幹澀,半晌沒開口。


    孫大夫說:“老婦先給這位姑娘開些散熱的藥,她的脈搏微弱,若是持續高燒不退,怕是……撐不到明天。”


    謝槿聽到撐不到明天那五個字時,臉色更難看了。


    孫大夫寫下藥方,囑咐可以用白酒擦身輔助退熱。她再三保證自己會三緘其口,絕不會將今日診治之事透露出去,才被送到謝府廂房暫且住下。畢竟沈嬈情況不好,怕出意外。


    “謝槿,我渴了。”榻上的人聲音虛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會斷了氣。


    謝槿在錦衣衛太久,見過的死人太多,多到可以堆積成山。他以為自己早就對死亡習以為常,不為所動。可是他看見沈嬈這副模樣,好似隨時能消失,心中有著無盡的恐懼。


    他心裏越是翻江倒海,麵上越是波瀾不驚,他去給她倒杯水,喂給她喝,碰到她肌膚的溫度,手指縮了一下。


    “我若是不幸魂歸九泉,勞煩您幫忙收個屍,順便燒了,我哪也不想埋。”沈嬈的思緒已經飛去了九霄雲外,微弱的意識存留在體內,聲音像在呢喃,離得近才能聽清。


    謝槿麵無表情:“好。”


    按照大夫的囑托,他解開她的衣服,用酒輕輕擦拭著她的身體,最後幫她換上幹淨的裏衣。


    他們經常針鋒相對,爭吵是常有的事。雖說她看著單薄柔弱,可每天都是生龍活虎的,總是被氣的丟東西。


    可她現在仿佛精致的瓷娃娃,他怕她真的會破碎無法複原。


    藥端來,他小心喂給她,知道她不喜歡苦味,又給她個蜜餞吃。


    小姑娘心冷硬的很,卻最喜歡甜食。


    沈家被抄家滅門,姑姑病逝,太子表弟被送到千裏之外,隻剩下了她一個人。這些年他們說是交易,還不如說是相依相伴,互相取暖。


    沈嬈吃著甜到心坎裏的蜜餞,滾燙的臉貼在他冰冷粗糲的掌心中。他的手很涼,她十分貪戀這宛如甘泉的涼意。


    她的腦子混沌,可有一個念頭很清晰,從未有過動搖。


    那就是活下去。


    晨光從窗欞中透過來,絲絲縷縷的陽光落在沈嬈臉上,她好不容易才挑開沉重的眼皮,渾身無力,半天也提不起力氣。


    累得要命。


    愣了會,才發現自己被人抱著,一雙長臂緊緊抱著她,勒的她上半身酸麻。她轉頭見是謝槿,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睜著眼滿臉怨氣的叫喚:“謝槿,醒醒。”


    她好渴啊……


    往常珠圓玉潤的聲音,現在變得像被刮刀磨過一般,沙啞,還有點粗。她聽著都有點怪,下意識清清嗓子,用手肘拱他。


    “嗯……”他不適地扭了扭脖子,往她頸窩方向埋深點,低聲道:“媳婦,乖,別吵。”


    誰是你媳婦?沈嬈眉頭用力一挑,聲音變得清晰起來:“別做夢,快醒醒。”


    謝槿跟她在一起警惕性降低了不少,她再次出聲,他睜開眼,眼神有點迷茫,像個沒有爪牙的狼,沒有攻擊性,而後驚訝,“你還活著?”


    他似乎難以置信,還探探她鼻息:“你真的活著?”


    “你沒死?”


    為什麽沒死三連問,問的沈嬈無語凝噎,低頭咬住他手指,咬的見了很深的牙印才鬆口,“您是盼著我死,還是不想我死?”


    “死了我清淨。”他到底鬆口氣,拿開手臂坐起身,疲累的轉了轉胳膊肘,下榻穿鞋。


    “謝槿啊——”


    謝槿聽這像叫魂似的,忍不住皺眉,站起身,雙臂環抱在身前,看著這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叫我做甚?”


    “我口渴。”


    “我還餓。”


    “又餓又渴快死了!”


    謝槿覺得她在那拿話在嗆自己,不過也沒用話頂她,給她倒水,然後把人扶起來,小心翼翼喂給她。


    由於謝大爺沒伺候過人,水喂的不是很好,灑出來不少,直接用袖子幫她擦了個臉,擦的人直翻白眼,才高興的扯起唇角,“吃什麽?”


    她懶洋洋的躺回去,吧唧吧唧嘴,嘴裏沒什麽味道,還苦,不假思索說:“什麽都行,甜的就行。”


    “行,等著。”


    謝槿去洗漱換了幹淨的衣服回來,見沈嬈已經慢吞吞的下床坐到桌子旁,趴著等吃飯。


    他穿著寶藍色的曳撒,用一頂銀冠固定著頭發,彎身探頭過來摸摸她額頭,“你若是再燒,要吭聲,別硬撐。”


    “嗯。”她招呼他坐在旁邊,尋思著摩挲下巴,沒吭聲,時不時看看他。


    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把謝槿弄的直蹙眉,“有話直說,盯著我做甚?我臉上又沒花!”


    那可是你讓我問的,沈嬈趴在桌子上,歪頭看他遲疑道:“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平郡王的死與長公主有關?”


    謝槿提茶壺的手一頓,而後若無其事倒杯水,喝了一口,“沈大人,妄圖窺探聖意,是大罪。”


    這話的意思,不否認?


    不過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沈嬈翻白眼,這家夥把朝堂上那套居然搬到家裏,順著他話說:“下官知罪了。”


    “我問你個事,我希望你據實回答。”皇帝心思她可以不猜,但是枕邊人的心思,她需要知道:“在這件事上,你有沒有利用我?”


    謝槿幽暗的目光沉靜如古井,“沒有。”


    “行。”她沒有再問。


    等餐食上齊,沈嬈虛弱又發疼,拿著勺子時手顫了兩下,甜羹都被她抖出些湯汁,喝到嘴裏,才渾身舒暢。


    謝槿將人都趕出去,屋裏隻剩下他們二人是,才說:“你被長公主府侍衛看護的事情,幾乎朝野上下皆知。”


    “傳的挺快。”她拿了塊軟糯的糕點塞進嘴裏,說:“猜猜長公主殿下幾時要我死?”


    作為此次案件主要出力,並且官職最低的人,成為了長公主的眼中釘。


    謝槿瞧她雲淡風輕的模樣,給她夾了塊酸甜脆蘿卜,“好歹是個公主,行事上會委婉點,畢竟要臉。”


    “噗哈哈哈哈——”沈嬈被他這嘲諷的話逗笑,傷口被撕扯到臉上冷汗直流,手下意識攥緊,“你是不是想笑死我?”


    謝槿總在北鎮撫司泡著,見慣了酷刑,可瞧著眼前人疼的臉色發白,不禁心疼,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她,歎口氣,無語摸了摸她的頭頂,“有什麽好笑的?”


    她挑眉笑了下,“我覺得你這話還是委婉,她早就連臉都不要了。”


    “我不能時時在你身側,你要知道保護自己,別跟她硬碰硬,以後再討回來。”他心裏有杆秤,誰近誰疏,他自然是清楚的。


    在他心裏,沈嬈自然是第一位。


    長公主就算如今沒有垂簾聽政,她的人也早就滲透進朝野,勢力根深蒂固,少說有小半的人,都站在她那邊。


    沈嬈怎麽會跟她去硬碰硬。就算有這樣一天,也不是現在,“放心。”


    這兩日謝槿不用去宮裏輪值,北鎮撫司那也有個從三品的同知坐鎮,基本事情都可以處理。就算出什麽事,陸遠也會及時來通知他,他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可以陪沈嬈安靜待著。


    可她倒好,傷未好,就坐在書房的羅漢塌上看書,頭也不抬,連個目光都不賞給他。


    謝槿並不覺得通篇文縐縐的廢話有自己好看,把書扯過來,飛快翻閱一下,擰著眉頭,“不是都看過了嗎?”


    他倒是識文斷字,隻是詩詞歌賦,或者更深奧的書,基本沒看過。每個字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就看不懂了,所以看哪個都一樣。


    反正看起來都像念經。


    “我還總是在看你呢,要不要也換個?”她不客氣的回懟,向他伸出手。


    謝槿到底不舍得欺負她,怕把人氣個好歹來,老老實實把書還給她。等她以後康複,自己就好好欺負回來。


    想到這,他心情愉悅了不少,坐在旁邊陪她,給她剝荔枝吃。


    他這殷勤耐心模樣,把沈嬈嚇得不輕。就好比一頭要吃你的狼,突然安分在你旁邊蹭了蹭,誰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壞心思?


    這時謝府的管家匆匆走進來,隔著屏風,說:“大人,方才沈家的高珠前來傳消息,稱溫禦史到了府上想探望,但是被侍衛攔在外,隻能離開。所以,是否有話要傳遞?”


    沈嬈靠著柔軟的枕頭,臉上恢複了不少血色,看著書,將嘴裏的荔枝吞下,“讓高珠留意周圍的動靜,免得有人想給收屍找不到人。”


    “是。”管家退下了。


    他走後,謝槿剝開荔枝丟進自己嘴裏,緩慢咀嚼著,最後將核準確無誤丟進果核盤裏,笑得陰惻惻:“真不愧是自小長大的情分,沈家落敗後,也就他念著你了。”


    沈嬈聽後覺得有意思,書卷起來些,撐著頭瞧他,“謝指揮使方才吃的是荔枝還是山楂,怎麽語氣聽著酸溜溜的?”


    吃醋?他不止酸,還想送溫靖城一壺毒藥,讓他滾蛋少礙自己的眼!


    謝槿眼神頗冷,探身過去,捏著她的下巴,從輕吻逐漸加深,最後貼著她臉頰問她,“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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