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破損的外袍,蓋上蓋頭,薑梨被吳婆子攙扶著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屋外,楊京穿著喜服,牽著兒子楊晟正在院子裏等著薑梨出門。


    薑梨父母雙亡,按照規矩該是駱母這個姑母領著她出門的,隻是現在駱母被駱父罵了出去,這會也就隻能是吳婆子領著出門了。


    這薑梨還沒出門,就聽到外麵傳來了駱母熟悉的尖細嗓音。


    卻是駱母出了薑梨這屋子之後,越想越不甘心,剛好,楊京帶著人來迎親了,看到楊京,駱母就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飛走了,於是她眼珠子一轉又生出一個主意。


    “楊小哥,我家阿梨可是這東來村裏的一枝花,又識文斷字的,你看她那通身的氣派,說是官家小姐都有人信呢,嫁給你啊,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你說是不是啊?”


    楊京瞥了一眼薑梨的屋子,淡淡地回答道:“駱嬸子說的不錯,能娶到阿梨姑娘確實是我的福氣。”


    “楊小哥說話我就是愛聽,我們家阿梨啊,模樣長得好,這嫁妝也是非常豐厚,光是她那嫁妝,至少就得二十兩呢,楊小哥娶我們阿梨隻不過出了六兩聘禮,那今天那想要接我們家阿梨過門是不是得再表示表示呢?”


    這是要自己加錢了。


    楊京一下子就明白了駱母的意思。


    但今日是他和薑梨的大喜日子,雖然駱母胡攪難纏,但是楊京也不讓薑梨難做。


    於是便從懷中取出了兩個紅封。


    “嬸子,出門急,隻帶了這些,你和駱叔勿要見怪。。”


    駱母瞥了一眼楊京遞過來的兩個紅封,看著分量不輕,但是駱母一眼便看到了裏麵銅錢的形狀,當下她臉色一變,揚起手,啪的一聲,便將楊京手中的紅封打落在地。


    “楊小哥,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呢?就這麽點銅錢,你也好意思帶走我家阿梨?”


    薑梨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聽到的便是這麽一句話。


    隨著薑梨的出現,楊京也將視線投到了薑梨身上。


    這一看,楊京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隻見薑梨身上隻著一件紅喜服,可這外袍卻是沒了。


    雖然,農門女結婚大多都沒外袍,可是楊京知道,薑梨的嫁衣是配了外袍的。


    薑梨的嫁衣還是老師自治時日無多後,特意找了有名的繡娘縫製的。雖然她現在不是名門貴女,穿不了貴族規格的嫁衣,但是老師也是盡可能的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在民間都稱得上是豪華的嫁衣,從罩在外麵的紗織外袍,到裏麵的綢衫,都是用的最好的料子,嫁衣上的刺繡也是精妙絕倫,用的是祥雲如意的紋樣,希望薑梨能福瑞平安。


    而現在,那灌注了老師拳拳愛女之情的外袍沒了。


    不僅如此,薑梨身上還有幾處明顯的髒汙,像是摔倒在地上蹭到的。


    這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竟然讓人欺負了去!


    楊京心中不由起了怒意。


    薑梨蓋著紅蓋頭,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從駱母的聲音估算出駱母的方向,衝著那個方向開口說道:“姑母既然看不上這錢,那相公你就好好把錢收好了。”


    “吳大娘,麻煩您送我出門了。”說完,薑梨對著攙扶著自己的吳婆子行了個屈膝禮。


    “好咧,新娘子注意腳下,可走好了。”吳婆子一口應下,小心的攙扶著薑梨朝楊京走去。


    “站住!我看誰敢帶走這丫頭。”


    駱母大吼一聲,見把在場的人都震住了,她接著往地上一坐就哭訴起來。


    “你們都不知道我心裏的苦啊,這家裏多了口人那裏是那麽簡單的事?這死丫頭說每個月二錢銀子就二錢銀子嗎?你們可不要被她騙了,什麽銀子,我根本就沒見過。我把這丫頭當自己的親生女兒養著,結果呢,她竟然連嫁妝這麽大的事都瞞著我。三年前她爹的喪事還是我幫著辦的呢!這三年來,家裏短過她吃?短過她喝?這沒良心的,現在她要出嫁了我要點家用錢過分嗎?”


    "你這老婆子,說什麽呢?"駱父覺得丟臉,想將駱母從地上拉起來。


    卻見駱母一把拍開了駱父的手。


    “我就要說,這三年來,我總歸是收留了這丫頭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聘禮我怎麽就收不得了?總之我今天就一句話,想要從我駱家的大門走出去,這三年來的家用錢必須給我付清了。”


    駱母躺在地上打滾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


    剛才聽到屋裏薑梨不僅要拿房,連聘禮都要一並拿走,最氣的是,自家那沒用的老頭還真就應下了。


    今天薑梨要是真的出了駱家這門,自己可就是雞飛蛋打,連房子帶聘禮一分錢都撈不到。


    反正今天她的名氣已經臭了,還不如就這麽臭到底,不管怎麽樣,都得讓她見到銀子。


    這銀子,至少也得20兩起。


    這楊京要是給了,看在薑梨好歹是自己侄女的份上,自己便讓這丫頭嫁出去,不過楊家給了這筆錢,這死丫頭以後也沒什麽臉在楊家立足。


    要是楊京不樂意給那最好不過,自己剛好可以有借口和楊家退婚,讓這死丫頭嫁不出去,她嫁不出去就得乖乖的回到駱家來,那嫁妝可不也得跟著一起回到駱家來?


    而且,這死丫頭要是不能嫁出去,名聲也臭了,自己兒子也是斷然不可能要她的。到時候自己略施小計將她手裏頭的錢全拿到手,再把她遠遠的嫁出去,這樣還能再賺一筆聘禮錢。


    自己平日裏就是看在她是自己嫡親侄女的份上對她太好了,才讓這丫頭爬到自己頭上來,對這樣養不熟的白眼狼賤丫頭,就是不能太客氣。


    駱母從出了薑梨的屋子就已經想的很明白了,隻要薑梨沒嫁出去,那鬧得再凶那也是駱家的家事,村裏還能插手不成?


    可這薑梨要是嫁出去了,那就是楊家和駱家的事了,真計較起來,自己家還真不占理。


    見到駱母撒潑打滾的樣子,和她做了幾十年老伴的駱父也是明白了駱母的打算。


    麵子和錢哪個重要?


    這麵子要是沒丟的時候,還挺重要的,可是這會自己的老婆子沒和自己打招呼就各種掉臉子。


    就算自己把錢什麽都給薑梨了,那這麵子也已經是丟完了。


    既然如此,就任由自己的老婆子發揮吧。


    駱父當下也是眼一閉,心一橫,也不管駱母了就讓她撒潑了。


    楊京冷眼看著駱父駱母表演,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駱母是潑婦,這是村裏皆知的事,但是他心裏頭想著,駱家和薑梨總歸明麵上還有一層親戚關係在,駱母就算再怎麽潑辣也不會做得太過分。還有就是自己的老師臨終前給薑梨也安排好了後路,足以讓她不愁吃穿的度過一生,若是駱家實在不能待,她出了駱家,加上自己暗中照拂安穩度過下半輩子也是不難。而駱家要是安分的,日後光是薑梨手中的銀錢就夠駱家平穩度過一輩子了。


    楊京本想著,就算是看在銀錢的份上,駱家也不會太過苛刻薑梨。


    但是今日他才知道,原來他一直低估了駱家的無恥程度,這分明就是撲在薑梨身上吸血的螞蟥啊。


    看今日駱家的作態,楊京就能夠推測出平日裏薑梨在駱家過得是什麽生活了。


    想到自己老師如珍似寶的女兒一直在駱家被磋磨,而自己卻是絲毫沒有重視,最後不得不逼得她親自上門求助,此時的楊京感到深深的愧疚。


    雖然老師臨終前拜托自己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照顧薑梨,但是楊京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危機,一個不好便是身首異處,薑梨又是不知情的,自己又何必讓老師唯一的女兒也牽扯進來呢?


    當然自己未來若是成事了,那自然不會忘了薑梨,封賞絕不會少;但是若是失敗了,還不如就此和薑梨保持距離,讓她做一個普通人,不管怎麽說,老師留下的財產足夠她不愁吃穿度過一生了,而讓薑梨平安一生這也是老師的一生所求不是嗎?


    直到那天薑梨找上門來求親。


    那時候,楊京才意識到,自己和老師以為的給薑梨安排好的路,其實都是他們的一廂情願。


    也是,薑梨現在不過是一個孤女,姑母又刻薄,就算老師給她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是她一個弱女子真的能如老師所想幸福的生活下去嗎?


    駱家不是良配不錯,可是薑梨這般身世,這性子,背後又沒個能撐腰的,嫁到任何人家都免不了受人欺辱。這不是楊京太過悲觀,而是他見識了太多太多,駱母是薑梨明麵上的姑母都待薑梨如此,更不用說那些沒有血緣親情的路人了。


    而薑梨來找自己,楊京心裏猜測可能是自己的老師臨終前對她說了什麽,估計是遇到困難可以找自己之類的話語吧,不然也不能解釋她為什麽會那樣大膽的求親。


    也許薑梨自己不知道,但是楊京確實是和薑梨一起長大的,比駱傳名還要青梅竹馬的那種,小的時候,他還抱過剛出生不久的薑梨呢。


    因此對於薑梨的性子楊京非常了解,她是一個非常溫柔隱忍的女子,若是放在二十年前,那她絕對是名門淑女的典範,讓這樣的女子拿著一把菜刀逼婚,除了被逼的走投無路還有什麽解釋呢?


    也正因如此楊京才會那麽幹脆的同意了薑梨的要求。


    既然這天下沒有人家能庇護薑梨,那就讓他來守護吧。


    若是自己敗了,那他也會在敗之前將薑梨安頓好,絕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楊京心中下了決心,決定將薑梨牢牢的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見到現在還坐在地上指責薑梨的駱母,楊京神情一冷。


    若是之前還未曾和薑梨訂下親事,薑梨又一副非駱傳名不嫁的模樣,這駱家和薑梨之間的事楊京不一定會管,畢竟感情一事最是複雜,他也不好貿然插手。


    但是現在他已經和薑梨定親,甚至拜堂之後,薑梨就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楊京怎麽能看著駱母欺負薑梨自己卻坐視不理呢?當下楊京便打算開口替薑梨說話了。


    而薑梨卻比他更快。


    第13章 歸來


    薑梨一把扯下紅蓋頭。


    露出一張雖然妝容有些斑駁,但依舊嬌美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因狠狠哭過眼眶泛紅,但卻似上了美麗的桃花妝一般。


    這樣的薑梨雖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依舊美得驚人,甚至比平日更多了幾分破碎的美感。


    薑梨昂起頭,將周圍村民的神情掃入眼中,駱母撒潑也是有效果的,至少她的話也讓這些村民有些懷疑,這會也不知道到底該站誰了。


    薑梨冷冷一笑,接著她不屑的看了一眼依然坐在地上撒潑的駱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冊子。


    “姑母,你說得是,空口無憑,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那就請在場的鄉親們都看看,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當年我父親亡故的時候,我表哥駱傳名和裏長一起清點了我薑家的銀錢,並將這筆銀錢親手交到了我的手中。當時,表哥拜托過裏長,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手中還有多少錢,裏長伯伯,可是如此?”


    薑梨朝著人群中裏長的方向盈盈一拜。


    這是在逼自己表態啊。


    裏長這會有些尷尬了,他實在是不想插手駱家這些糟心事,但是現在薑梨直接將他拖了進來,他就算是想躲也躲不掉了,於是他摸了摸胡子,硬著頭皮道:“阿梨說得沒錯,我記得當時總共是二十四兩七錢銀子,還立了字據的。”


    “裏長伯伯記得沒錯,就是二十四兩七錢銀子,其中,五兩銀子借於姑母購房所用,有借據為證。七兩二錢銀子為每月的家用,共計三十六個月,每月二錢,一共是七兩二錢銀子。還有剩下的十兩銀子,都被姑母以各種理由借去了,不過呢,借用去的理由阿梨也都有記載,現在阿梨手中隻剩下二兩五錢銀子。也就是說,除去買房借的錢,姑母這三年來可是問阿梨要了整整十七兩二錢銀子呢。”


    “一概用途都有賬本為證。”


    說著薑梨將手中的賬本遞給了裏長。


    裏麵記得非常詳細,比如買布借一兩銀子,買肉借三錢銀子的,時間地點全對得上。


    就算是每月一次的二錢銀子,薑梨也都巨細無遺的記了上去。


    “哼,不就是賬本嗎,這樣的賬本我能做十幾本,你說的給我了,誰看見了?我問你們,你們誰看見她給我錢了?”


    駱母辯解道。


    “不錯,我確實是口說無憑,但是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村裏的鄉親們心裏頭都是雪亮的,其實我父親留給我的遺錢,我是沒打算要回來了,就當是還了姑母你這三年來的庇護之情了。但是除此之外,該是我的,我一分都不會少。”


    另一邊。


    駱傳名手裏頭拎著一個竹子編成的籠子快步朝著家裏走去。


    竹籠甚是小巧,裏麵還有一隻渾身雪白的兔子,看著可愛極了。


    駱傳名一邊往家裏趕,一邊時不時的看看竹籠裏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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