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是答應了,但一直在院子裏還沒回陳家的孫秀雲急了。


    “楊家娘子,你這病還沒好利索呢,這幾日還是要好好休養才是。”


    見到從薑梨院子裏竄出來的孫秀雲,沈鈺眼睛微眯。


    據他從陳全那裏套出來的信息,眼前這位大娘應該就是醫女孫秀雲了吧,一大早便出現在薑梨家中的醫女,加上昨日薑梨看起來確實身體不適,所以,她這是病了一場?


    沈鈺仔細打量了薑梨一番,眼前的女子的臉色看起來確實不怎麽好,昨日見薑梨的時候,她的臉色還是白裏透紅的健康,今日一見,臉上的紅暈不見,隻剩下蒼白。


    察覺到薑梨還病著,那讓薑梨跟著他一同去泠河勘查的舉動就有些不妥了。


    沈鈺手中的折扇一下又一下的拍擊著手掌:“楊夫人身體不適,那還是應當好好休息,勘查泠河之事也不急於一時,本官改日再來拜訪。”


    薑梨搖了搖頭:“沈大人,我不過是偶感風寒,現在已經好了,不會誤事的。”


    一想到按照劇情,未來的東津鎮會成為生靈塗炭的水域澤國,薑梨就再也坐不住了。


    這段時間居住在東津鎮,薑梨能夠感受到這個小鎮上居民的友善。


    每日出門買菜總會送自己幾根小蔥的賣菜大娘;鐵匠鋪裏總是不厭其煩為自己改造工具的李鐵匠,還有雜貨鋪裏每次見到自己總會噓寒問暖的趙嬸子。


    還有許多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


    薑梨很喜歡東津鎮這座寧靜美好的小鎮,她不想這座小鎮被大水淹沒,不希望那些臉上洋溢著美好的小鎮居民臉上再次染上悲傷。


    見薑梨不顧自身還病著也要盡快治理水患,沈鈺對她的感官更好了。


    如此有才華的女子,又心係百姓,也隻有這等女子方配得上自家殿下。


    泠河是濟江的一級支流,流經過廣袤的大平原之後,經東夷群山流入東夷。


    “大人,前麵便是陵水山了,馬車到了這裏就過不去了,接下來的路就要靠步行了。”


    帶路的是一個熟悉地形的村民,他指著前麵一座巍峨的高山對騎在馬上的沈鈺說道。


    沈鈺點了點頭,掉轉馬頭走到後頭的馬車邊上:“楊夫人,前麵就是泠河流經的陵水山了,再往前走馬車過不去,隻能委屈夫人步行了。”


    因不放心薑梨的身體狀況,沈鈺做主給薑梨派了輛馬車,此時的薑梨便坐在馬車中。


    “沈大人,不過是步行,談不上委屈。”薑梨很快便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她並不覺得自己自己已經虛弱到需要馬車出行的程度了,但是沈鈺堅持要派馬車,她也隻能接受了沈鈺的好意。


    泠河流經陵水山,這個位置竟然比東津鎮的位置高出許多。


    此時剛經曆一場大雨,泠河的水量驚人,濤濤河水如同脫韁的野馬從山澗河道中衝出奔騰而下,帶起陣陣猶如雷鳴的巨大聲響。這樣的自然景象太過震撼,站在河道口,薑梨感受著迎麵而來的濃鬱水汽臉上一臉震撼之色。


    而同行之人,除了熟悉地形的村民之外,其餘人見到如此氣勢滂沱的景象臉上的神情也都是震撼不已。


    站在陵水山的山腳下,薑梨看著滾滾泠河奔流而下,站在這裏,竟然可以俯瞰整個東津鎮,可見此地地勢之高。薑梨估算了一下,陵水山山腳的海拔和整個東津鎮的平均海拔的差距至少在10米以上。


    看著奔流而下的泠河,薑梨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日後會水淹東津鎮。


    泠河通過狹小的山澗河道,本就已經是水流湍急,後又是一個下坡河道,雖然經過多年的流水衝刷,這裏的河道已經不再那麽險峻,但是高低落差仍然非常明顯,這也就導致了一旦泠河衝出陵水山後的流速極其驚人,加上大雨過後,泠河水量暴漲,流速極快的巨大水流衝擊而下,必然會對整個東津鎮造成難以想象的災害。


    “本官初來乍到對東津鎮周邊的地形不太熟悉,此時看到泠河如此景象,本官才知楊夫人所言絕非聳人聽聞。”沈鈺一來到這裏就明白了薑梨所言非虛,若是未來的降水量依舊如這些天一樣,那東津鎮遲早是會發生水患的。


    麵對沈鈺的誇讚,薑梨不知如何應對,隻回了一個禮貌的笑容後,便又將注意力投到了眼前的泠河上。


    見薑梨看的專心,沈鈺忍不住發問了:“楊夫人,見你從到這裏就一直盯著這泠河不放,可是已經有了治水的計策?”


    “我是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但是不知是否可行。”


    薑梨看著眼前的泠河衝擊出來的衝擊平台,腦中起了一個想法:“我的想法是,圍繞著這一片地勢平坦的區域,建造一個攔河大壩。”


    沈鈺被薑梨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楊夫人,你想在這裏建一個攔河大壩?”


    沈鈺看著湍急的河水,怎麽都覺得薑梨這是異想天開。


    薑梨笑了笑朝著前方一指:“不錯,沈大人稍安勿躁,你看,泠河從陵水山衝流而出,強大的水流衝擊在日積月累之下在這裏形成了一個扇形的衝擊平原。”


    順著薑梨手指的方向看去,沈鈺確實看到了一大片扇形的平地,而且,除了最中間泠河的主流之外,順著那片扇形平地,還分出了許多的小支流,不過那些支流水量都不大,應該隻是季節性存在的支流,若是泠河水量變少了,那些支流自然流不出多遠就會幹涸。


    “而那扇形衝擊平原上,此時有十數條小支流,我們大可以利用這些支流。先是建立大壩將泠河的水流截住,接著,順著這些支流分別引流下去,這樣既可以防洪,又利於灌溉。”


    薑梨直接找了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薑梨畫的簡單大壩就算是沒有讀過書的人都能看得懂,更不用說是才學驚人的沈鈺。


    但是看懂之後,沈鈺卻麵露不讚同的神色:“楊夫人說的攔河大壩確實是能夠防洪治水,若是真的建立起來,那以後整個東津鎮都可以免受泠河水患影響,可謂是利在當下功在千秋之舉。隻是,這大壩想要建立起來絕非數日之功,現在已快入夏,水患隨時可能會到來,現在建立攔河大壩恐怕來不及了,而且,這泠河的水流衝擊何等強大,普通的水壩根本擋不住泠河的水流,更何況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水壩呢?”


    沈鈺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


    現在泠河還未到引發水患的地步就已經有了如此巨大的水量和衝擊力,若是真的引發了水患,就算是費時費力打造的水壩也不一定就能阻止泠河。


    “大人,你想建造的恐怕是直線的大壩吧,可是我不是那樣想的,比起直線形水壩,其實弧形的水壩能抵擋住更多的水流衝擊,若是這水壩建造成弧形,那就能有效的分散泠河的水流衝擊力。”


    薑梨在泠河的位置上畫了一道弧線,其中弧麵朝著泠河的方向。


    “若是完全建造的水壩你這樣的設計或許沒有問題,可現在給我們的時間太短了,臨時建造的水壩也許並不能阻擋住水流。”


    沈鈺在見到薑梨畫出來的那道弧線先是眼睛一亮:”夫人的意思本官懂了,從陵水山到東津鎮其實地勢高低差距很大,其中高低落差至少也有十米,這麽大的落差,其實我們並不需要建立起一座完全阻水的大壩,我們隻要控製住泠河的下水量即可,這樣一來,其實我們並不需要建立起完全阻水的水壩,因此,我們建水壩的工程量會輕許多。”


    沈鈺看著薑梨畫在地上的草圖眼睛越來越亮,他本就是驚才絕豔之人,沒有想到薑梨所說的點也不過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的見識而已,此時被薑梨這麽一點撥,腦中頓時撥開雲霧見天明。


    “楊夫人此計精妙,沈鈺佩服至極!”


    沈鈺感慨一聲,若是說之前他還有些自傲,認為薑梨隻不過是占了久居此地的優勢才能想出如此精妙絕倫的治水妙計,而此刻,聽到薑梨環環相扣的建壩理論,沈鈺知道,別的方麵不說,單單是治水建壩,他遠不如薑梨。


    此時的沈鈺對薑梨已經是欽佩不已,這分明就是個千古難見的奇女子,這般奇女子如今是自己這一方的,那是殿下之幸,是大景之幸。


    而另一邊,薑梨在聽到沈鈺報出自己的大名的時候也是整個人愣住了那裏。


    沈鈺?


    這該不會就是書中謀略天花板沈鈺吧?


    薑梨之前並不知道沈鈺的名諱,對他的稱呼都是用的沈大人,現在聽到沈鈺自報姓名,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書中一個非常有名的人物。


    景睿暘的手下有兩個有名的智囊,分別是沈鈺和裴雲青,這兩位一位擅長陽謀,另一位則是擅長陰謀。


    其中,沈鈺用計多是光明正大之計,而裴雲青則更加擅長劍走偏鋒用的計謀雖總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這兩位在書中的筆墨都不少,攻城掠陣、治國強軍都有他們的身影,景國立國之後這兩位更是成了景國的治世能臣。


    眼前這位鄉大夫便是沈鈺?


    薑梨心下一驚,打量了一下沈鈺的長相。


    在書中,出場的人物大多都是俊美非凡,其中景睿暘的外貌最佳,接下來便是沈鈺、裴雲青、駱傳名之流。


    其中沈鈺最為人樂道的便是一雙風流的桃花眼,眉目流轉之間自稱一股風流倜儻之意,其笑起來更是有如春風拂麵,讓人倍感親切。


    而眼前這位鄉大夫可不就是長了一雙桃花眼,平時總是帶著笑容,和書中對沈鈺的外貌描寫完全一致。


    可是,沈鈺為什麽會出現在東津鎮?


    確定了眼前這位鄉大夫的真實身份後,薑梨心裏已經是思緒萬千。


    沈鈺沒有發現薑梨的不對之處,依舊興致勃勃的看著地上薑梨畫出的大壩圖:“楊夫人,在下覺得,這壩體可以鬆木為基,澆築以鐵水,俗話說得好,千年不沉水底鬆,鬆木沉水千年不腐,以鬆木為基必然可以千秋永固,楊夫人覺得在下的提議如何?”


    沈鈺已經將薑梨放在了同一層次上,連本官的稱呼也不用了,直接自稱我。


    薑梨有些恍惚的看著眼前這個蹲在地上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未來丞相之風的沈鈺。


    沈鈺,為什麽會來到東津鎮?


    “楊夫人?”許久沒有聽到薑梨的回答,沈鈺奇怪的抬頭看了一眼,就見到了一臉迷茫的薑梨。


    “啊,我在,剛才走神了。”薑梨回過神來,不再去想沈鈺為什麽會來到東津鎮。


    現在最主要的是要在未來的水患中保住東津鎮。


    “不好意思,沈大人,方才走神了,未聽到你的提議。”薑梨一臉歉意的看著沈鈺。


    “無妨。”沈鈺絲毫不在意薑梨的走神,將自己剛才提出的方案再說了一遍。


    “沈大人的提議可行,不過這鐵汁澆築水壩未免太過廢鐵,對於建造大壩的材料我有一個想法。”


    “那便是以鬆木為基,灌以水泥,如此也可使水壩千秋永固。”


    沈鈺疑惑的問道:“不過這水泥為何物?我為何從未聽聞?”


    “沈大人沒聽說過水泥也是正常,那是我近期才配出來的一種建築粘合劑,它的特點便是幹得快,粘合性強,不懼水火,能為水壩增強整體性。”


    “哦?還有這種神奇的物件?”


    沈鈺臉上驚訝,但卻突然想起了前段時間郡城突然出現的一種奇怪的泥漿,那泥漿不知從何而來由誰發明,但卻有奇效,幹得快不說,還粘合性極強,更難得的是,硬度也是驚人,有了那種神奇的泥漿,這才讓郡城城牆的修複工作得以快速完成。


    那般神奇的泥漿,郡城裏都在傳那是神匠畢方行調配出來的,但是沈鈺偶爾遇到畢方行問起那泥漿的時候,畢方行卻一口否認是他調配出來的。


    問及此物是誰調配的,畢方行明顯知情,但卻是一副忌諱莫深的樣子,絲毫不露口風。


    這也讓沈鈺一直非常好奇。


    如今從薑梨聽到了一種和郡城那邊的泥漿特性很相似的水泥,沈鈺不知怎麽的就突然將其和郡城那邊的神奇泥漿聯係到了一起。


    不過也不是全無可能。


    沈鈺下意識的用手摩挲著下巴。


    該不會那泥漿就是薑梨調配出來的水泥吧?


    薑梨的身份神秘,若非今日見到殿下從薑梨家中出來,哪怕是沈鈺這位景睿暘極為信任的謀士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若郡城那神奇的泥漿就是薑梨口中的水泥,那為了不泄露出薑梨的存在,所以才會所有人都不知那泥漿的發明者是何人。


    自家殿下和薑梨關係匪淺,能讓自家殿下不顧郡城要務都要回東津鎮探望的薑梨絕非隻是一個長得好看的女人。


    而治水防災這方麵也確實證實了薑梨的能力,單單這一個陵水山水壩,就足以讓她千古留名。


    有這樣的才能為了能夠順利的建造水壩而調配出一種能建造水壩的神奇泥漿也不是全無可能。


    “此次暫且隻能建造出一個雛形大壩用於防水患,今年水患過後,這裏的大壩還需要再進行改建。”薑梨知道水壩想要完全建立起來絕非幾日之功,但現在時間緊急,隻能暫時建造起能抵禦未來水患的水壩了。


    至於建造水壩的材料,薑梨根本不擔心,眼前這人可是沈鈺,是景睿暘手底下最出色的謀士,他若是連一個建造水壩的建材都找不到,那實在是有損他沈鈺的名頭。


    果然沈鈺開口了:“楊夫人放心,我這就向郡城請求建壩物資,隻是這水壩的建造可還要楊夫人親自把關。”


    “這就不用了吧,我不太懂建造的事。”


    薑梨忙揮手拒絕。


    術業有專攻,她能夠像想出這麽一個水壩方案是借了未來科技發展的力量。


    未來的水壩幾乎都是弧形設計,這種設計也能夠大大的減輕水壩的壓力,分散水流衝擊力,但是在古代,卻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一點,這個時代的水壩幾乎全是直線形的,這也就導致了這個時代建造的水壩其實大多都起不到很大的作用,有時候水量稍微大一些,就極容易衝垮堤壩。


    如今,她提出了弧形水壩的原理,相信以後,弧形水壩也能傳遍大江南北,也能讓這個時代的人能更好的抵禦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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