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笑笑,“不及大人手藝。”


    他隨意喝了一口清茶,待口中的幹渴緩解了,這才繼續道。


    “我也是學著您修複《春山訪客圖》的手法……”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圖畫中小鹿的後腿部,指著那一部分破損的地方道。


    “這裏用軟毛和漿糊一點點刷的,雖然到時裱糊會厚一些,但是能將原有的命紙保留下來,我覺得也能接受。”


    周禮大人拍了拍他,讚同道,“是這樣,能補盡量補,就按這樣的想法繼續做。”


    宋延年:“是。”


    畫作中原有的命紙一旦被揭去,畫作將會黯淡無神,可以說,命紙就是一副畫作的魂。


    新換的命紙雖然能讓畫作大換光彩,但這樣的操作,畫作原有的那股魂好似也被換掉了。


    所以,他們修補古字畫的時候,都是能保存命紙就保存,實在不行了,才換上顏色相近的紙張,將畫芯小心的揭下來……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這些發黃的畫作上。


    這就是時光,它可以讓原先那般美好的畫作,一點點的發黃,染上黴菌,直到腐敗破爛……


    要是沒有人們的精心修複,它將一文不值。


    畫是如此,人更是如此。


    ……


    忙活了一通後,手中都有了髒汙,宋延年走到屋子的角落處,那兒有著一個陶瓷盆,裏頭裝著半盆子的清水。


    宋延年將手洗幹淨,拿著一塊細軟的白布擦拭,一邊回頭和周禮閑聊道。


    “周大人,那副《春山訪客圖》呢,這兩日都沒看到它了。”


    周禮笑了起來,“陛下見我喜愛那副畫,便將它賜給我了。”


    宋延年愣了愣,隨即拱手:“恭喜恭喜。”


    他的目光落在周禮一臉喜悅的臉上,這周大人是真心喜愛畫技一道,尤其是山水畫,而修複好的《春山訪客圖》,又是山水畫中的一絕,堪稱是靖靈散人的巔峰之作。


    “都說寶劍配英雄,這《春山訪客圖》是大人您費心思修複成的,陛下這是成人之美。”


    周禮撚了撚自己的山羊胡,他的眉眼裏都是笑意。


    “慚愧慚愧。”


    “我將它掛在我的書房裏,這幾日,我越看越是佩服這靖靈散人的畫技。”


    他想了想,繼續道,“筆觸細膩,且畫中有情,那山林看過去就像是活在畫中一般,我恍惚間好似感受到了山風吹拂,清冽好聞……”


    “看久了當真有樹木搖搖擺擺,沙沙作響之勢。”


    “妙哉妙哉。”


    宋延年笑著接話,“因為這副畫有靈。”


    周禮:“對對對,這話貼切,就是這樣。”


    “真是可惜了,這靖靈散人去的太突然了,他的畫作也多損毀於前朝的紛爭中。”


    周禮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惋惜這一派的畫技沒有流傳下來。


    “我隻能多看看這《春山訪客圖》了,能琢磨一點是一點。”


    宋延年:“大人一定可以的。”


    要是得到畫中那絲靈的認可,到時這周大人的畫技就能更進一層了。


    周禮哈哈笑了起來。


    “借你吉言了。”


    ……


    外頭傳來咚咚咚的鼓鳴聲。


    周禮側耳一聽,衝宋延年道。


    “啊,這麽快就到散值時候了啊。”


    “走嘍走嘍,散值了,有事明天再忙。”


    “大人稍等。”宋延年叫住周禮。


    他從抽屜裏拿了個小木盒出來,遞了過去。


    周禮低頭看了一眼木盒,詫異道:“這是什麽?”


    宋延年:“前幾日,我不是說了要給你家小丫頭做一副木刻的書簽嗎?這書簽昨日便做好了,方才在忙,差點都忘記這事了。”


    “給!”他將木盒又往周禮麵前一推。


    周禮接過宋延年手中的小木盒,他打開一看,裏頭一套十二副的書簽,片片木牌子打磨得光滑圓潤,最上首還雕刻了各個月份對應的鮮花。


    九月的秋菊,十月的海棠……


    每一朵都有自己獨特的氣質,浮雕的紋路用彩粉淡淡描寫,秋菊冷傲,海棠嬌豔……


    “這是你做的?”


    周禮真的詫異了。


    宋延年點頭。


    周禮稱讚,“這手藝絕了。”


    宋延年:“玩笑之作罷了,小侄女應該會喜歡。”


    周禮闔上木盒子,對宋延年拱手致謝。


    “宋大人有心了,我替我家小丫頭謝謝你啦!”


    宋延年輕笑,唇畔漾起好看的弧度:“是我多謝大人才對,這段時間跟著大人,我學到了很多呢。”


    周禮低頭看手中的木盒,裏頭的木刻書簽華美精致,就是放在店裏都是大家作品,不愁賣。


    想不到這小宋大人還有這般手藝,難怪在這修複字畫一道上,入門上手的如此之快。


    手藝人,就是心靜!


    “走走走,今兒晚上去我家用膳。”


    宋延年推辭:“不用了吧,太麻煩嫂夫人了。”


    周禮板下臉:“要的,跟我還客氣!”


    他揚了揚手中的木盒子,繼續道。


    “你瞧我多爽快,你送我東西我都收下了,走走,我家裏也就是粗茶淡飯的隨便吃吃,你一個小子還吃不窮我的。”


    “走啦走啦!”


    宋延年:“……卻之不恭。”


    ……


    兩人先畫了酉,這才走出了翰林府衙。


    周禮左右看了看,他家的老奴還沒有過來,往日這時候該是來了啊。


    宋延年看了他一眼。


    咳咳!


    周禮以手抵住口,咳嗽了兩聲,有些尷尬。


    心裏不住的埋怨這周伯,早不遲到晚不遲到,偏偏在他請同僚回家的時候來遲了。


    “咳,小宋大人平時怎麽來府衙的啊。”


    宋延年目光遊移:“……走路過來的。”


    周禮:“啊!那你應該住得不遠,小宋大人是一個人在雲京吧。”


    宋延年:……


    不,長樂坊離這府衙挺遠的。


    他遲疑的點了點頭,隻回答了後麵的問話。


    “是,家中長輩上了年紀,故土難離,就我一個人在雲京。”


    周禮眼裏有了羨慕。


    “唉,還是你這樣好,我啊就不行了,一家老小都帶在身邊,當官這麽多年了,在雲京還租賃著屋子住。”


    為了麵子,還要養上一對老仆,老周幫他趕馬車,老周他婆娘在家裏幫媳婦伺候一家老小。


    難,真是太難了。


    宋延年心有戚戚,“雲京的花銷是大。”


    別的不說,包子都比別的地方貴。


    周禮深深看了宋延年一眼,心道,這才到哪裏啊。


    他拍了拍宋延年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聽為兄的一句話,趁著現在年輕還沒有家累,好好的琢磨琢磨這生財的門路,咱們不急著成親。”


    “千萬不要急。”


    成了親,月俸就隻有在府衙分發的那一日能夠摸一摸,過過幹癮,等到了家,就得上交媳婦那兒了。


    柴米油鹽醬醋茶,般般要錢。


    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打馬遊街,風光無限的探花郎了。


    周禮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就算是此時酉時肚餓,它仍然堅強又鼓鼓囊囊的挺著。


    周禮:……


    中年男人的痛!


    身上有肉,兜裏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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