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便去挽袖子。


    ……


    褚閔武聽到動靜抬起頭來,他笑著拒絕道。


    “叔,沒事沒事,我來就好了,這裏事情又不多,你去旁邊歇著吧。”


    “你放心,我往日在外頭走商,哪個活不用自己幹?這些難不倒我。”


    宋四豐見他推辭,便也不和他搶了。


    “那你有事喚我幫忙啊。”


    說完,宋四豐便一個人在這廟宇裏溜溜噠噠的走了一圈。


    廟宇不是很大,分為前殿和後殿,後殿放著幾個木箱,裏頭裝著衣服和銅鑼等物,瞧著倒像是遊神時百姓穿的裝束以及扛的旗幟。


    因為許久未用,木箱上布滿了蛛絲和灰塵。


    有一個箱籠沒有闔上,暴露在空氣中的衣裳布料都發脆了。


    宋四豐:嘖嘖,這是荒了多久了啊。


    ……


    前殿擺著三尊神像,正中間的那尊神像渾身黑漆,銅鈴大的眼睛凶瞪著看向前方。


    祂手持一把尖利的三叉鬼頭刀,另一隻手攥著一個閉眼的白色麵具,麵具無悲無喜,對比起怒目的金剛相,隱隱有股慈悲的意味。


    宋四豐嘀咕:這是哪尊大神哦,又凶又善的,真怪。


    他又看了幾下,確定自己沒有見過,想來應該是這一地供奉的神靈。


    當真是十裏一鄉,百裏一俗啊。


    在黑漆神像的左右,端坐著兩尊小神,小神像的麵部斑駁得厲害,隱隱看出,這應該是兩位小童的造型。


    宋四豐恍然:這莫不是和觀音坐下的金童玉女一樣?


    ……


    宋四豐走了一圈便又繞了回來。


    前殿裏,爐灶的火舌舔邸著鍋底,瑩白的米粒沉在鍋底,浸過米粒的清水微微冒著小泡。


    過了片刻,江氏拿著個勺子,不斷的攪拌著鍋裏的米粒,就怕米粘鍋煮糊焦了。


    王昌平主仆二人坐在火堆旁邊,時不時的往火堆裏添上兩根柴火,讓火燒得更旺。


    宋三豐的目光落在黑漆神像上,他看得是聚精會神,就連宋四豐走到身邊都沒有發覺。


    宋四豐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倒是沒有看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不禁問道。


    “在想什麽呢?”


    這冷不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可是把宋三豐嚇了一大跳,他撇過頭,視線落在宋四豐身上,忍不住埋怨。


    “四弟,你知不知道這人嚇人,也是會嚇死人的啊!”


    他拍了拍心肝,一副受驚不輕的模樣。


    宋四豐:“這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說吧,你又打什麽壞主意了?”


    宋三豐頓了頓,隨即嚷嚷道,“哪有!你別冤枉人,我可啥都沒幹!”


    “我和你說啊,你再這樣瞎想我,仔細我和老爹老娘告狀!”


    宋四豐嗤了一聲,“怕你哦!”


    他懷疑的上下掃視了一眼自己這位三哥,自己好歹也和他做了幾十年兄弟了,方才他那眼睛滴溜溜的轉,一看就是在打什麽壞主意的模樣。


    宋三豐將他推開,“是啦是啦!你才不怕!”


    “你啊你,自家兒子出息了,反倒將兄弟疑心上了,我是這麽壞的人嗎?真是的,這荒郊野嶺的我能打啥壞主意!”


    “走走走,咱們喊娘吃粥去。”


    宋四豐被宋三豐推著往前。


    趁著宋四豐不注意的時候,宋三豐微微回過頭,偷偷的又看了一眼神像。


    他的目光落在怒目神像的左手,隻見祂攥著麵具的拇指上,套著一粒閃閃光亮的大扳指。


    那扳指又大又亮,一看就是個實心的。


    宋三豐心裏喜滋滋:金的,這一定是金的!


    他又看了周圍的人一眼,除了他,沒有人注意到這神像拇指上的金扳指。


    當然,也許他們也注意到了,但是誰都不在意。


    宋三豐心裏委屈又憋悶:窮啊~


    這裏每一個人的身家即使沒有萬貫,那必須也有千貫啊,尤其是那褚姓後生,年紀輕輕就有那麽大的家業,唉,怪自己比不上人家會投胎!


    隻有他……隻有他囊裏空空,搖搖還能聽個聲響。


    宋三豐看了一眼旁邊的宋四豐,暗地裏撇了撇嘴。


    這金扳指一事可不敢讓這四豐知道了,他啊,本來人就迂,現在兒子當了縣太爺,整個人更是嫉惡如仇了,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打這神像的主意,指不定就讓這褚家後生回去的時候,順道將自己拎回去了。


    宋三豐:呸!他才不回去呢。


    四豐家的延年小時候吃的白銀魚,他可是陪著四豐一起去源山抓過呢,雖然沒幫上什麽忙,但是,沒有功勞它也得有苦勞吧。


    現在也該是讓自己這當三伯的,沾一把光了。


    這樣一想,宋三豐趾高氣昂,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


    宋四豐瞥了他一眼,瞬間無語了。


    “你這是又發什麽瘋啊!”


    宋三豐:“嗐,你這人就是拿竹篩當鍋蓋,心眼忒多!我還在你眼皮底下呢,能搗亂啥了?走了走了。”


    車上,老江氏也已經醒了,她吃了藥睡了一覺,精神又恢複了許多,當下便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小心的下了馬車。


    老江氏:“好了好了,我沒事了,我自己走吧,你們這樣小心翼翼又緊張兮兮的,別人還以為我怎麽了,憑白讓幾個小輩擔憂了……”


    “沒事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個兒清楚,真沒事!”


    老江氏笑著掙脫了兩個兒子的攙扶,自己往破廟方向走去。


    慢在後頭的老爺子宋友田,他看了眼空蕩蕩的車廂,心裏酸酸的。


    果然,兒子還是和老娘更親昵一些。


    宋三豐回過頭,他見到老爺子麵上的惆悵,連忙快步走了過去,笑著開口。


    “瞧我真該打!差點將老爹給忘了,老爹,你不會和我計較吧。”


    宋友田笑得不見眼,“不會不會,還是我的三兒孝順哦。”


    宋四豐聽到這話,頓時歇了回頭的心。


    算了算了,有這孝順的三兒在了,還要他這個不孝順的四兒作甚?


    ……


    江氏抬眼便看到老江氏,她連忙開口招呼道。


    “娘,坐這兒吧,天冷著呢,你先在這裏烤火,粥一會兒就好了。”


    她才說完,旁邊的王昌平已經殷勤的將銀扇的一件袍子抖了抖,甩手攤開,鋪在了地上。


    “老太太坐。”


    銀扇:……


    他斜睨了一眼自家公子。


    哼,就會慷銀扇之慨,有本事將自己的衣裳拿出來鋪地啊。


    王昌平瞪他:囉嗦!


    老江氏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眉眼官司,她笑著推辭道。


    “使不得使不得,衣服該弄髒了,我隨便坐坐就好了。”


    銀扇:“老太太快坐下吧,地上寒冷,您凍生病了可不好,衣裳我回頭洗洗就幹淨了。”


    老江氏:“哎!”


    她看著這王氏主仆的眼裏有著慈愛,拉過旁邊王昌平的手握在手中,輕輕拍了拍,親切的問道。


    “後生成家了沒?有娃娃了嗎?”


    “你是元西村王家的小公子吧,你家大醬和醋汁都是百年老字號了,那味道真叫做美味,我們啊,都愛打你家的醬。”


    她說到後頭,抽空抽出一隻手,比了個大拇指。


    “做菜好吃!”


    王昌平被拍的有些僵硬,他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的笑道。


    “老太太您過獎了,嗬嗬~”


    老江氏好奇的問:“公子家裏的娘子是找哪裏的啊?這次出門這麽遠,家裏會不會有意見?”


    王昌平:“……這,我還未娶妻呢。”


    老江氏這下是詫異了,這王公子瞧著年紀不小了呀,怎麽還沒有娶妻,她正要開口,宋四豐見狀不對,連忙將她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娘,我方才聽閔武說了,咱們離善昌縣不遠了,估摸明天再趕半天路就該到了,到時咱們也該見到延年了。”


    聽到嫡嫡親的小孫孫,老江氏瞬間就鬆開了王昌平的手,將方才想問的話也丟到了後頭。


    “真的?嗐,那可真是太好了……”


    ……


    宋四豐朝王昌平投以一個歉意的目光。


    這上了年紀的人就愛嘮叨,別的不說,她特別愛和人話家常,尤其愛關心小輩的婚事,平日裏還愛做保媒拉纖的活……老太太不清楚,他倒是知道一些內情。


    聽說這王公子傾心之人已經過世,他雖然看過去愛鬧,性子也不夠沉穩,卻意外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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