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抱怨,“爹,怎麽能彈我腦崩呢,我也是要臉麵的好不好。”


    宋四豐瞪了他一眼,沉聲道。


    “你這孩子,還這麽磨磨蹭蹭的,和我說話的空檔都可以把衣裳給穿好了。”


    “多大了還不會添衣。”


    他一邊說著,一邊推開門抬腳走了進來,從衣箱裏翻出一件厚一些的長衫,讓宋延年穿上。


    宋延年注意到他爹手中一個小簸箕,上頭還有一些的銀杏果,他上前撿起一個擱在手中拋了拋,問道。


    “爹,怎麽摘這個白果啊?”


    “這還不夠熟吧,不夠熟吃了不好。”


    這銀杏果握在手中就像小鳥蛋似的,果實外一層白白的粉膜,顏色黃中還有幾分的青,還未熟透的模樣。


    宋四豐瞧了一眼,歎道。


    “嗐,這不是你爺爺,他這兩日有些不舒坦,我就想著摘點泡泡,過幾天將裏頭的白果拿出來給他煲點湯喝喝。”


    宋延年連忙道:“爺爺不舒服了?哪不舒服?”


    “我一會兒讓昆布上寶安堂請個大夫回來。”


    宋四豐擺手,“不用不用,你爺爺這是老毛病了,這年紀大了就是有這些磕磕絆絆的小毛病,不打緊,不用叫大夫。”


    宋延年不依了,“怎麽能不叫大夫呢?”


    “有病就是要看大夫,回頭拖成大病就不好了。”


    “老話裏常說了,人有四百病,醫有八百方,可見,這有病就是要找大夫,這叫術業有專攻。”


    他拿手去翻動那小簸箕中的銀杏果,繼續道。


    “再說了,這銀杏果還不夠熟,這不熟的銀杏果吃了可是會死人的。”


    “呸呸呸!”宋四豐:“你這孩子盡瞎說,我這果實可都挑著熟的采下來的,你瞧瞧這一個個的,黃橙橙的……這一點點的青不要緊。”


    “你別瞎說啊,回頭你奶奶該捶我了。”


    宋延年好笑。


    “爹,我發現三伯不在家也不好,沒有他在旁邊襯托著,您在奶奶麵前便沒那麽討喜了,哈哈。”


    宋四豐吹胡子:“瞎說!”


    說笑歸說笑,宋延年還是很關心他爺爺的身子,在宋四豐端著簸箕準備出門時連忙攔住。


    “爹,我還是不放心,咱們還是給爺爺找個大夫瞧瞧吧,這有毛病不吃藥,吃個白果燉湯有什麽用呀。”


    “別急別急,這是我有分寸。”宋四豐拍了拍宋延年的肩膀。


    他探頭看了下外頭,確定沒人了,這才將門微微掩上,小聲道。


    “兒啊,你爺爺是我老爹,對他的身子,我自然也是看得很緊的,這不是你爺爺不想讓別人知道太多麽!”


    “再說了,這方子他也吃過,真有用!”


    宋延年:……


    “說來說去,還是諱疾忌醫,爺爺怎麽了?”


    宋四豐湊近宋延年,“你過來點,我小聲的說。”


    宋延年見他爹神神秘秘的模樣,配合的將耳朵湊了過去。


    宋四豐以手捂掌,“你爺爺他尿床了,你別給別人說啊。”


    宋延年:“什麽?”


    他一下立直了身子,詫異道。


    “我聽錯了吧。”


    “沒聽錯沒聽錯。”宋四豐擺手,“淡定一點,淡定一點。”


    “嗐,我本來不想和你說的,你這孩子老是一驚一乍的,你得學學我的模樣,這樣才是做大事的樣子。”


    宋延年:……


    這是一驚一乍嗎?


    宋延年有些急,“爺爺這是生病了,不行,我給他找個大夫去。”


    這次換宋四豐拉住宋延年,他數落道。


    “急什麽呀,你爺爺不要臉麵的呀。”


    宋延年無奈,“爹,這臉麵自然沒有身子重要了。”


    宋四豐擺手,“沒事沒事,這年紀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你爺爺以前也有這個毛病,就是吃我給他燉的這個湯,吃好的!”


    說完,他拈了個銀杏果,麵上帶著笑意開口。


    “別看這小小的一個果,好用著呢,等我泡幾天這果子,就能將裏頭的白果拿出來。”


    “到是再宰一隻大番鴨,燉湯的時候往裏頭擱一些白果,保準你爺爺吃了不再尿床。”


    這時,外頭有一點動靜響起,宋四豐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大聲了一點,連忙壓低了聲音,繼續道。


    “你就別操心了,你爺爺他是我老爹,我還能害了他不成。”他湊近宋延年,小聲道。


    “這白果老人家吃了特別好,你爺爺他前兩年夜尿多,就是吃這個好的。”


    宋延年遲疑,“可是爺爺現在是尿床了。”


    “這該不對症了。”


    宋四豐唬了臉,“對症,怎麽不對症。”


    “夜尿多了,一兩下來不及了,可不就是尿床了。”


    臨出門前,他又回過頭來交代宋延年。


    “你先別找大夫啊,你爺爺這人越老越愛要臉麵,回頭要是知道這事被我們知道了,他該不敢出來吃飯了。”


    接著,宋延年便知道他家爺爺做了什麽糗事。


    前幾日,他爺爺尿在床榻上,自己不聲不吭的便換了一床新床褥,舊的那床就直接團吧團吧的塞到衣箱裏。


    宋四豐搖頭,“你奶奶前兩日翻衣箱,那東西熏得衣箱子都臭了,兩人便吵嘴了,你爺爺還非說是老鼠在裏頭做窩了,是老鼠尿的。”


    宋四豐:“要不是我見他這兩天都不怎麽喝水,我還不知道這事呢。”


    “不喝水怎麽行!”


    宋延年無奈,“那成,回頭我去醫館裏問問,看看這白果到底成不成,我再找個由頭讓大夫給爺爺把個脈。”


    他沉吟片刻,“唔,就說我擔心家裏人,每個人都請個平安脈。”


    宋四豐大喜:“哎,這個好,這個好!”


    宋延年笑了下:“以後咱們每個月都讓大夫看看,有毛病就吃藥,沒毛病也可以開點滋補的湯,秋冬換季,老人家最容易生病了。”


    宋四豐應下。


    ……


    宋延年看著他爹在銀杏樹下打果實,不放心的又說道。


    “爹,沒成熟的不能吃,真的有毒。”


    宋四豐應道,“知道知道,你快去吃飯吧,一會兒該去署衙做事了。”


    宋延年:“哎!


    他多看了兩眼銀杏樹,因為樹枝被敲動,樹上如扇子一樣的葉子紛紛落下,洋洋灑灑分外美麗。


    片刻後,他抬腳往灶間方向走去。


    ……


    城西,走馬街。


    清晨的街道熱熱鬧鬧,小商販挑籮趕驢的帶著東西去市集,壓得實實的黃泥路旁有零碎的擺攤人家。


    西側一條內河,河上頭一座拱橋,拱橋有些年月了,裸露在河麵上的橋墩上布滿了青苔。


    除了青苔,還有一些螺類卵子破殼後遺留的卵殼,風吹過,卵殼上的碎渣簌簌落到河麵,很快便被流水衝走了。


    東湖州城分東、西、南、北四個區域,當中最窮的要數城西這一片。


    這一片的屋舍多是木磚混製,屋舍矮小密集,上頭斑駁著陳舊的痕跡,除了碼頭的力工,這一片三教九流的人也多。


    剃頭匠老劉在拱橋邊的柳樹下開張了,他抖開一塊泛黃的白布準備給客人圍上。


    這時,三五個七八歲的小孩呼朋引伴的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老劉好!”喊話的是領頭的那個小孩,此時已經是秋日時分,他還穿著一件短打的褂子,腳上踩著草鞋,樂嗬的揮著手邊跑了過去。


    老劉停了手中的動作,眯了下眼睛。


    “哎哎,喜娃崽也好啊。


    客人閑聊道,“方才那娃娃你認識啊,怪有禮貌的。”


    老劉拿著剪子開始在客人頭上忙活開了。


    “誰說不是呢,人懂事又有禮貌,前些日子變天,我這不是腿疼麽,東西不好搬出來開張,也是他幫我忙前忙後的。”


    “是個好娃娃,唉……就是沒攤上個好爹。”


    客人來了興致:“他爹怎麽了?”


    老劉:“這倒也不是不能說,我們這裏都知道,他爹啊,以前不學好,是這一片有名的賊星。”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繼續道。


    “你別看他是賊星便輕視,他那身手是杠杠的……咱們上一任的知州大人,說來也算是栽在他的手裏。”


    這話一出,客人來了興致:“哦?這話怎麽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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