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剛一開口,立刻就有沉迷“絕美愛情”的仙子幫腔:


    “就是啊!上神與夫人曆經坎坷,好不容易才守得雲開見月明,你們太過分了!”


    “上神和夫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也輪得到你們來反對?”


    “要我說,夫人也太任性了,竟然丟下這麽愛她的上神……”


    話音未落,隻聽“錚”一聲金鐵清鳴,暮雪塵手按長刀上前,在清玄麵前站定,直勾勾盯著他道:


    “你,問過嗎?”


    “什麽?”


    清玄一怔,麵帶不悅地皺起眉頭,“你是太陰殿的仙官?退下,這裏輪不到你說話。”


    “你問過她嗎。”


    暮雪塵一字一頓發問,握刀的手像冰一樣蒼白,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雪亮刀光映入漆黑眼瞳,少年的目光也如刀一般尖銳冷冽,仿佛要將對方的心肝挑在刀尖上稱量。


    “你願意成親,我已經知道了。聶昭願不願意,你問過嗎?”


    “這,我當然——”


    “你沒有。”


    暮雪塵毫不客氣地打斷,“聶昭說,她不願意。”


    “你不是聾子,她不是啞巴。你若愛她,為何不問?你若問過,為何不聽?”


    “你的‘愛’很奇怪,我不明白。”


    “一派胡言!”


    清玄頭一回被小輩如此詰問,隻覺大失顏麵,一振袍袖將他逼退,“你懂什麽?昭兒與我感情深厚,就算嘴上拒絕,也隻是一時想不開罷了。假以時日,她定會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阮輕羅:“哦。所以你還沒等她想開,就急著成親辦酒了?”


    薩摩耶:“按照咱們的律法,像您這種行為,一般就叫做‘強搶民女’。上神,您怎麽看?”


    清玄怒道:“笑話!我們夫妻間的事,豈容外人置喙?就算我有些微不當之處,你們也不該越俎代庖,擅自將昭兒送去凡間。她一介弱質女流,卷入你們那些打打殺殺的鬧劇中去,還不知要如何擔驚受怕,惶恐不安!”


    “…………”


    此言一出,不僅是太陰殿眾人,就連辰星殿被聶昭炸過的小嘍囉們也驚呆了。


    不是我說,老哥……你這濾鏡有點重吧?


    聶昭哪裏會驚惶恐懼,她就是恐懼本身啊!


    “……”


    阮輕羅一時間無言以對,甚至有幾分欺負弱智兒童的愧疚感,但很快便恢複了優雅得體的笑容,“我自知口說無憑,清玄上神,還是先看看凡間的景象吧。”


    清玄:“不用你說,我自然會——————呃?”


    水幕中投映出的,確實是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的少女容貌。


    雙瞳剪水,嬌靨如花,明豔不可方物。


    但此時此刻,那副再熟悉不過的眉眼間,分明正煥發著他從未見過的明亮光彩,不是楚楚可憐的小白花,而是迎風怒放、傲霜鬥雪的紅梅。


    “秦姑娘,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聶昭將鎮國公世子一路拖到宮城門口,隨手朝地下一撂,大踏步登上通向“天鼓”的階梯,衣袍如同戰旗一般在她身後獵獵飛舞。


    “這……這怎麽回事?”


    周圍的侍衛多是些年輕後生,從小生長在等級分明的太平盛世,哪裏見過這副雄赳赳、氣昂昂的造反派頭?


    他們先是慌了手腳,然後無端生出幾分受人冒犯的惱怒來,也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他們錦衣玉食的主子惱怒。


    “小丫頭,你是何人?!”


    “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造次!”


    聶昭才剛踏出幾步,脖子上就被架了六七把明晃晃的刀戟,幾乎蹭破她頸上薄皮。


    “……”


    聶昭眉心一皺,看也不看攔路的衛兵,隻豎起一根食指,在緊貼著自己頸側的利刃上輕輕一彈。


    隻聽見“叮”的一響,那吹毛斷發的刀刃瞬間斷成三截,握刀的侍衛也被擊退,一不小心腳底踏空,伴隨著“啊——”的一聲慘叫,一波三折地滾下台階。


    聶昭點到為止,很有風度地一點頭:“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這個人最是儒雅隨和,不愛打打殺殺……”


    話音未落,又有另一柄長槍殺到:“少廢話!你這妖女,竟敢綁架世子,與國公府作對,當真是膽大包天!”


    ……如果對方自己找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聶昭二話不說,一矮身躲過槍尖,起手就是一記直拳搗在對方臉上:“你吼那麽大聲幹嘛啦!嚇到我怎麽辦?”


    侍衛:“啊————”


    “可惡,哪裏來的妖孽!速速報上名來,否則……”


    “說話時不要用手指著別人,你爸媽沒教過你嗎?太沒禮貌了!”


    “啊————”


    “看我們兄弟雙劍合璧……”


    “你們這是在跳舞嗎?不要跳了啦,要跳去練舞室跳!”


    “啊————”


    聶昭喊一嗓子就回身打一拳,每打一拳就有幾個人哀嚎著滾落台階。


    待她一步一個腳印登上高台,周圍已經黑壓壓躺倒一大片,呻吟叫苦之聲連綿不絕,一波蓋過一波,交織成一曲比嗩呐更嘹亮的哀樂。


    剩下小貓兩三隻,被這從天而降的煞星嚇破了膽,戰戰兢兢瑟縮成一團:“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想做什麽?”


    “我?我敲鼓啊。”


    聶昭儒雅隨和地一笑,“這天鼓放在這裏,不就是給人敲的嗎?”


    侍衛:“哦,原來是敲鼓啊。…………等一下,你說什麽?!”


    對於負責看守天鼓的侍衛來說,聶昭這句話不啻於晴天霹靂,好像在說“我來給你全家上墳”。


    他們一個個駭得膽戰魂飛,慌不迭地開口阻攔:“不可啊!鎮國公有令,誰也不能接近天鼓!若有違者,殺,殺殺殺……殺無赦!”


    聶昭眉梢一挑,失笑道:“怎麽,殺威棍還不夠,現在變成殺無赦了?你們如此恣意妄為,不怕仙界降罪嗎?”


    幾個侍衛不疑有詐,脫口而出:“此事仙界都知道啊!金仙君下凡的時候,從來沒說過一句不是!你又是什麽人,能比金仙君還了不起……”


    話音未落,聶昭便伸手向他們肩頭輕輕一拍,讓他們動彈不得地僵在原地:“好,人證。多謝配合,勞煩你們在這裏站會兒,回頭錄下口供。”


    她又回頭去看所謂的“天鼓”,隻見那麵大鼓笨重呆板,材質粗糙,鼓身上還留有風吹日曬的痕跡,分明是個毫無靈氣的死物。


    “哈,果然如此。”


    金家辦事堪稱滴水不漏,不僅加派人手看守天鼓,還來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將鼓換成假貨,就算有人九死一生地登上高台,也根本敲不響它。


    震洲天鼓,早已不再是群眾喉舌,隻不過是個誘捕民間熱血青年的陷阱罷了。


    “好,物證。”


    聶昭不怒反笑,抬手叩了叩鼓麵,頭也不回地開口道,“我聽說真正的天鼓堅固無比,刀槍不入,就算從天上摔下來也能毫發無損。既然如此,我就隻能親手一試了。”


    她轉向琉璃:“秋小姐,麻煩你幫我看著點兒,等下別砸死人了。他們現在還不能死,得留著公開處刑呢。”


    “你……”


    琉璃先是一怔,隨即會意笑道,“我原以為自己早已瘋魔,想不到你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仙子,倒是比我還瘋得多了。”


    那些侍衛見她們一搭一唱,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顫聲問道:“你們,你們這是要——”


    “————喝!!!”


    一語未畢,隻見聶昭掄起胳膊,集中全身靈力,一拳將那麵足有數百斤重的大鼓打飛出去!


    眾人目瞪口呆,隻能眼睜睜看著鼓身像鐵餅一樣飛起,掠過天空,穿過人群,劃出一道長而優美的弧線,然後——


    在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撞塌了巍峨富麗的宮門。


    “…………”


    虛假的“天鼓”應聲開裂,分崩離析,在眾目睽睽之下碎成齏粉,如同一個不堪一擊的謊言。


    瓦礫如陣雨般傾盆而下,聶昭麵對自己炸塌的第二座大門,昂首挺胸,腰背筆直,麵不改色心不跳,就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一絲動搖。


    “陛下和鎮國公有天命加身,你,你怎麽敢……”


    “我有什麽不敢?”


    聶昭回頭笑道,這一笑颯爽明媚,如朗朗日月入懷,“所謂天鼓,本就是為通達民情而設,自當為黎民百姓發聲。若派不上用場,毀之何妨?”


    “毀了這麵鼓,也好教你們知道,尊貴的從來不是鼓,而是鼓代表的人心。不是人要護鼓,而是鼓要護人。”


    話落時她抬眼,透過千萬重雲山霧嶂,直直望向高坐九重天上的輝煌金殿,以及金殿中不食人間煙火、冷眼俯瞰蒼生的仙人。


    “今日鼓不應我,我便毀了這鼓。來日天不應我,我也能捅破這天。天上的日月不好換,自比為日月的神仙皇帝,難道還換不得嗎?我倒想看看,是天命逼我低頭,還是我去革了天的命。”


    ……


    “……反了,反了反了!!”


    太陰殿中,目睹這一幕的副掌司暴跳如雷:


    “我們敬她一聲‘夫人’,想不到她竟如此大逆不道,不將仙界和上神放在眼中!上神,這女子配不上您——”


    清玄眉頭皺得能夾死個蒼蠅,還不等他開口,就隻聽見對麵的阮輕羅一聲斷喝:


    “笑話,我看你才是反了!”


    “震洲金家私換仙器天鼓,無故打殺百姓,人證物證俱在,你們金仙君也脫不了幹係。你不思自省,反而倒打一耙,指責挺身揭發的聶昭悖逆,想來是在其中分了一杯羹,如今狗急跳牆了!”


    “太陰殿眾人聽令,將他們拿下!誰要阻攔,莫怪刀劍無眼,律法無情!”


    第20章 鷹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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