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鈞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淩兄能有如此高深的修為造詣,不謹慎如何可得?”


    眾人一邊飲酒一邊賞樂聊天,盧、白二人不管說什麽都要明裏暗裏的針鋒相對一番。


    酒過三巡,白宣平起身道:“盧兄有美酒佳肴,愚弟無以相酬,幸而略通音律,庶幾可以娛賓。”


    淩霄恒知道他自負琴藝超絕,有事沒事總要顯露幾手,也不以為怪,向弟子們道:“今日你們的耳朵有福,可以一聆白世叔仙音。”


    白宣平道:“盧兄過獎。”


    說著命侍僮將琴取來,放在膝頭,向眾人笑道:“獻醜了。”


    白宣平的琴藝果然非同凡響,淩霄恒也不知不覺聽得入了神,一邊飲茶,一邊賞樂,隻覺愜意非常。


    正當陶然之時,原本平緩如流水的琴音陡然變得鏗鏘高亢,隱隱帶上了金戈之聲,殺伐之氣。


    淩霄恒的心忽然一沉,微闔的雙眼驟然圓睜:“白宣平,你這是……”


    話音未落,隻見白宣平勾了勾嘴角,右手揮出,錚然一聲,琴音帶著勁力,如漣漪般迅速擴散。


    淩霄恒向眾弟子大喝一聲:“趕緊關閉五識!”


    然而他出言警告時已經晚了一步,說話間白宣平揮弦不停,那琴音仿佛穿耳的魔音,如箭矢般刺破耳膜,直入腑髒。


    縱然淩霄恒修為深厚,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震得喉頭一甜,幾個元嬰弟子已七竅流血。


    淩霄恒拔劍聳身而起,一劍揮出,剛猛劍氣突破重重水波般的琴音,將五根琴弦削斷了兩根。


    白宣平吐出一口鮮血,噴濺在琴上,擔仍然揮弦不止。


    淩霄恒大喝一聲:“盧鈞!還不快來助我誅殺這叛逆!”


    盧鈞道“好”,話音未落,淩霄恒隻覺後心一震,猛然回過神來,竟是他一掌穿雲打在了他後背上。


    幾名煉虛期的重玄弟子執劍挺身,想上前襄助,卻被歸元和太虛的弟子團團圍住。


    淩霄恒這才發現在場眾人中,隻有重玄弟子被那琴音所傷,盧鈞和歸元弟子盡皆安然無恙,顯是從一開始便串謀好的。


    白宣平說得沒錯,這果然是場鴻門宴,隻不過這場鴻門宴從一開始便是為了對付他。


    淩霄恒雖被盧鈞偷襲,身中一掌,但他修為畢竟比兩人高了七重小境界,一把重劍揮舞得如同霹靂,帶起陣陣罡風。


    盧、白兩人夾擊他一個也占不得半分便宜。


    “為什麽,”淩霄恒目眥欲裂,“難道你們任由赤地的地盤落入偃師宗之手?還是說你們中了偃師宗的傀儡術?”


    盧鈞笑道:“方才淩兄不是已經驗過我等的經脈了麽?”


    白宣平的琴已被淩霄恒一劍斬成兩段,他飛身而起,抽出腰間玉簫放在唇邊,邊吹著殺人的樂曲,邊用腹音道:“淩兄若是將偃師宗寶藏的所在說出來,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們還能饒你一命。”


    淩霄恒一愣,隨即道:“什麽寶藏?”


    盧鈞冷笑道:“淩兄不必裝傻充愣,當年你們重玄借刀殺人,借我們八大宗門之手滅了偃師宗滿門,寶藏卻無影無蹤。”


    淩霄恒道:“難道你們以為寶藏在我們重玄手上?”


    白宣平道:“當初八大宗門高手幾乎全折在沙磧裏,自然是你們重玄坐享漁翁之利。”


    盧鈞道:“奈何你們私吞了偃師宗的秘寶還不滿足,先占赤地七城,又將手伸到淩州,每年分去淩虛派兩成歲入尚不知足,竟要一口全吞下,也不看看你們重玄有沒有這麽大胃口!”


    淩霄恒道:“淩虛派已在偃師宗掌握之中。”


    盧鈞和白宣平相視大笑,盧鈞道:“淩兄不必狡辯,當我們是傻子呢。”


    白宣平也道:“偃師宗要是有這通天徹地的本事,也不必同我們合作了。”


    淩霄恒聞言大驚:“你們……你們這是與虎謀皮,滅門之禍是八大宗門聯手造成,你們都是偃師宗的仇人,難道不怕他們轉頭來對付你們?”


    盧鈞道:“那也得他們有這個本事才行,彼弱我強,它便是我們手裏的刀,先用這把刀殺了你這老東西再說。”


    淩霄恒冷笑一聲,不再多言,隻是全力應戰。


    第67章


    重玄眾人的修為道法雖勝出對手一籌, 然而一開始毫無防備被白宣平的琴音所傷,又遭歸元、太虛兩派弟子圍攻,寡不敵眾,劍聲漸漸稀落。


    兩派弟子亦在鏖戰中傷亡慘重, 餘下的弟子圍攏起來, 結起法陣, 為各自的長老助陣。


    淩霄恒知道帶來的弟子已近全軍覆沒, 心中悚然一驚,被盧鈞瞅準一個空門, 一道震山掌斜劈過來,掌力中帶著風雷,淩霄恒一個踉蹌,左邊身子幾乎麻痹,周身護魂陣頓時裂開一道縫隙。


    白宣平陰森淒厲的簫聲無孔不入, 立即鑽入護魂陣的裂縫中,猶如鬼哭聲聲,又如毒蛇條條,纏繞淩霄恒的神魂, 侵蝕他的心智。


    他急忙凝神屏息, 用靈力將那音毒逼出,一時無暇他顧。


    盧鈞回身又是一掌推出, 打在淩霄恒後心上, 疊著先前的掌印, 震得他肝膽俱裂。


    淩霄恒吐出一口鮮血,困獸般嘶吼一聲, 長劍忽然向後刺出, 正中盧鈞下腹。盧鈞便要後撤, 淩霄恒卻似腦後長眼,向後疾行,劍反而刺得甚深,盧鈞情急之下雙手結五雷印,向著淩霄恒雙耳重重拍去。


    這是盧鈞鮮少施展的保命招式,幾乎竭盡全身靈力,真如五雷轟頂,幾乎無人能抵擋得住。


    然而淩霄恒卻並未如他料想的那樣顱骨盡碎,反而有兩道勁力自他頭顱兩側傳出,竟將他雙掌牢牢吸住,綿綿不斷的力量從他掌心灌注進身體,隻聽“喀拉”聲不斷,從掌骨蔓延到手腕,再到雙肩、軀幹、四肢,骨骼竟然寸寸斷裂。


    與此同時,淩霄恒的長劍拔出再刺入,轉瞬之間反複十餘次,盧鈞的丹田成了個血窟窿。


    淩霄恒最後一劍收回,頭顱兩側的勁力隨之消失,盧鈞軟軟地倒了下去,癱倒在地上不動了。


    白宣平未料淩霄恒以一敵多仍然如此悍勇,見盧鈞身死,心中大駭,簫聲頓時淩亂起來。


    淩霄恒感到毒蛇似地絞纏著他經脈的綿綿音毒驟然一鬆,他立即抓住機會,飛身上前,重劍高舉,自上而下猛然下劈,竟一劍將白宣平豎劈成了兩半。


    鮮血飛濺,將淩霄恒染成了個血人,血人圓睜著精光四射的一對怒目,向著周圍掃視,助陣的兩派弟子嚇得魂飛魄散,正欲奔逃,淩霄恒哪裏給他們這個機會,一把重劍舞動如風,左劈又砍,隻見血霧漫天,不過片刻之間,幾十個弟子盡數倒地。


    淩霄恒渾身是傷,經脈中靈力耗盡,早已是強弩之末,隨著最後一個敵人倒下,他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黑,便即一頭栽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淩霄恒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看帷幔的花紋,竟然是在本門的飛舟上,他低頭一看,身上的傷口已經簡單處理過,撒了傷藥用紗布草草地包紮了一下,雖然經脈腑髒仍舊疼得厲害,但已經沒有性命之憂。


    他不禁大吃一驚,方才他以為自己斷無生理,作了同歸於盡的準備,誰知卻被人救了。隻不知是被何人所救?


    正暗自思忖著,艙房外傳來腳步聲,淩霄恒心頭一凜,便要起身尋劍,來人已推門入內,她手裏端著個藥碗,一股藥香撲鼻而來:“淩長老醒了?”


    卻是個年輕女子,聲音沙啞,眼皮紅腫,顯然剛剛哭過一場,那張臉有些眼熟,淩霄恒隻記得似乎是門下弟子,一時想不起來她姓甚名誰。


    “弟子姓石,賤字紅藥,淩長老也許不認得弟子。”女子道。


    淩霄恒略一思索,便想起來這是葉蟄宮的人,他微微頷首:“我記得,你是阿汋的弟子?”


    女子道:“回稟長老,弟子是玄鏡仙君的徒孫。”


    淩霄恒“哦”了一聲,眼中流露出警覺:“是你救了我?”


    石紅藥點點頭。


    淩霄恒道:“其他人呢?”


    石紅藥抿了抿唇,眼神黯然:“他們都罹難了……”


    淩霄恒皺了皺眉:“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石紅藥苦澀地一笑:“弟子修為低下,那琴音響起時便覺心神一震,立時失去了知覺,昏睡了不知多久,醒來時隻見滿地的屍首和鮮血……”


    她哽咽了一下:“弟子見淩長老倒在血泊中,探了探長老的經脈,發現隻是昏迷,便將長老背回了自己的飛舟上療傷。”


    淩霄恒仔細打量她,見她一身血汙,眼角和鼻下隱約可見未擦淨的血跡,顯是中了琴音之襲後七竅流血所致,便不再疑心——若是有心要害他,大可趁他人事不省時殺了他,更不必大費周章地救他。


    他點點頭:“這次你立了大功,待我們回到宗門,我一定告知掌門,讓他好好嘉賞你。”


    石紅藥搖搖頭:“是弟子的分內事,淩長老服了安神湯藥便安心歇息,弟子掌舵,明日一早便能回到宗門。”


    淩霄恒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也好,待回了宗門從長計議,定不放過歸元和太虛。”


    還有偃師宗,他心中冷笑,以為收買了盧鈞和白宣平那兩個宵小之輩便能置他於死地麽?也太小看他淩霄恒了。


    頓了頓道:“你且去吧。”


    石紅藥道了聲“弟子告退”,便即離開艙房。


    淩霄恒飲了藥,盤腿打坐,運功調息幾個小周天,感到困意襲來,便躺下閉目養神,不知是不是安神湯藥的效力,他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淩霄恒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即便蠟燭燃盡,艙房中也不會沒有一絲光亮。


    他連忙坐起身,右手拿起榻邊重劍,左手摸向乾坤袋,心下不由稍安,至少劍和乾坤袋都還在。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夜明珠,清光頓時將四周照亮,淩霄恒驀地一僵,因他直到此時才發覺床邊竟站著個陌生的黑衣女子,那張臉冷清而昳麗,乍然自黑暗中浮現卻越發顯得詭異。


    她距他不過咫尺之遙,顯然方才就在這裏,可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氣息,若她不是鬼魅,那麽修為就必定比他還高出一大截。


    “你是誰?為何在我房中?”淩霄恒話音未落,重劍“鏘”一聲出鞘,一劍平削而出,這麽近的距離,這麽快的出手,幾乎無人能夠躲過。


    然而他的劍卻削了個空,那女子輕若無物,鬼影般向後飄出五六步遠,連一片衣角都沒沾到。


    她輕笑了一聲:“你看看這究竟是哪裏。”


    淩霄恒向四下一張望,這才發現自己並不在船艙中,卻身處一個微光閃爍的石窟中。


    “這是哪裏?”他怒喝一聲,挺劍而上,同時左手捏訣,一道□□擊出,紫電直向那女子飛去,“裝神弄鬼究竟有何目的?”


    女子輕而易舉地躲開了他的攻擊,電光擊在崖壁上,轟然一聲,岩石迸裂,那女子依舊毫發無傷。


    淩霄恒身負重傷,連出幾招後便體力不支,用劍支撐著自己才能勉強站立,氣喘籲籲道:“你究竟為何帶我來這裏?”


    “當然是幫你一嚐夙願。”女子淡淡道。


    她話音甫落,四周忽然亮如白晝,夜明珠的一點清光猶如日光下的螢火,瞬間消失不見。


    淩霄恒不由自主地覷了覷眼,等眼睛適應強光,這才看清楚,那女子隻是打開了一口箱子。


    他往箱子裏一看,情不自禁地睜大雙眼,那竟是滿滿當當的一大箱明珠寶石,顆顆都有龍眼大,閃著月華般的光芒。


    女子又打開另一口箱子,這箱子裏的東西更讓淩霄恒瞠目結舌,裏麵裝滿了刀劍和法器,金色的符文隱隱流淌著,隻消看一眼便知蘊藏著精純的靈力,任何一件都是價值連城,與之相比,他那把紫陽金魄鑄成的元神重劍立時黯淡無光。


    女子又接連打開幾口箱子,裏麵不是明珠金玉、便是神兵法器和許多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珍寶。


    “這是……”淩霄恒看得兩眼發直,喃喃道。


    “這便是你夢寐以求的偃師宗寶藏。”女子淡淡笑道,“這些還不算什麽。”


    她走向微光閃爍的石壁,拔出腰間長劍——她坐擁無上秘寶,手中的卻隻是把平平無奇的鐵劍,甚至連劍都算不上,充其量隻是塊殘舊的鐵片,上麵甚至還有斑斑鏽跡。


    女子用劍在岩壁上輕輕一撬,一塊岩石脫落下來,她輕巧地接在手中,向淩霄恒一拋。


    淩霄恒下意識地接住,方才發現這“岩石”嵌在石壁中時閃著微光,此時卻漆黑無光,比玄鐵還沉,觸手生寒,一股陰寒之氣從石中溢出,滲入他體內,令他心膽一寒,整個神魂都似結了冰。


    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什麽,顫聲道:“這,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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