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不可能,她明明已經得到了羲和神脈,她理所當然是羲和神,怎麽會是被殺的那個。這一切不過是對方故弄玄虛的詭計罷了。


    雌冥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催動身體中的羲和之力,她眉心的火焰紋流淌著金光,骨劍上光芒大盛。


    就在這時,那人影忽然拔地而起,斷劍指向虛空。


    灰霧如颶風般旋轉起來,混沌中風雷湧動,“哐”一聲巨響,一道銀白的閃電落在劍上,黯淡的斷劍頓時寒光四溢。


    冷嫣雙手握緊劍柄,一劍向著雌冥妖斬去。


    雌冥妖挺劍格擋,兩劍相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耀眼的光芒籠罩了一切。


    冷嫣手中的劍不斷往下壓,雌冥妖手中骨劍滾燙,然後漸漸彎曲,融化,化作滾燙的鐵水滴落下來,在她臉上和身上燙出一個個焦黑的窟窿。


    雌冥妖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


    冷嫣收回劍,再次高高躍起,又是一劍揮出。


    這是開天辟地的一劍,劍氣挾著風雷,夾雜著電光,如巨龍一般嘶吼著、咆哮著向雌冥妖飛去。


    雌冥妖驚懼地睜大雙眼,緊接著,她的頭顱便飛了起來。


    就在她身首分離的刹那,遠方響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樂聲,如簫聲飄渺,如鍾聲雄渾,又如琴聲清越,由遠及近,在冷嫣周圍盤旋。


    樂聲滌蕩著她的神魂,她的靈台變得無比清明,這個世界的一切真相,一切秘密,頃刻之間湧入她的識海中。


    神格降臨到她身上,猶如一道光劃過黑暗的天空。


    她的雙眼穿透時間的迷霧,過去和未來猶如一條首尾相銜的蛇,過去即是未來,新神便是舊神,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雌冥妖的頭顱落下來,冷嫣接在掌中,在她眉心火焰紋上一點,整個頭顱熊熊燃燒起來,羲和之力化作金芒噴薄而出,很快便化作一個金色的火球緩緩上升,最後懸掛在空中。


    冷嫣手中斷劍揮舞不止,雌冥妖的身體被一截截削落,血肉融化成泥,骨骼化為山脈。


    做完這一切,冷嫣那混沌凝聚成的軀殼也分崩離析,頭顱升至天空變成了月亮,身軀獲如沙礫一般瓦解,散落在虛空中變成了群星。


    初生的大地迅速生長,很虧變得廣袤無垠,茫茫望不見邊際。


    斷劍自空中墜落,一群白蝶忽然從四麵八方飛來,匯聚成一個身著淺杏色衣衫的女子,將劍柄握在手中。


    冷嫣提著劍,在初生的大地上慢慢走著,這個世界上沒有別人,沒有生靈,隻有她和她的劍,土地是滾燙的,地下有岩漿緩緩流淌。


    她不知疲倦地走著,不知經過多少個日升月落,翻過無數高山,穿過大片大片的荒漠,涉過無數條河流,來到一片寧謐的水域,這片水也是初生的,清明澄澈,不像千萬年以後那般死氣沉沉,彌漫著悲意。


    水中自然也沒有無數載著亡靈的小舟。


    冷嫣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張紙,疊成一隻小船拋進弱水中,紙船見風就長,很快便長成了能容納一兩人的真船。


    她踏入舟中,將斷劍橫放在膝上,任由弱水帶著她飄向遠方。


    荒草叢生的河岸漸漸消失,不知在水上飄了幾日,小舟終於在茫茫的水麵上停下來。


    冷嫣低下頭撫了撫斷劍,輕聲道:“小樹精,我們回家了。”


    她站起身,跨出舟外,將手中斷劍緩緩地插入弱水中。


    寧靜無波的水麵先是泛起一圈圈漣漪,接著漸漸旋轉起來,水流旋轉得越來越快,逐漸形成漩渦,漩渦逐漸向周圍擴散,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墟。


    水流最終平靜下來,大墟卻未消失,斷劍懸在大墟中央,像棵光禿禿、孤零零的樹。


    冷嫣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心割了一道口子,將血滴落在劍上。


    透明的血順著劍柄流淌到劍身,漸漸滲入劍中,第一條細嫩的銀色根須從劍的斷口處生了出來。


    ……


    歸墟上不辨日夜,冷嫣起初還用更漏計時,漸漸的便也不在乎了。


    她每隔幾日便用神血來澆灌若木,越來越多的根須從斷口處生長出來,沒入歸墟中,汲取著四周的靈力。


    樹長得很慢,她澆灌了上百次,也隻長了尺許高,而且隻長根不長枝葉,但冷嫣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和耐心。


    閑來無事時,她便取出紙和剪刀剪東西解悶,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她想得到的生靈她都剪,熟能生巧,她剪紙的技藝漸漸高超,剪出的飛禽走獸惟妙惟肖,剪完了吹口氣,紙片便有了生命,變作生靈飛著、跑著、蹦跳著離開了歸墟。


    她也剪了很多紙人,那些紙人出了歸墟,在昆侖山下聚落為居,繁衍生息。


    冷嫣將若木收在劍中的小應龍也取了出來。


    金箔小龍一見風便化作金光閃閃的小應龍,它繞著若木盤旋,發出一聲聲困惑又悲傷的吟嘯。


    冷嫣摸了摸它的角:“小蛇,你也去陽間吧。”


    小應龍甩著尾巴,晃著腦袋,仍舊繞著若木轉圈,轉累了就盤在樹下歇息,冷嫣知道它不願離開,也就由它去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年,若木長得和尋常的樹差不多高了,也生出了枝椏,隻是仍舊不長葉子,不管她用多少血澆灌祂,祂還是一棵禿樹。


    可是分別的時刻卻已經來臨了。


    她能感覺到祂身體中一片混沌的靈識在慢慢凝聚,即將生出新的神魂。


    新神降世之時便是舊神離開之日。


    而她也要回到原來的地方,那裏還有她未完成的事。


    ……


    若木是什麽時候感知到自己的存在的?祂自己也說不上來。


    但祂知道自己是被一道霹靂驚醒的。


    在那之前,祂的靈識渾渾噩噩、一片混沌,隨著那一聲驚雷,祂的靈台仿佛撥雲見日,驟然清明起來。


    睜開靈目的瞬間,祂看到一個籠罩在白光中的人。


    這是祂第一次見到人,根本無從比較和判斷,但祂卻莫名覺得她是個很好看的人。


    祂看見她怔怔地望著祂,嘴唇翕動:“若木。”


    若木認出她的聲音來,祂在昏睡中總是聽見有個聲音在祂耳邊喋喋不休,雖然聽不清那人說的是什麽,但祂卻記住了她的聲音。


    “是你,”祂道,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高興,“我睡著的時候,是你一直在和我說話。我是你種的麽?”


    那人點點頭:“我要走了。”


    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我們還會見麵的。”


    話音甫落,她便漸漸融化在了耀眼的白光裏。


    若木沒來得及挽留,也沒來得及問她要去哪裏,她就那麽消失不見了,祂最後看見的,是她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的一滴淚。


    眼淚“吧嗒”一下打在祂的樹根上。


    若木心頭莫名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祂怔怔地看著那一小點濕漉漉的痕跡,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問她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總不至於太久,祂心想。


    歸墟上的日子無聊又漫長,除了祂這棵樹之外,隻有一條金色的應龍,祂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小蛇。


    祂以為種下祂的人很快就會回來,可誰知等了很久,等到祂已長得有兩條小蛇那麽粗,也不見那人回來。


    這一天,祂正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忽然聽見耳邊傳來流水的聲音。


    祂睜開靈目循聲望去,隻見霧氣迷蒙的水麵上飄來一葉小舟,舟上隱隱約約看得出一個人的輪廓。


    若木以為是祂等的人回來了,精神不由一振,誰知待那小舟飄到眼前,祂卻發現舟上坐著的是個陌生男人。


    準確說來那不能說是人,他充其量隻能算一縷殘缺的幽魂。


    他的模樣狼狽而憔悴,一身白袍沾滿鮮血,幾乎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若木莫名看他很不順眼。


    “你是誰?”祂問道。


    殘魂道:“謝爻。”


    他的聲音嘶啞幹澀,仿佛他的喉嚨裏灌滿了沙礫。


    若木道:“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謝爻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裏的,昆侖大陣將他的神魂碾碎時,他以為自己必定魂飛魄散,可不知為何大陣留下了他的一縷殘魂。


    他失去知覺,不知沉睡了多久,醒來便發現自己身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上。


    他過了很久才弄清楚自己大約是回到了連昆侖派都還不存在的時候。


    那麽他的計劃失敗了,時光沒有倒流回三百多年前冷嫣出生的那天,卻回到了上古。


    費盡心機,終究是一個空空蕩蕩的笑話。


    謝爻在世間漫無目的地飄著,冥冥中像是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前往某一個地方。


    看到那棵通體銀白的大樹時,他明白是自己的執念將他帶到了這裏。


    “聽說亡靈可以神木許願,我是來許願的。”他道。


    若木從未聽過這樣的事,正要否認,可轉念一想,橫豎閑著無聊,倒也不必一口回絕,且聽聽他有什麽話說。


    “你要許什麽願?”若木問道。


    謝爻嘴唇動了動,澀然道:“有個人……我想再看她一眼。”


    若木打量著他:“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不會平白無故幫你,你打算用什麽來換?”


    謝爻道:“一切。”


    若木嗤笑道:“你隻是一縷殘魂,有什麽能給我?”


    謝爻一言不發,低垂著眉眼。


    若木道:“一千世。”


    謝爻微怔。


    若木道:“輪回千世,當牛做馬,為奴為婢,每一世都受盡痛苦折磨,換那一眼,你換不換?”


    謝爻緩緩跪倒下來:“換。”


    若木想了想,微微一笑:“第一世,不如就從蚍蜉開始吧。”


    話音未落,銀光一閃,眼前的殘魂不見了,一隻黑黢黢的蟲蟻沿著銀白色的樹幹慢慢爬向小舟。


    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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