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直走到她麵前,窄小的空間突然有了壓迫感,她瞅著他臉色極度冰冷,頜頰線條像拉滿的弓箭之弦,輕輕笑了笑。


    “你也知道這種感覺。”


    廖敏之突然喉頭一哽,就那麽遽然凝噎在她麵前,頹然垂肩。


    兩人麵對麵站著,她倚著牆壁,仰頭看他,清淩淩的目光在昏暗燈光下好似漩渦,彼此沉默得久了,她稍稍換了個站姿,肩膀和腦袋抵著牆,挺胸拗腰,把薄薄的身體拱起來。


    窈窕身姿就凸起在他眼皮子底下,短裙裙擺晃蕩,輕輕拂過他的腿,若有若無的曖昧像小勾子,叮當,叮當,輕輕地晃。


    他太陽穴跳動,兩手垂在身側,手悄悄蜷成拳,皮膚下青筋暴漲,抑製住想吃人的衝動。


    她的目光像水、像酒,在他臉上晃來晃去,光芒瀲灩。


    他低頭看著她,目光沉沉,眸光閃爍,意味不明,額頭微汗,頭腦鼓漲,有暈眩感。


    無數次夢裏想過、撫過、吻過、愛過……就在咫尺之間。


    紅唇相距不過臂長,彼此氣息可聞,她問到他身上那股氣息,潔淨、清冽、溫熱,年輕男人的香水,荷爾蒙的味道,到她身上就是純甜,花果成熟的清甜回甘,花的清新芬芳。


    腦海裏滑過的是什麽?鼻尖摩挲的那一幕?還是彩色玻璃窗前那枚帶著草莓味的吻?


    她以為自己來之前,用專業知識和自我情緒管理,已經絕對靜止、按捺、平靜、建設過自己的內心。


    但依舊控製不住自己。


    踮腳,揪著他的衣角,紅唇再離他更近一寸,精致下巴拗起,看他長睫微垂,眼神掀起滔天波瀾,薄唇輕顫,呼吸微急,再灼灼盯著他的唇,隻要再往前一步,就是觸手可及的吻。


    他喉結劇烈滾動,目光黏在她唇上,身形卻宛如釘在地上,提線木偶一般不知如何動作。


    紅唇無聲翕張:“不要隨便親酒吧裏不認識的女孩。”


    賀蘭訣甩甩頭發,掉頭就往外走。


    廖敏之闔眼,猛然往後牆倚,發出“咚”的一聲響,後背全是密汗,手裏還攥著她的小開衫。


    玩累了,賀蘭訣打算回去休息,他送她回酒店,兩人在樓下止步,她回頭說再見。


    “我明天上午十點的高鐵,這邊去高鐵站要多久?坐地鐵方便嗎?要提前多久出門?”


    “我……明天送你?”


    “可以。”她揮手,毫不留戀走了,“那明天見吧。”


    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轉門裏,久久無法動作,再回學校,在實驗室坐了一夜,絲毫無法闔眼。


    第二天早上,廖敏之沒打通賀蘭訣的電話,發出的消息也沒有絲毫回複。


    好像這幾年都沒有遇到過這麽棘手的事情,實驗室再不順心,倒廢液也沒有這樣頭疼欲裂的心境。


    去酒店找人,前台說賀小姐還未退房,他直接上去敲房門。


    門很快就開了,她頭發濕漉漉的探頭:“你來了?”


    她穿吊帶睡裙:“我早上洗澡,手機掉進浴缸了,你進來幫我看看。”


    “……”


    房間沒開燈,厚重窗簾也沒拉開,光線極暗,隻有走廊右側洗手間亮著燈,浴缸裏還有半缸泡泡水。


    洗手間幹濕分離,洗漱區麵積不大,兩個人進去,勉強有個轉身的餘地。


    洗漱台上擺著一堆零零碎碎的女生專屬品,還有一隻已變成黑磚的手機,用衛生紙包著,旁邊擱著發燙的吹風機。


    廖敏之接手她的手機,皺眉:“不能用吹風機,更不能用熱風。”


    “交給你了,我去收拾行李。”


    賀蘭訣趿著人字拖,啪嗒啪嗒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進來看他在做什麽,他從鏡子裏瞥見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了t恤短褲,喉間一堵,兩人的目光在鏡子裏交匯,她微微一笑。


    他長睫微扇,遮住闃暗眼神。


    她再出去收拾行李箱,最後進來,把洗手間的移門輕輕闔上,啪嗒一聲,換了一盞幽幽暗暗的鏡前燈。


    馨香浮在身際,她在旁邊默不作聲收拾自己的化妝包,清涼手臂擦過他的肩膀,最後索性停住手,倚著洗漱台,靜靜看他用細棉簽和化妝棉吸耳機孔裏的水。


    廖敏之不看她,低垂著頭,手裏細棉簽慢慢動作。


    這樣沉靜緩慢的時刻。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輕不可聞,並不確定他能不能聽見。


    “廖敏之,最後一次,如果你能聽見,我就要走啦……”


    “你最後……親我一下吧。”


    以親吻作別,告別年輕時候的愛意,已成結局的別離。


    廖敏之停住動作,整個人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他把手機交到她手裏,她垂眼,指尖碰著手機,卻沒有接過,而是觸著他的手,沿著骨節徐徐往上攀爬,整隻手撫摸著他的手臂,朝他極明豔地笑了笑。


    他先蹙眉思忖,一瞬似乎被她笑容蠱惑,目光幽深灼燙,猛然低頭,薄唇壓下去,含住了她的唇。


    她順從閉眼。


    雙唇輕柔相貼,卻偏偏隻溫柔了那麽一瞬。


    她喃喃低語:


    “我是誰?”


    “賀蘭訣。”


    “廖敏之,你還愛我嗎?”


    “不……愛。”他咬牙,尾音咬得很重。


    “我也不愛。”她輕盈盈笑了。


    他心頭劇痛。


    她尖尖的牙用力,狠狠刺破他柔軟濡濕的唇,唇瓣交纏間嚐到血的腥氣,抵在舌尖,破開彼此的齒關,糾纏追逐在一起。


    賀蘭訣伸手,指尖貼著他的耳朵,捏著他薄薄的耳垂。


    親吻變成了一種力量的碾壓,她被他抱坐在洗漱台上,和他額頭相抵,鼻尖相觸。


    開始是細水長流的親吻,足夠溫柔、纏綿、繾綣、慢條斯理。


    “賀蘭訣。”


    “嗯。”


    炙熱濕潤薄唇貼上來,又是個深吮長吻。


    “賀蘭訣。”


    他嗓音喑啞縹緲,一聲聲喚她的名字,像綿延深長的愛意,像依依不舍的告別。


    她沉淪在他柔軟的嗓音裏。


    “賀蘭訣。”


    “嗯。”


    “找個愛你的男人。”


    “多愛?”


    “他什麽都有,無所不能……永遠不會放開你。”


    她回以輕柔吮吸,親吻他濕潤潤的薄唇。


    “還有呢?”


    “成功人士,健全,父母喜歡,親友稱讚。”


    “好。”她吐氣如蘭,“那你這算什麽?”


    “對不起……”


    “廖敏之。”


    “嗯。”


    “當年那張明信片,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


    “有沒有別的女孩,說過你的眼睛像星星。”


    “沒有。”


    “再親我一下……久一點。”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唇瓣分開又黏合,黏合又分開。


    最後吵醒兩人的是酒店前台打來的電話,友情提醒退房時間倒計時,問顧客需不需要續住。


    兩人已經在洗手間消磨了兩個小時……


    高鐵時間早就錯過。


    賀蘭訣整個人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在床上躺了很久。


    廖敏之沒動,留在浴室。


    行李箱收拾完畢,最後桌上還放著一疊文件夾。


    房間的門開著,他站在門首等她。


    她朝他招手:“廖敏之,你戶口是不是在臨江?”


    他遲疑:“是。”


    她倚在寫字台,頭發散亂,唇珠腫脹,一副慵慵懶懶、春困無力的模樣。


    “我最近在相親,這裏是我的身份證、證件照、戶口本、從小到大的學曆畢業、個人征信、存款證明、最近一次的生理和心理體檢報告。”


    “這是我以前上學用的錄音筆,從你進門開始,到洗手間結束的聲音記錄。”


    她朝上翻了翻白眼,手指纏著座機電話線圈:“民政局,警察局,總要負責,你選一個?”


    門口的男人瞳孔地震,平靜表情碎裂,手足無措愣在當地,她笑了,笑得甜蜜又肆意,眼睛彎彎,璀璨閃亮。


    他可以狠心鬆開她的手,她也能幹脆把他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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