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絮笑眯眯地說:“誰讓你的眼睛好看啦。”


    第10章


    寧絮和江逢一塊上學,意味著他們相處的時間更長了。


    特別是來到陌生地方,寧絮成為他唯一的熟悉點,也成為他越來越重要的依靠。


    當江逢狹小閉塞的世界隻剩一個支點時,反而更沒有安全感,越來越患得患失起來。


    下課鈴聲響起,憋了半天的寧絮噌一下站起來,江逢聽見動靜,連忙也跟著站起來。


    寧絮走了兩步,回頭說:“你跟來幹嘛?”


    江逢摸牆過來,朝著她的方向問:“你要去哪?”


    “廁所。”


    在這裏上個廁所都要跟老師打報告,由老師帶去,看著。尤其是對於剛來還不熟悉學校的盲人小朋友,很明顯寧絮這個正常人不在此行列,去廁所自然想去就去。


    江逢沒再跟著,不放心地說道:“那你要快點回來呀。”


    寧絮哪裏知道他細膩的小心思,敷衍應聲走了。


    江逢回位置上坐著,前桌的人聽見聲響,轉過頭想跟他說話,結果說了兩句也沒人應答,便試探性伸手去摸人還在不在,江逢被他碰到手,就挪著椅子往後坐些。


    那人知道江逢不想講話也就沒再說,自顧自轉回去。


    江逢不喜歡這裏,周邊全是陌生的人和物,積滿不安定性,沉甸甸地讓他感到窒息,如果不是寧絮在,他一分鍾都不想待下去。


    因為他們是後麵才來的,班裏課程已經進行到學習盲文。


    這對寧絮來說太無聊了,比學數學還要無聊,紙上一串點點摸半天湊成一個字?她用眼睛看書的話,一掃就能看一行字。


    她發現江逢還挺聰明的,怎麽發現的呢。


    在盲人中,江逢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強,哪怕他是後麵才來學的,學了一會兒就摸透盲文規律,別人還在摸前麵幾頁的時候,他已經摸到後麵了。


    寧絮:“你別擱這亂摸,你摸明白沒?”


    江逢一字一句都給她念了出來,寧絮服了。


    當然還有戶外活動。


    操場鋪設了以供練習的盲道,老師讓他們一人拿一根盲杖練習。


    “還記得老師上課時候怎麽說的嗎?注意感知腳下的磚是什麽形狀,如果是條形的磚是什麽意思呢?”


    小盲人們紛紛回答:“是引路磚。”


    “對,是可以前行的。”老師又問,“那如果是帶圓點的呢?”


    小盲人們:“提示磚,遇到障礙了,該轉彎了!”


    寧絮像老阿爺似的,握一根盲杖坐台階邊上曬太陽,眯眼看這群小盲人走路。


    江逢依舊學得很快,走一圈不順溜,走上第二圈就順溜了,他似乎很會估算距離,或者說是步數。


    “寧絮——”


    江逢學完第一時間就找她。


    “這兒呢。”


    寧絮以前還習慣性招手,現在轉換習慣,直接出聲示意。


    江逢用拐杖探路,急急走過來。


    寧絮玩笑般的用手裏的盲杖往前麵一攔,給他製造障礙。


    兩根盲杖碰撞出聲響。


    江逢馬上明白:“你使壞?”


    “我就使壞。”寧絮坦然,“怎麽樣,要不就別過來了。”


    江逢鬆開自己的盲杖,彎腰握住她的,一點點往前握,然後一步步走近她。


    最後他握住她的手,說:“我偏要過來。”


    *


    每天學校老師都會將倆小孩的大體情況匯報給江老爺子。


    江老爺子就讓管家給寧絮找份正常孩子學習的教程和書籍,並讓在校老師督促,周末寧絮來江家時,還讓家教老師盯她寫作業,補習功課。


    寧絮在盲校,相當於失去正常學習的環境,沒有老師布置作業,沒有輪番的考試和測驗,更看不到其他小孩的學習進度和排名。


    不要高估小孩的自製力,寧絮確實在學習上懈怠了。


    但江家答應過,一年後讓寧絮回歸正常學校,除了學校那邊要打通環節,還要看著寧絮別放鬆學習。


    一個月適應期過去,倆小孩被送到盲校裏住,周末才回來。


    寧絮適應能力強,很快和宿舍裏其他的盲人小女孩打成一片,偶爾幫她們拿點東西,打個水什麽的。


    人不多,大家都住一棟宿舍樓裏,男孩住一二樓,女孩住三四樓。


    江逢最討厭這個了,這意味著他要在沒有寧絮的情況下,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過夜。


    “你明天早上收拾完要快點下來找我喔。”江逢說。


    “行行行,知道啦。”寧絮撥開他的手,“你別自己晚上躲被子裏哭鼻子。”


    “那你晚上會下來嗎?”


    寧絮握拳錘他腦袋:“你別沒事找事。”


    江逢捂住腦袋:“你就知道欺負我。”


    “誰讓你好欺負。”寧絮上樓了。


    至此,寧絮還沒想過有人敢欺負她罩著的小瞎子。


    第二天早上,寧絮洗漱收拾完,看見老師還在照看其他人收拾洗漱,就先下樓了。


    來到江逢的宿舍,門是開的,於是寧絮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江逢兩手在弄著左邊眼睛,似乎在佩戴義眼,但還沒戴上,就被人一撞,義眼掉在地上,江逢連忙蹲下去找。


    視障者撞到人和東西都很正常,但明知撞上了,還要再撞,那就太故意了。


    眼看那個男孩又要往江逢的方向推撞,寧絮猛然跑過去,推了他一把:“你有病?”


    男孩猝不及防被推得撞到床杆,痛得抽氣。


    “寧絮?”江逢頓時僵住。


    “怎麽樣?”寧絮蹲下看他。


    江逢倏然捂住左眼推開她。


    寧絮沒留神,被推得屁股墩著地,愣住了:“你幹嘛?”


    “你是不是……是不是看見了……”他的聲音藏滿驚惶,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看見什麽?”


    “我的、我的眼睛。”


    寧絮低頭掃一圈,把掉在地上的義眼撿給他。


    可他沒接。


    “不是這個……”


    他右眼流出淚,捂住左眼的手,也被眼淚濕潤了指縫。


    因為極度的情緒激動,江逢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你是不是看見了!”聲音像磨鋒的尖刺。


    寧絮忽然有些難過,甚至忘記自己要說什麽。


    老師忙地趕來,見江逢狀態不對,立馬聯係上江家的人。


    來的人是江雯羽。


    江雯羽見寧絮表情難過,摸著她的腦袋安慰道:“別擔心,我先帶他回去。”


    回去路上,江雯羽見江逢手很髒,把臉都弄髒了還要捂著眼,她碰碰他的肩膀,才發現他身體緊繃得像根弦。


    “等下眼睛該感染了。”


    江逢不說話。


    江雯羽習以為常。


    “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過了很久,江逢才說:“她看見我的眼睛了。”


    江雯羽明白他的意思,寬慰道:“你們不是朋友麽。”


    言下之意,既然是這樣的好朋友,要看到你的殘缺,真的會輕嫌你麽。


    很多在大人看來是小事的事,在小孩的小世界裏,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所以我才更不想她看見。”江逢說。


    *


    盲人並不都是完全失明的,有些盲人還存在一些視覺神經,能夠感知光線變化,區分白天和晚上;還有的盲人是部分視覺神經受損,仍擁有一小塊視野,像是用根細管看世界。


    黃力卓就擁有極其細小的“隧道視野”。


    他坐在江逢前桌,察覺到老師明顯優待於江逢,就覺得心裏不舒坦。


    他轉頭和江逢說話,對方也心高氣傲不搭理。


    裝什麽呢,都是盲人我還比你多能看見一點。


    誰知江逢住宿舍,床位正好在黃力卓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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