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微信,和母親駱希月的聊天還停留在數周前。


    【我們在回來的路上。】


    簡簡單單幾個字,與上上次聊天距離半年之久,與上上上次聊天距離一年之久。


    她沒有分享沿途見聞,沒有告之回來的具體時間,更沒有說需不需要他們姐弟兩人盛裝出席去車站接他們。


    回想起來,她和母親之間好像僅僅是通知與被通知的關係。她是木頭人,是機器人,沒有情感變化,不需要對母親的信息有任何反應,隻需要接受並執行即可。


    可事情本不該這樣。


    唐梨緊緊閉上眼,胸口不停地起伏。


    她是勇敢的人,卻又那麽膽怯。


    明明知道他們回來了,卻不願意,或者不敢麵對稀碎的現實。


    程霜的微信直接戳破了她強行忘記的假麵目。


    電話撥出去,嘟嘟嘟響起。


    唐梨的手指在發顫……果然不接。


    她苦笑一聲,好歹自己還沒被拉黑。


    勇氣隻用一次就耗盡了,她咻的轉身準備回去。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


    屏幕上“媽媽”兩個字刺眼般跳動著,唐梨咬著唇摁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糟雜不堪的聲音,過了好一會才安靜下來。


    “喂……”


    唐梨胸口很憋,嗓子裏像是塞滿了棉花,無法順暢呼吸。


    她嘴巴張了張,到底沒有喊出媽媽兩個字。


    “唐梨?”


    唐梨瞬間鼻頭發酸,“是我。”


    駱希月明顯喝多了,素日裏溫柔嬌弱的聲音變得誇張、生硬,還帶著莫名的頹敗。


    “幹嘛!”


    唐梨深吸一口氣,“你在哪?”


    “你管我在哪?”


    “我們不是你管我,我管你的關係。”


    果然還是那個知道如何紮她心的樣子。


    唐梨冷著臉,準備掛掉,這時,出聲孔裏傳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小小的,卻突然又尖銳起來。


    難以分辨的腔調中,唐梨聽到母親駱希月在吼。


    “走走走!都給我走!”


    “我再也不愛你了!”


    “你回你那個破老家!”


    說完,電話徹底沒了音。


    -


    程廬趕來的時候,唐梨窩在導演休息室的沙發裏已經一個小時。


    她好像在看某個地方,眼神卻又十分渙散。小豆告訴程廬,唐梨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就這樣了。


    程廬眉心緊緊皺著,上前把人緊緊摟在懷裏。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沒事,沒事,有我在。”


    唐梨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眸光終於凝聚起來,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頰,一個字沒說,眼淚先啪嗒啪嗒地流下來。


    “程廬,你來做我的爸爸媽媽。好嗎?”


    “程廬,你給我100分,不,1000分,不,無數無數的愛。好嗎?”


    程廬用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淚,哽著聲說:“好,可以,沒問題。”


    唐梨把頭貼進他的懷裏,“程廬,我真的好累啊。”


    -


    其實也不難查清楚。程廬哄著唐梨睡著,打了幾個電話。


    首先,唐梨的母親駱希月在ktv喝酒,已經被同行的人送回了家。


    其次,駱希月確實去了姐姐程霜所在的醫院看了心理科,至於診斷結果是什麽,不能透露。但憑著唐梨對她母親僅有的幾次描述,十有八九在表達情感方麵有問題。


    最後,唐梨的父親唐弘毅目前回了老家,一個在地圖上很難查到的濱海小漁村。


    -


    唐梨醒來時發現睡在自己床上。熟悉的床單讓她忍不住哼了兩聲,四肢也放鬆很多。


    一瞬間,她突然想起昨晚是怎麽回來的。


    咕嚕爬起來,果然在廚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空氣中彌漫著煎雞蛋的香味,聽到聲響,程廬轉過身來。


    唐梨想起昨晚的窘態,有點遲疑地停下腳。


    “怎麽?”


    “還不快來抱抱我這個勤勞的小可愛?”


    程廬難得有這麽“嬌嗔”的時候,唐梨立馬撒了歡似的,衝過去緊緊抱住他。


    “乖。肚子餓了吧。馬上好。”


    唐梨死活不撒手,嗚嗚道:“再抱一會嘛。好舒服。”


    程廬抿了下唇,低聲道:“你再蹭一會,我會讓你更舒服!”


    唐梨:“……”


    她不依不饒地繼續蹭了會,嘿笑著說:“好呀好呀!”


    程廬哭笑不得,但又十分開心。


    唐梨這樣小壞蛋的模樣才是她最放鬆最舒適的狀態。


    “乖,等下雞蛋糊了。”


    連推帶攆才把人推到衛生間。


    唐梨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這頓早飯吃得那叫一個香,吃完還摸著肚子說不夠不夠。


    “沒有什麽比睡一覺更治愈的,沒有什麽比吃飽飯更熨帖的。如果不夠,那就多睡兩覺,多吃兩頓。”


    說完,抬頭朝程廬璀璨一笑。


    程廬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嗯。”


    頓了片刻,他說:“你知道因為我,青丘才這麽早……”


    唐梨緩緩抬起頭來,即便是過去這麽久,程廬還是無法徹底釋懷,連“死”這個字都沒法說出口。


    “我聽白大仞說過,”唐梨心疼地撫了下他緊皺的眉頭,“誰都知道,這事不怪你。”


    程廬苦笑著搖搖頭,“旁人可以這麽說,我不能。”


    或者說他執意通過恨自己來舒緩失去摯友的痛苦,這樣才能找到內心那個支撐點,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麵對所有這一切。”程廬緩緩說著。


    他吃飯時會想起青丘菜得一逼卻又愛顯露的廚藝,他但凡聽到任何音樂也能想起青丘在舞台上揮灑自如的模樣,他即便連睡覺也能想起這個像小太陽一樣的男人經常做噩夢,每次被嚇醒時非要來他房間睡地板。


    明明相處不過幾年時間,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連呼吸也彼此深深扭纏在一起。其中一個突然撒手離開,另一個連呼吸這麽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我試過很多方法,冥想、打坐、求佛、拜廟,尋求心理醫生的指導……”程廬淡淡道:“都效果寥寥。沒什麽用。”


    唐梨知道程廬在安青丘意外逝世這件事上活得像座大海上的孤島,誰也不能靠近,他也不允許自己輕易靠岸。


    “後來,直到我認識你……”程廬定定看著她。


    唐梨一愣,“嗯?”


    “直到我認識你,我發現你和青丘很像,”程廬笑起來,“但又不像。”


    安青丘天性樂觀,充滿鬥誌,像永遠不會落山的太陽。唐梨也如此。


    但了解唐梨後發現她不過是強行掩飾自己內心的空缺,努力把自己活成小太陽,暖著別人也暖著自己。


    她的勇氣,她的赤誠,她的無畏,以及她透露出來的脆弱,吸引著他不停靠近,直到現在和她融為一體。


    她的呼吸連接著他的呼吸,她的脈絡通往他的脈絡,他又活過來了,重新像一個鮮活的人。


    唐梨定定看著他,“我隻希望你開心。”


    程廬笑著點點頭,“這也是我得願望。”


    -


    沿江高速上車流飛馳。唐梨有些恍惚,後排的唐加加卻興奮地不停問問題。


    “爸爸的老家是什麽樣?”


    “我們可以出海打魚嗎?”


    “會不會遇到吐水的鯨魚,飛舞的海豚,還有飛翔的海鷗呢?”


    程廬笑著說:“我也是第一次去,咱們拭目以待好不好?”


    唐梨隻來過父親唐弘毅老家一次。十歲那年爺爺去世,父親回家奔喪,帶著她這個所謂的長孫女湊夠了輩分,好歹給了老人家一個三世同堂的好麵子。


    那時她才知道父親和母親結婚後都沒有回來過,平時父親給老家生活費也是背著母親偷偷給的。這些都是姑姑悄悄給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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