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聲音不大,卻令床上的男人僵住身軀,藥麵漾起微瀾,險些灑在被上。


    第三十章


    齊影震撼瞪大眼眸, 唇瓣翕動卻說不出話來,他手中緊握著瓷碗,溫熱的藥汁蕩濺指尖, 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我、我有了?”好半響後他才輕聲開口, 語氣掩不住發顫。


    看著男人震驚的模樣, 曲雁心間說不清是何感受, 隻柔聲道:“脈象還看不出,若是真有了, 先喝上也是好的。若是沒有, 此藥也不會有旁的作用,最多苦一些。”


    男子懷孕至少需四十日才能摸出滑脈, 而她與齊影自那夜到如今也才不到一月, 還需等些時日才能看出。


    然而正因如此,許多初期並不知曉自己有孕的夫郎,因操勞過累或磕碰到身子而導致小產之事常有發生。


    齊影凝視著手中那碗藥,腦中想著自己近日的異樣,半響沒有言語,雖在旁人眼中他早是位孕夫,可那不過是曲雁的打趣之話。


    他從未想過, 自己可能是真的懷上了。


    曲雁溫聲勸道:“先喝了吧。”


    是藥三分毒, 避子湯對男子身體損傷極大,若常喝此藥, 莫說受孕困難, 連壽數都會減損, 因此曲雁從未給他喝過, 隻在那事上注意些。他身子骨好不容易養好, 那藥能少喝便少喝。


    何況曲雁也未想到, 齊影的體質竟是如此易孕。


    苦澀的藥汁被艱澀咽下,縱有清水與被曲雁塞到口中的糖丸緩解,可那苦澀仍在口中不散,胃中翻湧難受。


    齊影喉結一下下滾動著,與平時一樣試圖強行壓下。


    可他最後還是沒忍住吐了出來,那藥實在太苦了,他緊抓著床沿,身子緊繃成一條線,曲雁一下下輕拍著他的背,在他吐過後抵過溫水漱口。


    齊影的反應比她想象中更強烈,這不是件好事,曲雁將他扶在自己懷裏,再三診脈後仍緊吊著心。


    “除了惡心反胃外,身子還有哪不舒服。”


    齊影咽下溫水,搖頭道無事,就是藥太苦了,他吐完便舒服許多,身子也不覺得有異,就是可惜了這碗藥。


    他唇角抿了抿,看向曲雁不確定開口,“不然再來一碗,我這次不會再吐了。”


    曲雁垂眸看向男人,許是因為剛吐過一遭,他額角出了層細汗,臉色實在不能算好看。他這般的性格,若非是實在難受,絕不會將藥吐出來。


    她哪能再給齊影喂一碗,他既然不舒服,再喝幾碗都是一樣的。


    “先不喝藥了,你晚上沒吃幾口,胃中一直沒東西也不行,你想吃什麽東西,我去給你煮一口。”


    齊影感受了一下,還是搖搖頭,“我還是吃不下。”


    曲雁想了想,起身掏出在臨州時弟子往齊影懷裏塞的零嘴給他,那大多都是些蜜餞果,最長能存上半年,放久也不怕。


    “酸甜易開胃,也能壓胃氣上逆。”


    齊影點點頭,乖順掏出兩個塞在嘴裏。


    待她打來溫水與齊影洗漱過後,她看向安靜縮在床裏側的背影,眉心有一瞬蹙起。


    若齊影當真的有孕,這個時機來的並不算太好,可畢竟是他自己的身子,於是曲雁坐在床上,輕聲開口。


    “你若是真有了,再續經脈一事便要往後拖。十月懷胎不易,生下來還要哺育。”曲雁輕攬上他的腰身,才繼續道:“齊影,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曲雁能感受到懷中人逐漸僵硬的身軀,齊影像蝦一樣弓起身子,他將頭埋在被中,就在曲雁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模糊沉悶的聲音才從被中傳來。


    他說的是,“我不知道。”


    齊影是真的不知道,一想到自己腹中可能有個孩子,隻覺得茫然不安。


    曲雁隻好安慰道:“莫太憂慮,有沒有還不一定呢,許是單純胃中有疾,先睡覺吧。”


    月份越小,流掉胎兒對男子的損傷越小,齊影若說不想要,也不過是一副藥的事。曲雁對有無孩子並無執念,兒孫滿堂才是福氣一類的話她幼時便隻當個樂嗬聽,世間教條約束那麽多,卻沒一個能管住她。


    男子生產本就是從鬼門關走一遭,若要她選,她寧願齊影不遭這個罪。


    隻不過,回穀便要把婚宴一事提上日程了,也好名正言順與她在一起,而非頂著個‘私奔’的名分被人談笑。


    夜深寂靜之際,本該睡覺的男人睫毛輕顫,他將手覆在自己小腹上,似在隔著肌膚感受,那裏到底有沒有一個種子在悄悄發芽。


    翌日清晨,他才睜眼便撞進曲雁眼中,女人神情溫柔,可眸中卻藏著許多他看不懂的情緒。


    “今日有廟會。”


    聽曲雁開口,齊影不解其意的點點頭,他知曉此事,他們不是說好要去嗎,可曲雁卻繼續道:“街上定然人多嘈雜,你身子還不舒服,我們今日便不去了。”


    齊影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他緩緩從床上坐起,散下的發絲有些淩亂,莫名給他增了幾分懵懂之感,曲雁抬手為他撥順。


    “妻主,我今日不難受了。”


    齊影語調有些急切,可曲雁卻罕見的未順著她來,“那也不行,人多易磕碰,你再休養一日,明日我再帶你去。”


    齊影睫毛顫了顫,垂眸輕聲應了句好,如此委屈的模樣令曲雁心間一揪,她將男人輕摟在懷裏哄道:“廟會要開上七日整,初日是人最多的一天,街上幾乎是人擠人,景還沒有人多,待明日人少些我們再去,別不開心。”


    “我知曉妻主意思。”齊影咬了咬下唇,又低聲補充一句,“沒有不開心。”


    許粽兒下午興致勃勃來尋兩人時,得知師姐與齊影哥哥今日不去後蔫了蔫,乖聲告退後與魏鈺一去出了府內。


    結果不出一個時辰,兩人便灰頭土臉回來了,齊影正在屋內閑坐,見兩人回來的這麽早,也很驚詫。


    “怎回來的這麽早?”


    許粽兒見師姐不在,立刻委屈哭訴道:“莫提了,齊影哥哥,還是師姐與你有先見之明。今日人實在太多了,我倆還沒到主街便被攔下,說是等下波再放人,可等待的人也多,我尋思著明日再去也不遲。”


    正趕上曲雁端藥回來,她瞥了眼魏鈺與許粽兒,眼底劃過笑意,“今日趕著去上頭香的信眾多,明日人便會少一半了。”


    “早知曉便聽大師姐的,今日不出門了。”許粽兒嘟囔一句,接著吸了吸鼻子,看向曲雁手中藥念叨了句,“這藥聞起來好苦呀。”


    齊影接過那碗安胎藥,耳根控製不住紅了一片,他今日狀態好上許多,用膳時胃口也不錯,他本以為會同昨日一樣喝那苦澀的藥,可遲遲也未等來。


    於是午膳時,齊影咽下溫水,獨自糾結良久才悄聲問,“妻主,那藥我還用喝嗎?”


    曲雁一怔,隨後無奈一笑,“我怕你再吐一遭,反而遭罪。”


    齊影感受了自己的狀態,認真道:“這次應該不會。”


    曲雁這才熬了這碗安胎藥,許粽兒年歲小,不曾去藥堂曆練過,可魏鈺卻是知曉的,她也曾給藥堂孕夫開過方子,這苦澀味一聞便知是何藥。


    “若是喝不下便吐出來,莫逞強。”


    “好。”


    苦澀的藥汁咽入口中,又被溫水衝淡,曲雁拿出提早備好的糖丸喂進齊影口中。


    “師姐,恭喜呀。”


    魏鈺笑的狡黠,她試圖抬手搭在師姐肩上,但瞧見曲雁瞥來的冷眼時,又若無其事收回去。


    曲雁輕笑了聲,抬手將男人垂下的發絲撩到耳後,齊影耳根紅了紅,隻有許粽兒還不解其意,麵色茫然。


    “恭喜什麽呀?”


    魏鈺笑的更開心,她裝模作樣的咳了咳,“沒什麽。”


    許粽兒被撩起好奇心,可怎麽問魏鈺她都不說,於是晚膳時他湊到齊影身旁,悄悄問道:“齊影哥哥,可有什麽喜事嗎?”


    誰料齊影臉頰紅了紅,低聲道:“過些日子就知道了。”


    許粽兒眼睛滴溜溜一轉,他猜應是大師姐和齊影的喜事將近,於是也學魏鈺嘻嘻一笑,說了聲恭喜。卻未注意到齊影放在小腹上的手。


    歇過一日後,齊影的狀態已恢複如常,似要證明是真的一般,他早飯都多吃了半碗。曲雁看得無奈,順手製止了他欲抬筷的動作。


    “有食欲也不能這麽吃,留些肚子,一會帶你去外麵吃。”


    梁雯昨日托人來信,問今日可要同逛廟會,人多還熱鬧一些,曲雁想起上次同她說宴請一事,也便點頭同意。她在城內酒樓訂好了位置,等用過膳後休息一會,便可一起去逛廟會。


    許粽兒激動又欣喜,他對廟會期待了許久,昨日還沒看成,好不容易盼到今日,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他不僅自己打扮,還要將齊影一起拽去,說他衣裳難穿,要讓齊影。


    曲雁本欲阻止,雖齊影今日狀態不差,但亦不想許粽兒折騰他,誰料他竟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後便被許粽兒拉走。


    “莫折騰他。”曲雁囑咐了句。


    許粽兒擠了擠眼睛,拍著胸脯道:“放心,大師姐,齊影哥哥交給我,保證好看。”


    齊影不曾想到許粽兒欲對自己下手,他看向銅鏡前一堆琳琅首飾與胭脂,隻覺眼花繚亂,當即便要轉身去門口等待。


    “你不是說要我幫你看衣裳,你去換吧。”


    許粽兒誒了聲,連忙拉著齊影的手臂,“齊影哥哥,你別走呀,我都同大師姐保證了,你走了我給誰打扮去。”


    “你自己打扮便好。”


    眼見兩人僵持不下,許粽兒試探道:“齊影哥哥,就一炷□□夫,很快的。”


    齊影最終還是沒拗過許粽兒的決心,他被許粽兒按在銅鏡在坐下,後者盯著銅鏡道:“你是不是從未梳過妝?”


    齊影身子微微一僵,“沒有。”


    “無事,你交給我,我保證讓大師姐驚豔。對了,你前日可是吃的不舒服,師姐在你回去後也跟著走了。”


    許粽兒說著袋子裏翻出一個黑色小瓶,打開便有酸甜的味道飄散空中,他拿出一粒遞給齊影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山楂丸,開胃消積,若是食欲不振吃兩粒便好了,昨夜本想給你送去的,可太晚了我怕打擾你與師姐休息。”


    齊影剛欲接過,可剛抬手便忽而想起一件事,他不著痕跡的從小腹上撫過,對許粽兒歉意搖搖頭。若他腹內倘真有個小生命,他不知曉自己能不能吃這東西,還是莫亂吃了。


    齊影早在不知不覺中對曲雁產生依賴,對她給的東西問也不問便吃下,而許粽兒的一個山楂丸卻令他猶豫許久。


    許粽兒麵上有些掛不住,他隻好塞進自己嘴裏,便嚼便小聲道:“也不是毒藥,還挺好吃的呀。”


    “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隻是、”齊影頓了頓,“或許不能吃山楂。”


    許粽兒自動理解為他不喜歡吃山楂,這才舒服了些,“好吧,那你以後想吃了再尋我要,除了山楂丸還有別的,都是我自己做的藥食。”


    齊影心思一動,抬頭便問,“你可會做飯?”


    許粽兒不懂他為何忽然問此,好奇回道:“會一些,怎麽了嗎?”


    “那你可否教教我?”


    “啊?”許粽兒一愣,然後猛然瞪大眼,“師姐也會做飯,你為何不找師姐學?”


    齊影唇角緊抿,垂下眼眸看向桌麵,聲音比方才小上許多,“我就是想做給她吃。”


    許粽兒這才了然是何意,做飯不是重點,做給誰吃才是重點,虧得他還傻兮兮問,“自然沒問題,我去朔州之前都可以教你。”


    許粽兒接著便在一堆瓶罐裏翻找起,當齊影看見蓋子下的豔色時,頓然蹙起眉頭。


    他還在一旁信誓旦旦道:“你皮膚白,用這個定然驚豔。”


    “……別用胭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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